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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

  •   晏杭刚安抚宜茜睡下,外头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似是有人在唱什么歌谣: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晏杭招来门令问道:“外头在吵什么?”
      “禀大人,是一群孩子,围在门口不肯走。”
      晏杭皱了眉头:“夫人刚睡下,不过是几个孩子,哄也好吓也好,赶紧想办法叫他们离开。”
      刚消停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外头又吵闹起来: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汝,莫我肯德。逝将去汝,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怎么回事?”晏杭呵斥道,“县尹大人去哪了?怎么几个小孩子都哄不住?”
      门令连忙回话:“不止是几个孩子,领头的是那个叫时楷的,前段时间刚来闹过,今日又来了,县尹大人正捉了他在打板子呢。”
      时楷?晏杭想起了他刚来那会在府衙见到的那个人。
      “可是修府邸时县尹处置的那个?”
      门令点点头:“正是,他闹事不止一次两次了,县尹大人拿他很是头疼。”
      晏杭叮嘱了丫头几句,快步赶去府衙,这几日他刚好发现新修府邸的账目有些不大对劲,赶巧此人多次来闹,定是知晓些内情。
      公堂之上无人,循着叫喊声找去,却在后头一间杂屋里见到了时楷,他正趴在地上挨揍,尽管后头再疼,他嘴里仍然哼哼唧唧念着那支歌谣: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汝,莫我肯劳。逝将去汝,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县尹见晏杭过来,叫手下人停了手,连忙迎出来,赔笑道:“下官失职,吵着大人和夫人了。”
      晏杭瞧了瞧地上那人,心想,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就是个倔脾气,前几日挨打没挨够,今日又送上门来。
      时楷知有人到来,回头看到了晏杭,他果然跟县尹他们是一伙的!想到勉儿竟心仪这样的人,心里的愤怒一下子就被点燃了,他更大声地骂道:“你们这些吃人的硕鼠!吃人的硕鼠!”
      晏杭疑虑:“为何这么说?”
      “百姓们吃的苦头还不够多吗?就为着你们几个,年税……”
      眼见着时楷就要说出强行分田加重年税的事了,县尹慌忙摆摆手,有衙役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巴,不叫他再说,一边赶紧跟晏杭赔笑道歉:“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妥善处置,不叫大人烦心。”顺势踢了时楷一脚。
      晏杭瞧不惯县尹这副嘴脸,故意躲过他的目光,这人对官员如此仇恨,想必跟他们平日里的做派分不开,自己不过才呆了一个月就已经遇着他两回,保不齐平日里是怎样的闹呢。但眼下这情形,定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为何不过堂审理,却在杂物间里动私刑?”
      县尹没有料到晏杭会说这个,指着时楷,支支吾吾道:“大人不知,这是个无赖,过不得堂的,说不过几句就踹桌子打人,下官怕他扰了公堂的威严,故而带到这里来。”
      这算是什么托词?晏杭对县尹的鄙夷又重了几分:“若是连你口中的一个无赖都能扰了公堂的威严,你这个县尹就不要做了。”
      县尹怕是没有受过这样重的话,一时语噎,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眼底夹了一些愤怒和不满,却又憋着不敢发泄。
      时楷显然也没想到晏杭会如此呵斥县尹,有些发愣。
      “有事好好问清楚,能解决的解决了就是,别老动不动就打人。”
      晏杭看了看时楷,以他的直觉,这人并不仅仅是个无赖这么简单,看县尹在这里也不好多问,更不好继续拂他的面子,只能又叮嘱了几句,赶紧离开了,宜茜觉浅,估摸着这回该醒了。
      县尹点头哈腰陪着笑送晏杭离开,回头瞪了时楷几眼,时楷毫不示弱,睁大眼睛瞪回去。县尹想着晏杭的指示,又看时楷挨了打满头大汗的样子,左右不过那几件事,只要他不说,自己也不好在晏杭在的时候对他做些什么,便恐吓了几句,放这无赖回去了。

      一日,晏杭办差回来,又是满屋子的丫头和新衣裳,想到这些日子外头的流言,晏杭自觉此行劳民伤财,劝宜茜道:“咱在这里只呆几个月,能从简便从简些。”
      宜茜正在勉儿的服侍下换上新衣裳,朝外头说道:“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些穿的戴的,来的时候没料到会在这里呆这么久,少带了几身,不过几件新衣,你若喜欢,叫他们也给你做几件。”
      “我就不必了。”晏杭瞧着里间,欲言又止,家里从来都是宜茜说了算,钱也不在自己手中,有时候说多了惹宜茜生气,日子只会更艰难。
      宜茜好像不经意问道:“外头有人在闹?”其实这段日子她也听到些风声,见夫君经常去府衙,回来却什么都不跟她讲。
      “总不过是那么几个人,过一阵子也就消停了。”晏杭轻描淡写。
      “啊呀,你勒这么紧做什么!”宜茜呵斥了勉儿一句冷笑道,“说得轻巧,贱民不治,地方难安,县尹同我说了,我也觉得要捉几个典范好好治一治。”
      “县尹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晏杭不悦。
      宜茜张开双手,丫头们替她整理衣襟:“你也别多心,县尹曾是父亲的门客,他来问候的时候顺嘴多说了几句。”
      晏杭在心里冷笑,原以为在外头会好些,至少能放开手做点什么,没想到还是这样的情形。
      “县尹说之前也有闹事的,捉了几个就消停了,老老实实回家干活、缴税,这才是庶民应有的样子,整日来官府吵闹,把朝廷放在哪里了?”
