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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彼其之子,美如玉 ...

  •   趁着娘亲去取绣线的功夫,勉儿赶紧眯上了眼。夫人觉得她们做的样衣还不错,给了两金定钱叫她们接着做几件。为着这笔大买卖,这阵子她们每日忙到深夜,此刻秋日的太阳暖暖的,正是打瞌睡的好时节。迷糊中,她好像看到自己穿着的绣了竹叶的新鞋,爬到桑树上去摘最嫩的叶子。
      “勉儿!”
      一声粗犷的吼声吓得她一惊:“娘亲我没有偷懒,我马上做!”
      “哈哈哈哈!“窗外的身影笑得很放肆。
      勉儿定睛一看,哪里是娘亲,分明是时楷那个不正经的老头在作怪。
      “阿翁,我好容易眯一小会,你就别吓我了!”勉儿没好气道。
      “我还没你爹年纪大呢,你能不能别总是‘阿翁阿翁’地叫?把我都叫老了!”时楷的话里透着不满,脸上仍是那副无赖的样子。
      勉儿走到门前道:“瞧瞧你那胡子,便是隔壁徐老翁都收拾得比你干净!”
      “徐老翁今年都六十好几了,你居然拿我和他相比?”时楷有点跳脚。
      勉儿伸了个懒腰,摆摆手:“我不跟你贫嘴了,娘亲马上就回来了。”
      时楷饶有兴趣地凑过去看:“你们又接大买卖了?”
      “就是那位司空夫人,马上要入冬了,有许多大氅和皮袄要做呢。”
      时楷伸出两只手:“值十金吗?”
      想到即将到手的钱,勉儿掩不住笑意,打了个呵欠道:“值多少我不知道,我只盼着早些交差,能让我睡个囫囵觉。”
      “勉儿,赶紧把绞边的线拣出来,赶着绣好去交差了。”娘亲端着一只竹篮进来,里头盛着各色精准的绣线,阿姊和嫂嫂也把椅子搬到树底下,几人赶着做最后的收尾活计。
      时楷见她们忙着,没空搭理自己,便叼着草根走了,他打算去河边看看今日可有鱼捉,弄几条来给自己加个餐。
      熬完最后一盏油灯,几件新衣裳总算是做好了,孟喜姑怕勉儿像上回那般毛毛躁躁的,这次就带了长女同往县尹府交差,又有些不放心大清早去采桑叶的小女儿,便叮嘱勉儿去看看。

      勉儿到林子的时候,看到妹妹正仰着小脑袋在树底下看着,看到她来,妹妹兴奋地跑过来抱着她的腿:“阿姊今天来得好早。”
      勉儿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问道:“你的筐子呢?”
      妹妹指了指头顶,勉儿抬头一看,一个男子趴在桑树上摘最上头的桑叶,看到他来,冲她笑了笑,阳光透过桑叶洒在他的面庞上,显得特别温暖,一时间勉儿看得有些呆了。
      摘满了一竹筐,男子跳下来,将筐子放到姐妹俩跟前。
      勉儿连忙福了一福:“多谢公子。”
      男子拍拍手,笑道:“今日来迟了,外头的桑叶照了阳光,只能爬到树上往里头去寻些沾着露水的,好在摘满了这一筐。”
      勉儿听了有些惊讶:“这些日子都是公子在帮忙吗?”说罢看了妹妹一眼。
      男子摆摆手,爱怜地看了妹妹一眼,道:“小丫头够不着,反正我也是来采摘的,不过顺手帮忙罢了。”
      妹妹指了指大树旁倚着的篮子:“大哥哥每日都来的。”
      面儿打量了一下面前人,褐色短打,袖口紧束,粗看上去像个干活的人,但细瞧他衣襟上的纹路,尤其是那双皂色的马靴,不是普通人家的穿着。
      “公子每日都亲自来采摘?”
      “奉礼先要心诚,亲自采摘才有诚意,这几日多亏了小丫头给我指路,我才能摘到最新鲜的蘩草。”男子礼貌地笑笑。
      勉儿瞧了一眼大树底下的篮子,空空的,显然他为了帮她们采桑叶,没来得及去摘自己的。
      “公子你要摘多少?我来帮你。”勉儿走过去挎起篮子。
      男子连忙上前:“但今日迟了,明日再来吧,就不劳烦姑娘了。”
      “公子可是祭祀用?”
      男子点点头。
      勉儿四下看了看:“那就带些果子回去吧,总不能白来一趟。”说罢,勉儿利索地爬上了不远处的大果树,妹妹捧着篮子跑到树底下。
      男子也不客气,就这么看着姐妹俩一个摘一个拾,笑得很开心,画面甚美,这才是平常百姓家应有的样子。
      “多谢姑娘们的果子,在下还有事,就不送姑娘们回去了。”男子拱了手,往和村里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挺拔儒雅,着实令人着迷。
      勉儿将他的话记在心里,明日,早些来,帮公子采最新鲜的蘩草。

