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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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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为不放心,派人硬将纪大夫请到将军府,为小六重新检查一遍伤势。待纪大夫给出和叶琢相同的结论后,他与林渝之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想起叶琢追问小六罕见脉象一事,沈子为顺嘴和纪大夫提了一嘴,“纪大夫,这都一年了,小六的病情,可有好转?”
纪大夫收回切脉的手,掐着灰白的山羊胡道:“好转是不可能好转,只能说......一切照旧。”
“那便好。”许是沈子为多心,总觉得叶琢对小六的病症特别上心,可能医者都喜对疑难杂症一探究竟。
想当初,纪大夫第一次为小六诊治时,他也是翻箱倒柜地查医典,一得空就关上门,在屋里研究。两个多月没见外人,愣是什么都没研究出来,最后只当是小六心智不全所致的罕见病症。
动手打人的虽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但小六也不明不白地白挨一顿打,念在他们年幼无知,林渝之请了位教书先生,专门教他们背《大学》,一天背不出来,就挨一顿戒尺,第二日,继续背,直到流利背下来为止。
不听话的小六,在府里养伤这段时间,没少挨沈子为和林渝之的训斥。耳提面命地和她说了几百次,不可以一个人随便离府,她偏生贪玩,一声不吱地跑出去,被他俩罚在府里老实养伤。
小六在府里一关就是二十多天,身上的皮外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在额角的那处伤口,仍需养些日子,不然落疤就不好看了。
这么多天,沈子为与林渝之在外面吃喝玩乐,小六却头顶纱布,趴在花园的躺椅上,眼巴巴地盼着这两人,良心未泯,回来时给自己捎点好玩意。
八月十五,月圆人团圆的热闹日子。
疏空朗月之下,是难得热闹熙攘的长安城。
“为什么要祭拜月神?”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扯着母亲的手,充满好奇地指着祭月台。
年轻妇人温柔地摸着小男孩的头,“为了......祈求月神婆婆保佑分离之人,早日团圆。”
男孩似懂非懂点点头,又道:“娘,那我也要拜拜,咱家大黄就能回来了。”
妇人掩面失笑,“好。”
听墙角的小六,看着高台上的祭月老者,自己也跟着双手十合,小声说:“月神婆婆保佑肥橘快些回家。”黎娘养了三个月的橘猫,不见踪迹好些天了。
身后传来一声掩饰不住地噗笑,不过,小六根本不知道,那是在笑自己。相反,她又诚心实意朝月神婆婆重复念叨了一遍心愿。
身后之人这次不笑了,举头望月感叹道:“月圆之夜人不归。”
这时小六才后知后觉地转头回身,指着自己问道:“是......在和我说话吗?”眼前的脸,有点眼熟,她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六姑娘,不记得在下了?”
一听对方叫出自己名字,而想不起来的小六,更尴尬了,她东拉西扯支吾半天,啥也没想起来。
“前几日在下送了些祛疤的膏药到将军府,看样子,确有疗效。”男子用扇子隔空指了指小六的额角,那里的伤口,不仔细瞧,是看不出什么。见对方仍旧一脸尴尬,男子轻叹一声,只好自报家门道:“在下姓叶,名琢。六姑娘想起来了吗?”
