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蒲冠旧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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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银灵镯所幻化的银镜之中，我看到了昨日的空时，我没有想过，他真的会来。我的确因他而醉因他而痛苦，但彼时彼刻，更令我痛苦的，却是我那或许无法逃脱的命运——我不知自己以后是否真的有机会再回到天宫，尽管天帝告诉我那是天界守护者留下的痕迹。
只是如今我已来不及多想，也没有想要回头的余地了。前世千万年时光，我败了那么多次，被伤了那么多次，这一次就算是我拿命去赌，睹我只凭这一颗心，究竟能不能得到善终？尽管这一赌，或许我连结果都无缘相见……
只是，望着桌子上的扶头酒，我苦笑一声，赌与不赌，又与天命有何相关呢？该来的，还不是要来？
思及此，我娴熟地摆上酒杯，为自己倒一杯猩红的汁液，没有一丝犹豫，辛辣的液体便滑入我喉间，尽管早就告诉了自己不要蹙眉，但最终我还是皱了眉头。时至今日，我还是不懂，为何不擅饮酒的空时会如此嗜好这般浓烈刺辣的酒，我曾经猜测过许多次，但空时带着笑的面容始终未曾有丝毫变化，久而久之，我便也放弃了去继续探寻的想法。
不过，如今看来，这扶头酒倒的确是有个优点，能让你暂时忘记眼前的困扰，尽管是以迷醉的方式。既然伟大的太阳星君已告知了我的结局，作为一位将死的仙子，兢兢业业三千年，如今放肆逃避几日，想必也不会造成什么坏的后果。
只是，这扶头酒，也未免太过不可口了……
又是长久的梦境，栩栩如生的画面中，那位曾告知我要善待蒲冠的老人正微笑着望着我，仿若我确是如他所愿为蒲冠做了些什么，我望着他苍老的面容欲言又止，几乎就要开口询问那深埋于我心底的一丝希望，只是我还未来得及向前迈步，那老者周身便散发出一道夺目的蓝光，刺得我转过了脸，等那蓝光削弱之时，那老者的身影已开始变得透明，我的大脑还未做出反应，他已向我微微点头示意，而后便转身向着一条似是没有尽头的路慢慢走去，越往前走，蓝光越弱，身影越淡……
等到那蓝光渐渐化为一个小点直至再也看不见之时，我僵硬的身体才渐渐回暖。刚刚，我经历了一场死亡……
那位老者，离开了三界，去向了我不曾知晓的世界……原来，这就是死亡的归宿吗？这就是我将来同样要面临的结局？
我的心忽然有一瞬的疼痛，在这个无比真实的梦境中，短暂却窒息地痛了一下，痛苦中周遭场景迅速变换，落了满地的残花风卷残云般消散，未知归属的路途伴着茫茫白雾被隐藏，有清浅的呼吸在向我靠近，我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蒲冠带着丝疑惑的双眸。
我迅速从梦境中回神，掩盖好我眼里的复杂，恢复了平日的神态看着他。
他也迅速收敛了那丝疑惑，换以我熟悉的淡漠面容，沉默着打量着我的脸。
时光一寸一寸流逝，我渐渐有些撑不住他的目光，却又不想就这么认输，便只好咬牙忍着他毫无热度的审视，同时在心中盘算该怎样结束这毫无意义的对抗。
好在我还没盘算多久，蒲冠就先开口打破了这僵局：“这扶头酒，果真如此好喝么？”
我对上他淡然如冰的双眸，脑海中跳出的念头还留着他声音的回响，与此同时，那老者微笑的面容映在我眼前，让我突然就从这无声对峙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释然地笑一笑，不带一丝探究地望进他沉静的眼里，轻轻说道：“不好喝。此酒，太过苦烈。”
他微微眨了眨眼，似是不为所动。
我平静地望着他，声音不带一丝情绪，“不信？你来尝尝。”我伸手拉下他的脖颈，闭上眼睛，覆上他的唇，舌尖轻轻扫过他的唇畔。
他似是微微愣了一下，身体有一瞬的僵硬，随即他将手按在我肩膀上，似是想要推开我，我本就无心纠缠，刚刚的挑逗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感受到他的抗拒，我便顺着他的力道重新倒回床上，睁着眼睛，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他也淡漠地看着我，只是那目光之中，似是带了一丝审视。
我们就这样长久地对望着，各怀心思地。直到子时的更声响起，我们才从这无声的寂静中回神，伴着回荡的更声，我迅速推开蒲冠，从被褥中起身下床，匆匆将饰物盒中的几件法器塞进旁边的包裹之中，而后转身看向面容沉静的蒲冠，“该出发了！”
“嗯。”他点点头，向门边走过去。
我跟着他，一路向着南天门的方向行去，一路无言，待看见把守在两侧的天兵之时，我才想起此行并非因公下凡，当换个天门前去，以免遭致不必要的麻烦，思及此，我便要开口叫住蒲冠，只是为时已晚，蒲冠已与那两位天兵在交谈。
我匆匆追上前去，想要听清蒲冠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只可惜我刚站在他们身边，那两位天兵便打开了天门，示意我们可以下界去了，我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蒲冠，腾起云雾向下降落，蒲冠紧随我前来，我心中一动，向着扬州的方向快速奔去。
和蒲冠一同幻化成街巷之中随处可见的折扇公子，寻好了歇息的客栈后，我们默契地选择了先独自休息一番的决定。用余光注视着蒲冠的身影直至他的房门将我的视线隔绝开来，我才慢吞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感受着胸腔中那小心翼翼期待的心跳。
蒲冠是个有故事的人，此时此刻我已无比确定。只是我暂时知晓的，也只有这个他爱过或者正在爱着的人喜爱扶头酒这一点信息，根本不足以让我撬开他的心房。
