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之山》笑禅不周

3、【第一部 】５～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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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找墓先学风水。”
　　大清早浩封和居冕一人端一碗麦面糊糊，拿俩锅盔，蹲在河沿上。
　　“你看你看你看，日照合野，群山趋绕，河川罗列，此为万臣朝见之翼。巨门星体，卫护重重，龙虎镇水，上合星辰垣局。百步一回头地，左右合襟源远流长朝气来。真他娘好地势。”
　　“喔……”
　　“好地气有根筷子插下去，第二天就能长出芽来。晚上有白鹭草上飘，白天有白虎扑蝶高。早有仙人诵经，晚有仙乐齐鸣。”
　　“喔……”
　　眼见居冕无动于衷，浩封觉得自己一早还没吃饱就这么慷慨激昂是白白浪费口水了。
　　“丫倒是给点反应好不好？听不懂？”
　　“嗯。”
　　“听不懂不早说？”
　　“其实，”居冕稀里呼噜吹着糊糊，挥舞筷子，“我是觉得你说的废话太多。”
　　“废话？你说我说的是废话？”浩封的眼睛都绿了，“你倒给我简单明了看看？”
　　“那边，地势高，那边地势低。老树在上河在下……总之，一句话就行，”锅盔掰开沾着糊糊塞进嘴里，表情相当学术，“排下水容易。”
　　“………………”
　　“是真容易。”居冕很诚恳。
　　就这么着，浩封信手把锅盔捏回了面粉。

　　上午在河边挖砖泥。机器一边吭哧吭哧搅和，浩封好像憋足了劲一样死命夯砖。
　　“你小子今天吃枪药了？”李油条觉得胳膊吃不消了，“被疯狗咬了？下了定金的媳妇跑了？隔年的麦子没收成了？窝窝连吃两天吃得你烧心了？戒痴嗔啊戒之审慎。”
　　“早晨的腌菜辣子少了口淡不行？”
　　“这年头啊，”李油条丝毫不了解浩封的内心，以为没什么大不了又去踩踩新和好的泥，“陕北的腌菜包装越来越麻烦就是不咸了，番茄看着挺喜庆只红不甜，咸阳的栗子倒是名气越来越响却就是面的很。”
　　“我看你就是那破坏社会主义军心宣扬资本主义帝国主义的魔鬼代言人，把新中国说的这么不堪啊？”浩封黑着脸，一副就你了撞上枪眼算你倒霉的表情，“还笑还笑，装的天真烂漫吧你。就是一地下□□。”
　　“我怎么了我……”李油条颇无辜地摸摸脸，“哪里惹着你了，莫要心魔萦乱哇。”
　　“没惹着我！我就是给革命先烈申冤，拦着我是你心虚！”
　　正闹着，那边突突突拖拉机的声音开了过来。
　　“浩封啊！浩封！”坐在车尾巴上的居冕被颠答得声音飘忽，还是坚持挥舞着新买的一捆葱，声音喊的挺高，“浩封！新下来的小葱，今天沾酱吃！”
　　“浩封！”开拖拉机的符养学着居冕的声音，却皮笑肉不笑，“浩封，浩封，工头让把昨天烧好的砖点好了数拉去咸阳。数字一个都不能错。”
　　“日！”浩封踹了拖拉机一脚，车子噗啦熄了火。
　　“啊呀，坏了。北天的大雁没了翅膀，雄鹰的矫健也失却了力量，没了车子我们如何飞翔，”吴恪从车上跳下来逼视着浩封，“你赔你赔！”
　　“别以为你是蒙古人我就怕你！你每顿十八个肉夹馍都是落在狗肚子里，屁都放不出来，”浩封蹭蹭跳到拖拉机上，指着符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驾照是买来的，半坡起步都熄火！”
　　拍掉浩封的手，符养摘掉手套从居冕新买的葱捆里揪出两根，把根掐掉，吹了吹灰就放进嘴里嚼：“还是刚下来的小葱最好吃，啥都比不上。浩封，中饭后我们就要拉着走，可要快点。”
　　“虎狼有他们施展爪牙的地方，麋鹿有他们矫健的蹄膀，浩封加油啊，我就不帮你了。”吴恪边说边拽着居冕往伙房走，“山要高，水要长，蒙古的武士不能饿得慌。小冕啊，给传奇的勇士弄点东西吃吧。”
　　“居冕，咬他！”浩封在后面指着吴恪的背影，“你小子，装傻吧你，小心哪天被卖去山沟做傻媳妇啊。”
　　“那么一大捆葱……”李油条的声音颇忧郁，“今天沾酱明天沾酱，后天还得沾酱……不对，到了后天就要改炒了煎了……善哉善哉……火光之灾还是免不了，免不了……”
　　“火光之灾前先一块把砖给搬了。”浩封又在符养的拖拉机上踹了几脚，“好吃好吃，脸越吃越像鞋把子吧你。要吃要吃，就不信一身肥骠不送屠宰场还让你当勇士。呜呼哀哉。”

