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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以文求稳,以酒换久 ...

  •   自此之后,晏杭每日处理完公务,无论多晚都要回来写《礼札》,有时候写着写着,天就亮了,拿水抹了脸又接着去府衙办公。
      时楷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除此之外,每天都会给晏杭留下不太温热的饭菜。
      两人在同一屋檐下住着,看似有交集,实则很少交流。
      这日晏杭休沐,先是饱饱地睡了一觉,直到午时以后才起,慢吞吞地洗脸,喝粥。
      时楷一上午都在门口,人来人往地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直到最后一个声音也渐渐远去,时楷方才一脸疲惫地进屋。
      “今日你家客人真多。”晏杭一边研磨一边念道。
      时楷不回话,直勾勾地盯着晏杭。
      “怎么了?”
      “我觉得还是应当告诉你。”时楷一本正经,“那些人都是来访你的,来过不止一次,你不在家,都叫我打发走了。”
      晏杭没好气道:“白日事情还做不够么,巴巴地寻到这里来。”想来在县衙府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心。
      “是韩国国相。”
      晏杭鼻子里发出一声哂笑,提起笔嘟囔道:“我一个被贬谪的小吏,无权无势的,国相找我做什么?”
      “韩王欣赏你,想请你去做官。”这两句话说出来,时楷的心情十分复杂,这样的情景仿若当年,他不想晏杭重蹈覆辙,按照自己的方式处理了,但不知是否合乎晏杭的心意,是否会挡住他的大好前程。
      晏杭愣住了,看了看时楷,又看了看外头。
      “你若是有意,下回我就不拦了。”时楷话中有些失落,“或者,我去把他们叫回来。”
      晏杭复提笔,写完手中的一句话方才回他:“我著这《礼札》是为了报效魏国,若是背国而去,我修著又有何意义?”见他愣愣地看着自己,嗔道,“你都不去,我为何要去?枉你说当我作知己,难不成是假的?”
      时楷释然。
      果真,他与梁丘规不同,可以同道。

      时楷从院子里的大树低下启出一坛酒,喜滋滋地拖进屋子里,把盖儿一掀,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飘满了整间竹屋。
      “好香啊。”晏杭感慨。
      时楷炫耀道:“这是少阳最好的酒,我听老人们说,在冬日第一场雪下来之前埋在大树底下,浸过雪水,再染过初春刚发嫩芽的草香、抽骨朵儿的花甜,再过一个夏日的温暖,赶在初秋时节启出来,刚好收住的酒香最为浓烈。”
      晏杭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懂酒。”
      “我不太懂酒,因为我不能喝酒。”
      “你也不能喝酒?”晏杭惊讶,除他自己之外,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男人不能喝酒的。
      “我一喝酒就吐,故而我从不喝酒。”时楷艰难地将酒挪进里屋。
      晏杭似是在自言自语:“我一喝酒就全身长红疹子,但迫不得已,我还是会喝。”
      时楷白了他一眼,嘟囔道:“傻子,不能喝就别喝,为何要跟自己过不去?”
      晏杭自嘲似的苦笑道:“一次是成婚,一次是任职,还有一次是司空大人六十大寿。”
      时楷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熟悉的场景,他也曾面对过,但他还是选择不端杯,也只有自己知道为这得罪了多少权贵。
      “你这坛酒是为谁准备的?”
      “裴胥已。”时楷拍拍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老家伙喜酒。”
      “裴大人要来?”晏杭很惊讶。
      “嗯。”时楷的回答简单精炼。
      提起裴胥已,晏杭想起了他曾经和自己说过时谨先的故事,装作不经意问道:“你当初为何不肯接受先君的赐婚?”
      时楷瞪了他一眼:“你接受了,结果如何?”
      时楷的反问让晏杭无力辩驳。晏家虽为士族,但已处于微末之境,如果不是跟司空家联姻,没有谁会向君侯引荐他入朝。司空大人的女儿不就是年纪大些,样貌普通些嘛,娶谁不是娶?
      “互取所需之事,他们肯嫁,我便敢娶。”晏杭装得理直气壮。
      “有胆!”时楷不走心地夸了他一番,“你无所牵绊,娶便娶了。但我已有妻儿,怎可做负心人?”
      “你有妻儿?”晏杭惊讶,“为何从没见过?”
      时楷面露苦涩:“我离开芮城的时候被歹人追杀,他们与我走丢了。”
      勾起了时楷的伤心事,晏杭有些抱歉:“我帮你找。”
      “我知道他们在哪。”
      时楷的回答让晏杭很疑惑:“已经找到了?为何不把他们接过来,一家人团聚呢?”
      时楷欲言又止:“不必了,我知道他们安好,这就够了。”
      晏杭觉得时楷有些奇怪,但也不好多问,低头磨墨。
      时楷很快抽离出来,拎了桶准备出去汲水,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叮嘱道:“你走的时候记得把这个月的月钱留下来。”
      “什么?”晏杭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一个布币都没有了……”时楷的声音越来越远,晏杭无奈地摇摇头,这个老狐狸。