小六恍然大悟,手舞足蹈指着叶琢,“啊,你就是那个叶公子啊!我想起来了!”那天她被好心人带到医馆,一直晕晕乎乎,哪里记得叶琢的长相。但,他的名字,小六还是记得。
叶琢颔首,见她举手投足之间一股稚气未脱的模样,更加肯定了心底的猜测。他已在先齐遗留下的那本秘书中,找到与她病症类似的记录。
那日,六姑娘意识混沌,说不上几句话,如今,看她神情、举止谈吐,他心下了然。
六姑娘,许曾是楚献帝豢养的药人。
楚献帝,此人在朝政上没什么建树,偏爱炼药制丹。帝王迷恋求道成仙,不足以被百姓诟病,只是,这位齐帝有点疯,他竟以无辜活人试药。那些受尽折磨的人,侥幸逃出魔窟,躲在城西的某处宅院。他们或疯或傻或残,或被亲人认出。由此便引发了齐国义士揭竿而起,举国造反的局面。
叶琢关心道:“六姑娘,恢复的如何?”眼下他最惦记的事情,已有答案,他要开始盘算如何利用‘筹码’,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心中谋算万千,他抬眸便看见,心中所想之人正朝这边,疾步走来。叶琢笑脸相迎,“侯爷,林校尉,我正奇怪为何六姑娘会独自一人站在这里。。”
沈子为与林渝之见祭月人多,赖得挤来挤去,就打发小六自己去凑热闹,他们在旁瞧着。
“真巧。”沈子为不轻不重地感叹一声,偌大的长安城,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感觉不到暗流涌动的小六,正要兴奋地像他们介绍面前的公子,却被林渝之用一串糖葫芦截断。
半月前,沈子为在广德楼设宴,林渝之和叶琢均在场。平心而论,除去叶琢身上半掩半露的商贾气息,他本人生得周正英俊,饱读诗书又见多识广,是位不可多得的翩翩公子,很容易让人想亲近。
林渝之便是其中一个,那日,他便觉得叶琢此人有趣。今日两人没说上几句,林渝之就嚷着要跟叶琢一道,去城西看烟火。
刚下马车,小六借着月色朝四周一看,当即抓紧了沈子为的衣袖。此刻,沈子为的脸色也不好看,问道:“叶公子莫不是带我们出了长安城?”
盈月之下,此地荒宅林立,寥无人烟。若不是能隐约听到远处喧闹,沈子为当真以为,他们到了城郊某处荒村。
叶琢不急着解释,而是指着身后,道:“侯爷请看,那可是时萃楼。”前朝皇宫内最高的楼阁。
这下沈子为他们更加疑惑,当年魏梁大军攻入长安前,所有人都清楚大齐气数已尽,亡国已成定局。因此大将军沈煜明令要求所有魏军将士,入城后不得滥杀无辜,损毁房屋。
等到诡异的气氛在他们周围拉满,叶琢才不紧不慢指着面前的座座慌张,“曾经在这里生活的人或死或逃,后来,人们觉得此地怨气颇深,少有人来。日子久了,自然就荒废了。”
在这万家团圆的热闹日子里,清冷惨淡的月影笼罩着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林渝之粗鲁估计荒宅范围,问道:“天灾还是人祸?”
叶琢失笑,又指向高耸入云的时萃楼,“此地距前朝皇宫不足五里,怎会有如此巧合的天灾?”
林渝之追问:“何人所为?”此地少说也有百余口人。
“齐帝,楚疾。”叶琢沉默片刻,“四年前,他以此地藏匿叛军为由,遣派禁军将此地围了月余之久......禁军撤走之后,这里便是如此光景。”
寂静长夜,望着断瓦残砖,林渝之似乎可以想象,当时血腥残忍的画面。他见惯了断臂残肢的无情战场,没想到有人将冰冷的刀刃会刺向无辜的百姓,忿忿道:“齐国不灭,天理不容。”
事到如今,叶琢不愿再评价什么,只是在瞥到始终瑟缩躲在沈子为身后的六姑娘,愣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玩笑似得问沈子为,“侯爷,不问问我为何把诸位带到这里来?”
既来之则安之,沈子为也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说:“许是这里的烟火更好看些。”
“哈哈。”沈子为指着前面漆黑的院子,“那里原是我叶家的产业,不过院子荒废久了,总觉得不干净,我就想选个日子,点个烟花,驱驱晦气。”
当真的林渝之,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奇道:“算命先生说的?”
“我自己说的。”
话音刚落,一道亮光自前面的院子划破黑夜,‘嘭——’的一声,璀璨烟火照亮半边楼宇。很快,夺目绚烂的烟花接二连三地在沈子为他们头顶炸开,一瞬间,沈子为竟觉得,叶琢胡诌的话倒也在理。
朵朵烟火,似乎真的能驱散笼罩在这片废墟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