　　搬砖，夯砖，忙了一上午洗了手回自己的砖窑。刚掀门帘就见吴恪躺在炕上，枕着自己的宝贝包袱一脸舒服到不行。
　　“给我让开。”浩封往炕沿一坐，腿搭在吴恪棉花包一样软的肚子上。
　　吴恪猛坐起来，推开浩封的腿瞪了浩封一眼。四下一打量，“呦，挺会享受嘛，住这里。天天逛窑子，行啊你。”
　　“日！”
　　“砖搬完了没？点好了？多少？保证没错？”
　　“搬好了，”浩封慢条斯理地报出一个数，“不信你自己去数。”
　　吴恪又瞪了浩封一眼，一掀帘子就出去。他前脚出去，居冕后脚进来了。
　　“哎，今天这么早？”
　　“还早？”浩封没好声气，“怎么就让外人进屋了？进屋就是内人了？那些东西叫他看见了怎么办？逮住了不是好玩的。”
　　“他那身横肉，我能拦的下吗？”
　　“你的五花肉是白长的？”浩封拍拍炕桌，“饭呢，做好了没？还在这儿站着？没做好去做，做好了去端来啊。傻饿着能抱窝？还是你不饿？”
　　“咋又饿了？还不到平时吃饭的时间呢。再说我看到你就饱了。”居冕说话还是跟平时一样没起伏。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对来的，”浩封想了又想没深究，挥了挥手，“赶紧端来，爷爷我饿了。”
　　大锅粉汤，成摞锅盔，小葱大把。浩封低头就狼吞虎咽，吃了几口抬眼看到居冕一边动筷子一边小心翼翼不断瞥他：“瞪我干什么？我不就是吃饭比你快点？这就不自在了？怎么了，我坏了你的清白，还是灭了你的尊严？”
　　“这么热的汤你都喝得下？”居冕小心翼翼地指着浩封的碗，“刚做的，热。”
　　“热怎么了？热不是正好。‘烫’这个形容词修饰的才喝不下……喂喂，你刚才不是还说不饿？还吃了这么多？怎么，这是吃饭太早，所以多吃点纪念一下？”
　　“你到底怎么了？被炮仗炸了还是怎的。”
　　“其实是……今天晚上要下铲，”浩封捏了捏人中，又掐太阳穴，“心里没谱。”
　　“那么你不是该攒点人品积点德？”
　　“没听说最那啥原理？最不人道的锻炼最终造就的是人道主义。”浩封叼着一根小葱，趾高气扬地嚼来嚼去。
　　“我说，浩小封你……”居冕的表情十分吃惊，“……你这不是一般的紧张吧？”
　　“……”一直耍帅或者类似耍帅状态的微眯双眼睁开的结果是出奇的大。
　　“难道你也是第一次？我发现了！”
　　“什么第一次不第一次？你还当事了？”虽然浩封还嘴硬，但明显气势已经遏止了，“什么事儿不事儿，别人的就是事儿自己的事儿看着就不是事儿了……”
　　声音越来越低。
　　“这晌午头你就紧张成这样，”居冕慈祥微笑，“快吃，多吃点，小心到晚上吃不下饭。”

　　6

　　“出活前不先给爷找个姑娘操操孝敬？”
　　“怎么，”居冕笑眯眯语重心长拍拍浩封的肩膀，“还要以操壮胆？姑娘的怀抱给你温暖？你在社会主义大家庭里无助的小心肝？”
　　“滚！”浩封探头看看外面，后面窑洞灯火通明看样子挺热闹还有喝酒划拳打牌的声音，“真是改革开放了啊，都学会打八十分了，赌钱不赌酒了。”
　　“甭紧张，”居冕收拾东西，抬头看看浩封，“被逮了还有我陪你蹲大狱呢，我还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我跑的快，绝对剩下你一个，自己蹲去吧。”
　　“那么那鸡还要杀不？打个鸡蛋代替不行？”居冕望着屋角笼子里的打鸣鸡，犯嘀咕，“嗳，我说，这个叫见血？”
　　“乌鸦嘴啊你，不知道说点吉利的？”浩封狠狠瞪居冕，“不吼你还登鼻子上脸了，不懂事的熊孩子也没这么乱说话的，啊？”
　　“晓得了晓得了。”
　　居冕笑眯眯的把收拾好的东西麻利的打包。最后系紧鞋带，整整衣领。
　　相视点头，一起推门出去。屋外的夜仍凉，天阴云晦。风高月黑，风月无边。

　　“干吗非要跟我一起出门？人挨着人，肩并着肩，显摆你瘦还是你苗条还是窈窕？”
　　“对比才有差距，革命创造灵魂……就使劲吐吧你，把那花花肠子早吐完早超生，重新做人。党还接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