不过，纵观天庭，就我所得到的信息而言，首先玫瑰仙子绝不是喜爱饮酒之人，更何况是如此辛辣的扶头酒，因此蒲冠之前所说的因玫瑰仙子而接近我的理由，便可完全认定为谎言。其次，蒲冠较我飞升更早，且为人低调，关于他的信息我基本无法得知，单就从这三千多年的时光中来看，除却闪电天仙之外，天宫之中再无喜爱饮酒的女仙，且这闪电天仙也早已与雷雨天神成婚多年……
此外，除却女仙，喜爱扶头酒的男神，似乎也并不多……不过，在这之中，空时便是其一……
难道蒲冠的目的其实和空时有关？所以借我之力去接近空时？这个想法似乎也有一定道理，毕竟近几年明面上我与空时往来甚密，且相较玫瑰仙子，找我并不引人注目，而对比水仙仙子，我对空时的了解更多，如此一来，他若想做些对空时不利的事，从我这里下手便是极好的路径……
想至此，我又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当初的轻率，还是不该把一个意图不明的人随意留在自己身边啊，纵然是想要互相利用！只是如今再去想象从前的事也没有什么意义，既然已经走到了此处，至少也要捞一些好处回来！
我调整了一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蒲冠的弱点。从几千年前各种宴席上的遇见，到今日在我房中的近距离相视，我仔细地寻找着他神情和语气的变化，想来想去，还是发现他与这扶头酒有着紧密的关联。
他曾两次问我这扶头酒是否好喝，而明明初次问我之时，我就回答过他，可是作为一个以淡漠冷静出名的神官而言，他却偏偏问了我第二次，似是本能而非发问，而且在我试探着吻他之时，他明明可以躲开我，可是他却犹豫了，而就在这犹豫的瞬间，我便成功了，包括之后要推开我的动作，他其实也根本没有用力，是我顺势离开他的。光就这几点，便可以肯定，他从前爱慕的某个人十分喜爱扶头酒，而他由于某种原因不曾饮用此酒，但看那人饮得十分痛快可爱，因着内心的爱意，便忍不住常常发问，此酒如此好喝么？让她常常四处缀饮。
如此看来，这蒲冠曾经倒也是痴情之人，只是此人究竟是何人呢？蒲冠又是为何与她分离的呢？还有，此人是否曾背叛过蒲冠呢？若答案是前者，那蒲冠这几年的寻花问柳便有了源头，但与此同时，若是为了报复那人，又为何沉寂了几千年如今才行动呢？
但，若答案是后者，此人又为何离开蒲冠呢？蒲冠的行为又要作何解释呢？
越想疑问越多，越想问题越复杂，我烦躁地扯了扯头发，疼痛让我清醒了一丝，我压下内心的燥郁，随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冰凉的茶水流入喉间，让我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而就在这一个激灵的瞬间，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位女仙，一位喜爱缀饮扶头酒的女仙！
我的心跳快到无法自持，我的大脑混成一片空白，我感觉自己似乎窥到了隐藏在厚重大门背后的一丝光亮，只是我却完全不知这厚重的大门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狂喜和恐惧席卷着我的思绪，一时之间我竟不敢再去妄自揣测，有关蒲冠的过去。在原地沉吟了许久，最终我决定先给道绝报信，让他先帮我在天宫查证一下，看看我们没来天宫之前的那些时日，蒲冠究竟发生过什么故事。思忖间，我已折了迷迭花向道绝飞去，算算时间，以道绝的效率，不出凡间两日，我便能印证自己的猜想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努力想想，该如何让蒲冠对我感到心软……
这厢我在绞尽脑汁地思索要如何讨好蒲冠，而那厢被我惦记着的蒲冠，也陷入了迷惑之中。
他已经许久不曾如此失态了，纵然这么多年以来，他常常会见到她，远观或近看，但他从没有失神过，也从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只是，他摸向自己的胸口，感受那里强劲的跳动，自己真的有放下吗？真的有甘心地退出么？
他从未饮过扶头酒，因他家族一脉的传承，他自小便无法饮酒，只要一碰到酒杯，不论多醇美的酒，立马便会化为乌有，世人都说这是上天想要让他家族一脉好好守护天宫才做出的决断，毕竟天宫之中饮酒误事的神仙数不胜数，而从根源上断绝这个弱点，便是天赐之福啊！
只是，对于这样一个天赐的优点，他却一点都不欢喜。因为他爱慕的女子，平生最喜爱的，便是饮酒，而她尝遍天下美酒之后，最喜爱的，便是扶头酒。她说此酒热情火辣又辛苦决绝，正是为她那种敢爱敢恨、潇洒世间的女子所备的，所以她要每日每日都缀饮此酒，让这酒味灌入她的呼吸之间……
像她一样的烈酒，他是多么想要缀饮呀？！只是，他想了无数办法，花费了几千年时光，却还是未能品尝到此酒的滋味，于是，他只好每天看着迷醉的她问：“这酒，好喝么？”
而她，也每次睁着朦胧的双眼回答他：“甚是好喝。”
一日复一日，他就这么一直一直望着她，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他的脑海里也一直映着，她仰起脸来望着自己时，那双殷红的嘴唇，那双他在梦境之中吻过无数次的红唇，直到……
蒲冠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又想起了今日的凝慕，她跟记忆中的那个人一点都不相像，甚至是决然不同的模样，只是，他摸向自己的唇畔，她却弥补了自己千万年来的遗憾，她让他尝到了扶头酒的味道，尽管在这之中，夹杂着她自身的气息，可他终于感受到了那份热情辛辣的滋味，就算……
他垂下眼睑，内心涌上自四肢百骸而来的失落与复杂，就算这滋味，原来他并不欢喜。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蒲冠旧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