      这几日勉儿起得很早,赶在娘亲叫她干活之前去林子里采桑叶,丝毫不如从前那般抱怨自己睡得太少。时楷觉得奇怪,偷偷跟着去看过,发现那位公子居然就是晏杭。勉儿显然不知道,傻乎乎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楷没有告诉她,心里的疑虑又加重了几分:为何身为令史,他要亲自采摘?若不是如他所说的“礼至心诚”,就只能说明那“贵人”,并非是他。
      勉儿欢快地哼着歌谣,一蹦一蹦往家走: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
      时楷听闻,跑出来一看,勉儿满面红光,想到什么还自顾自红了脸,大声道:“哟,这是瞧上哪家的小子了?”
      “阿翁,你轻声!”勉儿连忙打断他的话,羞得满脸通红。
      “你——这是——瞧上——哪家的——小子了!”时楷故意重新喊了一句,还加重了音量。
      勉儿赶紧跑过来捂他的嘴,急得直跺脚:“你成心的是不是?”
      时楷把手一抱,噘嘴道:“谁让你叫我‘阿翁’来着?”
      “好好好,时大哥,时大哥,我错了还不行吗?”勉儿举手告降,“你别说出去啊!”
      “真有心上人了?”时楷眼睛放光,搓搓手道,“说给大哥听听。”
      勉儿低了头,小声道:“就那个,你见过的。”
      时楷一脸狐疑:“哪个?我每日见的人可多呢。”
      “就那个,你偷偷跟在我身后看到的。”勉儿拿脚尖擦着地,不去看时楷的目光,“河边那个。”
      “每日清晨帮你摘桑叶的那个?”
      勉儿点点头。
      “那个不行!”时楷突然暴跳,“那个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勉儿没有想到时楷有如此反应,涨红了脸。
      时楷显得很焦急,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勉儿摇摇头。
      “他是……”时楷见勉儿渴盼的目光,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反正就是不行!你嫁给他还不如嫁给我。”
      “你说什么呢?”勉儿踢了他一脚,“再胡说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时楷咬牙道,“他是官府的人,和县尹他们是一路的。”
      勉儿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上回我被捉了去,亲眼见着他也进了府衙,还和县尹说话,这能有假?”时楷差点没跳起来。
      “他跟他们不一样!”勉儿低了头,小声辩驳,“他每日清晨亲自去采草祭祀,如此知礼,一定不是那样的人。”
      “好,咱不说这个,他是士族,你是庶民,仅这一点你就不要再存非分之想了。”
      时楷说到了关键,勉儿不做声了,这确实是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你也别伤心,好男儿处处都有。”见她好像快哭了,时楷连忙打趣道,“实在不行,嫁给我都是好的。”
      “谁要嫁给你了。”勉儿丢下一句话,落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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