《你曾回来过》十八扯扯

10、裸泳者

　　高考结束后，商亮买了份报纸对着答案估了分。不多不少，比蔚洛淩高十分。然后毅然决然，与她一同在第一志愿填了F大。
　　说好的要考X大，事到临头却一声不吭变成了F大，商悦吟为此气得都没心思化妆了。平日里需要花一个小时的浓妆，淡抹成了十分钟，却又不能对着商亮棍棒相加。
　　毕竟孩子大了，知道自己高考失手，都主动在房里面壁思过三天，她又怎好意思对他河东狮吼，让他的心灵创伤雪上加霜。
　　等到高考成绩发布，知晓儿子的实际成绩比他自己估的分数高了五十分不止，商悦吟气得不用化妆也胜似化过熊猫妆。
　　试想想，三宿未眠，她可是气得三宿未眠啊！
　　这么低级的估分错误，绝对应该是零容忍的态度。可龟儿子还言之凿凿地，说大概是因为低估了判卷老师对他写的高考作文的欣赏程度。如果语文和英语作文都打个满分，再加上不可抗的其他误差和纰漏，那分数就差不离了。
　　他也不想与X大失之交臂的嘛！
　　简直说得好有道理，商悦吟竟无法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F大一纸录取通知书寄到家中，要把她的儿子带去帝都学应用数学。

　　相比妈妈的不淡定，夏瑜的反应真可谓不咸不淡，风平浪静了。看吧，这就是预期的重要性，它增加了人们对不良结果的承受程度。
　　倒是远在异国他乡的夏廷勋听闻商亮考上F大后不甚欣慰，说好歹也是名牌大学。于是不计前嫌慷慨解囊，在帝都全额购置了一栋别墅，算是给儿子的毕业礼物。
　　“买的是学区房，送户口的。记得带夏瑜上帝都去读书。”夏廷勋说。
　　末了，还特别叮嘱商悦吟：动静一定要大，好让那些银行瞧瞧，老子依然富庶，别隔三差五地催债如索命。

　　聪明如商悦吟，心知肚明夏廷勋如今赚的钱够她一辈子也花不完，可欠银行的贷款，八辈子也还不完。而她自打完成从无产阶级到有产阶级的飞跃，便开始放飞自我，辞了工作，举家迁往帝都。
　　物质生活极大地满足后，精神的空虚就成了退潮后的裸泳者，浮上海岸。
　　闲暇之余，她想为这个家倾注更多的精力。可两个孩子都大了，她纵是想操心，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除了家务事，最多便是督促夏瑜练琴，让她去了新学校要好好吃午饭，不要省钱谈恋爱；顺道叮嘱商亮在大学找个姑娘，好好花钱谈恋爱。
　　她自认体贴入微，谁知夏瑜闻言，当即脸色铁青搁了碗筷，谎称吃饱躲进了房里。
　　商悦吟思忖了一下自己的厨艺，自信不是饭菜的锅，于是给商亮递了个眼色，让他去看看妹妹怎么回事。
　　这小子居然一丝不苟扒着饭，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哄小瑜。
　　“哦，那还真得多吃点！”商悦吟点头附和：“慢慢吃啊，吃完了你来洗……”
　　“我吃饱了！”商亮不待她说完，就迅速撤离餐桌，顶着针芒在背，欲推开夏瑜的房间。
　　奈何，门被夏瑜反锁了。
　　他只好拐到自己房里，铤而走险，从阳台迂回地进她的房。

　　厚厚的窗帘被夏瑜拉得密不透风，商亮打开窗，掀开窗帘一角跳进屋里。
　　光线陡然变暗，一股冷气迎面扑来。
　　夏瑜背对着他侧卧在床，听到他的动静，自始自终都没有回头。
　　等他走近，原本目不交睫的她，忽然一把扯住空调被，将自己兜头罩得严严实实。
　　商亮站在床边忍俊不禁，片刻后终于缓缓俯下身，双臂撑在夏瑜身体两侧，垂首凑到她耳朵的位置。
　　“你在闹什么脾气？我来猜猜看。”隔着被子，他低声问道。
　　被子底下纹丝不动，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他看着眼前鼓鼓囊囊的一团身影，兀自笑着说：“是因为老妈逼你练钢琴吗？噢……看来不是。那是因为不能省钱谈恋爱？emmm……看来也不是。那就是因为老妈逼我花钱……”
　　他还未说完，只闻跟前香风阵阵，夏瑜气呼呼地掀开被子讥诮道：“你是被逼的吗？你赶紧去谈你的恋爱吧，别打扰我睡觉！”
　　她一口气说完，攥着被子想继续蒙头睡，手下却一滑，被子呲溜一声落了回去。
　　顺势望去，这才注意到他的掌心压着被角，双臂牢牢地撑在她的身侧。
　　他的脸庞离得很近，她目不转睛看着他，手指僵得发麻，半晌，才缓慢向后缩了缩。
　　结果，却惹得他压低身子，进一步靠近她。
　　“小瑜……”他的眼神很亮，声音却冷得让她颤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被他说得一愣，回想着刚才自己说过的话，不禁心惊胆战起来。
　　想要为自己辩解，可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他轻轻蹙眉发愁道：“这不是还没开学么，她现在人也不在这边……不不不，我是说，大不了我比你晚谈恋爱……不是，口误，口误！哥其实想说，吃了就睡会变胖的！你都已经……这么胖了。”
　　夏瑜觉得自己实在忍无可忍。所有欲辩解的话，此刻全都抛却在了脑后，她恼得一把抓起枕头使劲砸他。
　　“谁胖了！谁胖了！你说谁胖呢！”
　　商亮被她砸得仰面躺倒在床上，任由枕头雨点般往他身上招呼，也不躲不避。
　　都自顾不暇了，他还不忘继续激她：“还说不胖？二百斤的简磊都没你下手这么重！”
　　夏瑜气得打他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干脆把被子往他脸上狠狠一蒙，再往他身上胡乱缠上一通，然后踩着他的胸膛直接跳下床。

