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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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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
犹如深海一样蓝色的夜空,一轮冰月镶嵌在深蓝的空中。风轻轻的吹过然后与冰月擦身而过,那样的接触,仿佛会让那轮冰月剥落一般……仿佛会下起一场无尽的雪……而后,整个世界化作飘散的碎片,在那冰月化身的雪中等待别人再次把它们拼凑起来。
嘀嗒……嘀嗒……嘀嗒……
钟楼中的齿轮在不停地运作转动,时间指针无时无刻地发出‘嘀嗒’的响声,国家里的一切终于脱离了那生命的重复。
银白的月光穿过反光的玻璃钟面照射到那宽阔的黑白砖面,一切都平静得不能再平静,或许是因为他们都累了吧!所以才能安然入睡。
他也入睡了,侧身躺在黑白的砖面上,月光洒在少年的发上、衣服上、脸上,那黑色长发自由地散开在光滑的砖面上,有点凌乱,却又不然。一片的银白与一片的黑白在同一个时间中如此和谐的融为一体。那个景象就如同定格了的画面,那样无声,那样孤寂。
戾影不安份地将怀中的镰刀抱紧,双眼紧闭着,看得出他不能够安然入睡。
…………
梦中,再次重现那些记忆的片段,时间不一的、紊乱的片段,它们在睡梦中不断地交集着,比催魂曲更加的恐怖,是无法逃避的,是无法遗忘的,是无法丢失的……片段。
犹如深海一样蓝色的夜空,一轮冰月镶嵌在深蓝的空中。风轻轻的吹过然后与冰月擦身而过,那样的接触,仿佛会让那轮冰月剥落一般……仿佛会下起一场无尽的雪……而后,整个世界化作飘散的碎片,在那冰月化身的雪中等待别人再次把它们拼凑起来。
一模一样的夜,一模一样的月,戾影在梦中感受到,看到了那些曾经的往事。
现在的他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不自觉地重新拼凑碎片里的那些事情……
夜,很冷。梦境中那片他出生的地方完整无缺地出现在他的面前,那片空间充满着血腥味,遍地的尸骸,就在那样的地方,戾影.安东尼斯出生了。
他看到那个身影抱着一个没有张开眼睛的婴孩,那个婴孩没有哭声,没有动作,就像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他听到那个背影说话了,那把熟悉的声音,“可恶!怎么还没有睁开眼睛!”
随着那个背影的一句话,他又回到了那个时间,出生的……时间。
背影恶狠狠地凝视着那个安静的婴孩,仿佛在等什么。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那个背影好像等不及了,呢喃了一句:“没办法。只能够强行帮他进行‘开瞳’了。”
话音落下,一把长柄型的黑色镰刀凭空出现,散发着诡异的黑色火焰,那个背影拿着镰刀。举起,然后——
“不,不要……”戾影对着那身影叫道,恐惧让他颤抖。
那是恐惧吗?为什么要恐惧?
不明白。
霎时间,那个场景就像花瓣一般被全部撕裂……之后又出现另一个场景,就像那拼图被重新拼起,那个让他怨恨和痛苦的场景——
时间在梦境中快速行走,一瞬间又上演了那场他死亡的时间。
战争开始在那个空间,那些熟悉不过的面孔在那里撕杀,在那里死亡,混沌与战争的气息在空间中徘徊不散……
鲜血染红一切,刀刃贯穿身体,嘶叫声在那里回荡,那些无比熟悉的面孔变得狰狞。戾影血红色的双眸倒映着那狰狞的面孔,他觉得那些魂魄就像野兽一般向他冲来,他们张着空洞洞的眼睛,嘴巴就像裂开一般的张着,他们越来越近,即将把他撕碎。
无边的阴霾笼罩着他,他在那梦境中不断奔跑、奔跑,一直一直彷徨无助地奔跑,直到抵达那黑暗边缘的尽头。他跌跌撞撞,彷徨不断,在那奔跑的路上早已经没有了为他指引方向的路标,那么,他到底要跑到哪里才能够离开那些空洞洞的眼睛,到底要跑到哪里才能够离开那无边的阴霾?