      勉儿挨了骂,又听到宜茜这番言论,手下有些颤抖,惹来了宜茜的再次怒骂:“你在做什么?衣裳都不会穿了吗?”
      晏杭冷冷道:“有些事情你不懂,不要同他多说。”
      “我读书不如你多,但从小跟着父亲学,于征地赋税这些事上头,我懂的并不比你少。”宜茜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笑道,“此次父亲叫我和你同往,不就是想我帮你吗?”
      晏杭语噎,这哪里是帮忙,分明是监视,司空大人的手段他也知一二,乔邑这里的地税征收肯定不如表面上看到的这般和谐,本想着顺着时楷这条线好好查一查,不曾想县尹拉拢了宜茜,阻碍了他的脚步。
      宜茜在晏杭面前转了个圈,问道:“怎么样?”
      勉儿怯怯地跟在后头,低垂着眼睛,忽然她发现眼前的乌色皂靴有些眼熟,偷偷抬眼一看,面前坐着的可不就是那个人吗?他果然是权贵,他果然已经娶妻。勉儿的心凉了半截,呆呆地楞在那里。
      “裙摆,裙摆!”宜茜瞥见下裳没有整理好,又斥责了勉儿几句,勉儿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哪里听得到。
      眼见着宜茜就要发怒,晏杭赶紧打圆场:“这衣裳,比你昨日穿的好些,颜色也清丽。”
      “是吗?”宜茜果然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夫君,“昨日那件可是芮城有名的绣女做的,哪里就抵不上这件了?”虽然嘴里不太承认,宜茜的眼里的光柔和了不少。
      “反正我是喜欢看你穿这件,那件花色太多,看多了反而有些晃眼。”晏杭瞥了一眼勉儿,发现她正是这几日采桑的少女,语气故意凌厉起来,“这丫头毛手毛脚的,给她十金打发她回去吧。”
      宜茜沉浸在衣裳中,没太在意晏杭说了什么,只是点点头。
      勉儿反应过来了,抬起脑袋望着晏杭,原以为夫人生气,自己要空手回去,这位大人开口便是十金?
      晏杭不耐烦地挥挥手:“还愣着做什么?嫌少?”
      勉儿连忙谢赏,退了出去。
      宜茜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晏杭顺势搂住宜茜的腰身,甜言蜜语地哄着她。
      “你若喜欢,我便再要她们多做几件。”在晏杭怀里的宜茜语气软绵绵的。
      晏杭将一根手指头竖在她唇边:“等回了芮城,咱换一位绣娘,我更喜欢看新鲜的。”
      宜茜娇嗔地捶了他一下,就势倒在他怀里,勾住晏杭的衣领,问道:“你可知父亲叫我跟你一道过来,本意为何?”
      晏杭的笑容本来就不是发自内心,此刻更是有些僵硬。
      宜茜窝在他怀里,没有注意那么多,手指拂过他的面庞,媚声道:“我年纪也不小了,父亲怕你在芮城压力大,故叫你我出来散散心,你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传宗接代方是正事。”
      晏杭心里酸酸的,原来司空大人将自己外派竟是为了这事,还以为他有心培养自己,派他来磨砺本事的。可如今木已成舟,他别无选择,费力抱起宜茜往里间走去。
      下人们知趣地关上门,勉儿心绪大起大落,捧着十金回到家里的时候还觉得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不太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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