　　身后传来一声哀嚎，商亮捂着胸口弯腰蜷曲在床脚。好不容易扯开乱作一团的被子重见天日，就见夏瑜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正准备看片。
　　“还有没有天理了？哥在这受苦受难，你还有心思看恐怖片？”他站到她身后，幽怨地控诉。
　　“小瑜……别看了。”他伸手挡住屏幕。
　　夏瑜无动于衷地挥开他的手。
　　他锲而不舍地再度博取关注，她毫不留情地狠狠驳回。
　　他干脆整个人挤进去挡在她跟前。
　　终于，换来她一记愣怔，然后红着脸起身离开，重新爬回床上装睡。
　　她都放弃抵抗了，他又抱着笔记本跟着她爬上来，殷勤地凑到她背后说：“这部不好看，咱换一部看！”
　　她默不作声地任由他敲着键盘劈啪作响，又默不作声地任由他将她从被窝里捞起，然后与他一同欣赏这部据说是简磊力荐的鬼片巨制。

　　一开始，确实是再正常不过的惊悚乐园，她凭着强大的意志力，最多只是扯着他的手臂躲到他背后，没有失态躲到他怀里。
　　只是不曾料到，一个猝不及防的镜头切换，两人呼吸一滞，双双皆呆愣住了。
　　商亮低声用德语咒骂了句粗话，随即指尖滑到触摸板上，慌忙拖动快进键。
　　或许是他低估了画面尺度，导致快进得不够多，又或许是这令人脸红心跳的镜头拍得着实有点多，总之，他没有一次性处理到位。
　　夏瑜已经别过头不再看了，却还是又听到那亲密无间的碰撞声，交叠着情不自禁的喘息，明显，还比刚才激烈了许多，依稀似乎还夹杂着靡靡的水渍溅响。
　　商亮有些手忙脚乱，索性直接点了叉，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扭头看夏瑜。
　　看不到她的正脸，可他却移不开眼。

　　她此刻已羞得连耳根都是通红的。柔软的发丝垂在鬓边，却遮不住那若隐若现的风情，仿佛连发尾末梢都染了羞情怯意。
　　他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明知不应该，却还是凑到她耳畔戏谑道：“想不想……继续看？”
　　她又羞又恼地回过头来，伸手去推他，却被他擒住手，任她怎么使劲，都抽不走。
　　他眉眼弯弯地看着她，继续怂恿道：“想看的话，就尽管和我说吧！说了，我也不会给你看的。”
　　“谁想看了！”夏瑜抽不开手，索性就着他手按的地方直接掐了下去，以解心头之恨。
　　大概是掐到了要紧的痛处，他又疼得直不起腰了，这回，连哀嚎都发不出来。
　　夏瑜默了一默，渐渐也有点害怕，支支吾吾地问他：“哥……你，你没事吧？”
　　半晌也没等到他的回答。
　　她不安地俯身靠近他，想看看伤到了哪儿。他却忽然猛地一抬头，把她吓了一跳。
　　“不行不行，我忘了清除浏览记录了。”他碎碎念着，又端起一旁的笔记本，风风火火地操作起来。
　　夏瑜：“……”

　　在商亮的记忆中，这是最无忧无虑的暑假。这个夏天，高考结束了，没有堆积成山的课本，没有写不完的习题，没有语数英生理化，没有恋情没有她，却是那么的让人心安。
　　因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未来在等他，等他重新开始。
　　只是，生活并不是只由他一人缔造。他能掌控得了自己，却掌控不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