到底到底,到底要怎样脱离那无尽的梦?
迷途中,他孤独一人,没有温暖,没有为他指路的手,他只能不断彷徨……不断奔跑,直到倒下,直到终结……
现实中月光渐渐偏移,无声地将那行走的指针的影子铺落在安静的少年身上,那么的轻柔,仿佛生怕少年会被这一点的动作给弄醒。
猛然地睁开双眼,银白的光在刹那间闯入眼帘,一切在他的眼中变成了一片的银白。躺在冰冷的地上,黑白的砖格就像国际象棋的棋局,他像是一个突然闯入那个空间的棋子,不知道自己是国王还是士兵,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行走。
无论他在这里,抑或是在那里,他都只是一个空间的陌路人,他都只是一个迷失方向的棋子。那么微不足道,但又是那么的重要,重要到足以致命。
没有言语,戾影.安东尼斯松开紧紧捂住耳朵的手,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好像还残漏在某处,时不时徘徊的耳边,让他觉得不安。这时,一缕暗淡的紫色光华自那枚戴在指上的戒指发出,他的心底一颤,血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无法察觉的神色。
月光再次偏移,时钟的指针再次行走。死神将他的镰刀隐藏起来,然后他那骨折分明的手指轻轻抚摸一下那透明巨大的钟面,无奈地呢喃了一句,血色的眼眸再次被忧伤覆盖。
夜深人静,在那蜿蜒的古老街道上有着死神行走的身影。月光将那建筑物的影子拉长,却没能将他的影子引出。脚步轻柔,连黑白衣袍摩擦的声音都听不到。银白月色的冷漠寂静,深邃的血色眼眸深处的忧伤,无不散发出一丝丝凄冷。而那轮冰月以及天空则为这幅画面镀上悲伤的色彩。
原来月色真的可以是那么冷漠无声,就连死神也逃不了。
轻轻回眸,耳边回荡着那句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死神所过之处,遍地死亡,遍地悲伤。逃不过,亦躲不开,死神也不例外。
噹!噹!噹!
钟声响起,群鸽飞翔,此时此刻,所有的声音只能给他听到。包括死亡的声音和生存的声音。
玖.
天,下雨了,不大,只不过是潇潇微雨。雨点就像砍不断的透明丝线,一滴一滴几乎不停止地下着。那些雨像是一曲乐曲,缠绵的,优雅的,带着一点点的哀伤。那一幕雨景像是被染上伤痛的色彩,又像是被人不经意地洒上了一点一点的污渍,单调中带着那样斑斓。
雨雾盘绕在上空,看不到那蓝色,见不到那耀眼的太阳,就连那温暖的阳光也感觉不到。一切能够听到的都只有那淅淅沥沥的雨声,一切能够感觉得到的都只有那一点的清凉,除了这些,空间里都只有雨水、云雾、雨声,兜兜转转,最终,都不过是这些而已。
又是另一个空间,又是另一种景色。这些,他都已经习惯了。
时间匆匆流逝,旅途却不见减少。他说,愿这旅途漫长,愿这茫茫路上洒满露水,但愿长路不会回头。
黑色长发的少年独自在雨中行走,没有匆匆忙忙的感觉,很随意。雨点微微打湿了他没有挽起的发,那雨水一点一点的像是晶莹剔透的小巧水晶,点缀着那黑色。刘海把少年的双眸遮着,看不见具体的眼神,但能够看到少年如樱的唇轻轻划出的弧度,那是很淡很淡的笑。
那潇潇微雨中黑色的长发,带着微笑的俊俏脸庞,黑色镶边的白色衣袍,本都是黑白透明的画面,但却因为衣袍上的小许大小不一的暗红色斑点而变成了散发着诡异色彩的华美画面。
戾影.安东尼斯已经离开很久了,此时的他悠闲地在雨中行走,不同的是,他没有以人类的身份进行旅程。无视那雨和风,一直行走到这里,他不过是一个旅者。
来到这里的他发现这里又是一个奇怪的空间,一路上的人没有任何表情,哪怕只有一点点都没有。他感到好奇,他笑着,期待着将要发生的事。