      裴胥已来的时候,晏杭还在府衙里,时楷买了一只烧鸡给他下酒,自己喝些浓汤。
      “你还是不喝酒。”裴胥已笑道,“我想起了上回君侯大宴群臣,你躲不开诸位同僚敬酒,偷偷往身上洒酒装醉的事。”
      “哪里是上回,都快十年了吧?”时楷也笑了,“多亏你不拆穿我。”
      “我自己都喝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思去看你。”话虽如此,但时楷知道裴胥已是有意在帮自己的。
      裴胥已尝了一杯时楷替他准备的酒,品道:“还不错,不过比我的手艺差远了。”
      时楷在鼻子里哼哼道:“你个老东西还挑肥拣瘦的,再嫌弃,连再差的都没有了。”
      裴胥已连忙将桌上的酒壶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时楷便把烧鸡往自己那边挪了挪,扯下一只鸡腿,边嚼边问:“是公子合吗?”
      裴胥已闷了一杯酒,点点头。
      时楷撕下一大口肉,含糊不清地道:“果然,这么些年,也真难为他们的苦心经营了。”
      裴胥已叹了口气:“可怜公子午,不足十岁便要在外流离。”
      “他们把公子午赶到少阳来了?”
      “你怎么知道?”裴胥已惊讶。
      “不然为何你会突然来此?”时楷扔下手里的鸡骨头,这老家伙太看不起自己的推理能力了吧?
      “不错,我是想替公子午来看看,准备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裴胥已拍拍时楷的肩,“不过看到你在这儿,我就放心了。”
      “你什么意思?”时楷双手撑到桌案上,“你身为公子午的先生,不打算过来陪他?”
      裴胥已摇摇头:“这便是我这趟来的目的,我想将公子午托付给你,他还年幼,正经学些本事才对,不应该卷入到这些纷争中。”
      时楷抿了一口汤,悠悠道:“你错了,自他降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卷进来了,不是托付给谁就能躲得掉的。”
      “至少别让他呆在旋涡之中,公子午生性恪纯,涉世不深,应当有个好前程。”
      裴胥已是公子午的开蒙先生,自三岁以来一直跟着他读书学艺。在朝中,裴胥已不争不抢,公子午像极了他,从来不跟兄长们争什么,也不跟父侯要什么,也正因为如此,息夫人和公子合等人一直当他不存在,直到魏侯弥留之际方才想起要将他赶出去,免得挡了公子合封世子、继位之路。
      “这我可保不了,我是个闲人,不是贤人。”
      “就当我求你。”裴胥已忽然起身,颤巍巍地时楷行了个大礼,“就当我这个老东西厚着脸皮求你。”
      “你这……”裴胥已忽而的举动让时楷有些慌张,连忙去扶,“你岁数大了,这可使不得。”
      “公子午是我从小看着的,他的母亲去世得早,我待他就像自己的孙子,芮城即将有一场风波,公子合心狠,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掉进去。”
      时楷打量了他一番,觉得他话里有深意,严肃地问道:“你知道了是吗?”
      裴胥已点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公子器的人,对吗?”
      时楷不承认,也不否认,眼神凌厉了几分。
      裴胥已略一思忖:“你的选择没错,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了,只不过我年纪大了,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日,把公子午托付给你们,不求别的,只求留他一条性命,叫他好好地活着。”裴胥已说得诚恳,时楷从未见他这样过。
      说起来,裴胥已好歹是两朝元老,能在变化莫测的朝堂中保全自身,自然有一套看人看事的本领,这么多年他说话做事一向弯弯绕绕,现在却肯跟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果真是推心置腹,把他当自己人了。
      “我可以答应替你看着他,但结局如何,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时楷叹了口气,“罢了,你年纪大了,就安心留在芮城养老吧。”
      “不。”裴胥已坚定地摆摆手,“我留在芮城不是为了养老,到那一步,你们总得有人接应吧?”
      “你?”
      “放心。”裴胥已握住时楷的手,“上个月司空死了,我的日子好过了不少,再晚些,就仗着这老臣的名头,我也能做些什么的。”
      时楷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对于裴胥已,他还是会选择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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