“呀。我好像走错路了呢。”有点突然想起的说道。的确,或许他真的走错路了。
少年的周围不规则地遍布着各式的坟碑。在雨中,使这些坟碑看起来更加的冷清,它们稀稀疏疏地分布错落着,冰冷坚硬的石头上雕刻着死者的名字、死亡的时间和出生的时间。他浏览着每一座碑,看到那些死者的名字、出生和死亡的时间,这些于他来说是多么的熟悉,因为正是他亲手把那些人的名字夺走的,等同于夺走他们的生命。
是的,这里是墓场,是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安息的地方,同时,那阴冷的墓场也是人们心灵寄托的场所。
死神暗笑,死者已矣,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都不过是软弱心灵的自我安慰。
人类,都只不过是懂得一点而已,他们并不知道,正是因为他们的挽留而使死者留戀一切,无法放下。
他能够听得到,亦能够看得到……
在墓场的所有事。
他看到死者的面容,听到那灵魂在厉声惨叫,听到亲人们的失声痛哭,听到他们在咒骂着死神,咒骂死神的不平,因为是他夺走了人的生命。人们的怨恨像那雨点轻轻滴落在死神的身上,死神感到很痛、很痛,比刀划过身上还痛,他们不懂他。
手微微的按住心脏所在的位置,他竭力平息那心底的痛和不安。死神闭着眼却微笑着,死神微笑着却紧闭着双眼,不曾注意到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暗紫色十字造型戒指悄无声色的现出裂痕,风悄悄走过,那暗紫色的宝石飘散出一些很微细的粉尘,没有发出光芒,哪怕只有那么一点……
他向前走,听到隐隐的哭声,哭得很轻,那哭声就像是极力抑制的。
在一口新的棺材旁边跪着一名小女孩,她哭着,任由泪水在稚嫩的脸上肆意流淌。雨水被女孩撑着的红伞遮挡住,那红色的雨伞那么的鲜艳夺目,它就像是在阴冷的墓场里忽然盛开的红玫瑰,那滴在伞上的雨水就成了衬托花瓣的露水,使那红色娇艳欲滴。
或许是被那不合适的红色吸引,又或许是被那女孩的哭声吸引,他不自主地慢慢走向那抹带着红色的身影。
此时此景,那红色成为了灰黑色场景的唯一色彩。
不管它是表达着什么,悲伤也好,自我安慰也好,就连快乐也好,只有有一点颜色就好了。
他是这么想的。
没有温度的手轻轻按在女孩的发上,没有任何声音。
女孩抬起头,因为红伞遮挡了视线,她无法看到那只手的主人。她沉默地低着头,没有打算移开红伞来看清来人。她只当那个动作是别人在怜悯她。
“你在干什么?”那人好奇地问道。
一小段时间的沉默,稚嫩的声音略带成熟地回答了,“紫色姐姐死了。”再平静不过,“死了。”
“嗯?”如同下意识般重复,“紫色姐姐死了?”
女孩终于移开那红伞,看到一个留着长发穿着以白色为主的衣袍的俊美少年。收起伞,她看着他。
“死?谁。”他问。
女孩擦干眼泪,恢复到像其他人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她伸出手指指着那口棺材。
“里边。”她说。
脚步轻轻移动到那口棺材边上,少年看到了躺在棺材上的少女。
他的心一颤,那不是她吗?
躺在棺材里的紫色身影,独有的紫色的发,最喜欢的紫色衣裳,那端庄的面容,那昔日柔软绯红的唇……除了那发和衣裳,现在其他的所有都变成了一片苍白,是没有生气的、死人的苍白。
“怎么会呢?”最平静不过了。
女孩凝视着少年,垂下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眼。看到到他的眼神是悲痛还是平静,看不到他眼眸的色彩,更看不到他的心……
红色的伞,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