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向明月》一盏玉瓒

18、第十八章

　　蒙面人见状，四散而逃，沈子为吩咐身后的将士去追人，自己翻身下马，关心道：“可有人受伤？”
　　叶琢扔了抢来的长刀，“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诸位到在下那里，小坐一会儿。”
　　雨势忽大忽小，他们的衣裳早已湿透，徐亦舟伸手想将瘫倒在地的六姑娘扶起，沈子为却快他一步，抓起小六的手臂，并低声在她耳旁说了句“抱歉”。
　　“......没事。”
　　今晚之事，又与他何干，小六反握住他的手，给了个让他安心笑容。
　　被刻意忽视的徐亦舟，悻悻跟在他们身后，他知道，沈子为生气了。
　　春寒料峭，房里还准备了炭火，换了干爽衣物的叶琢与徐亦舟，一前一后从帘后出来。
　　见沈子为背对众人，负手站在窗前听雨，叶琢半真半假调侃道：“过了年，怎么六姑娘的运道还不见转好？一次比一次惊险。”
　　上次是小混混，这次是杀人不眨眼的刺客。
　　“是我连累了六姑娘。”徐亦舟朝叶琢拱手作辑，“今日，多亏叶公子......还有小侯爷。”
　　沈子为纹丝不动地盯着漆黑的窗外，没理他。
　　叶琢见状道：“公子客气了，是多亏侯爷及时赶到，大家才幸免于难。”
　　徐亦舟才想起还未自报家门，“在下徐亦舟。”
　　“在下叶琢。”
　　一个国公府的世家公子，一个富可敌国的少东家，彼此都听过对方，不需要太多介绍。
　　当然，这俩个人也是懒得多说。

　　“侯爷。”派出去追捕刺客的人，披着一身雨水，踏着水坑，跑到沈子为面前，“全部自尽了。”
　　意料之中。
　　“你们也辛苦了，把尸体带回去，查查身份吧。”沈子为摆手让他退下。
　　徐亦舟也跟着沉下脸，看来这条线索是追不下去了，但好歹还是证明，先太子之死绝对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背后定有黑手。
　　叶琢知道这些事他不应该问的，他也不会问，只是适时道：“今晚那几个人的身手，我瞧着好像是南疆那边来的。”
　　“南疆？”南边的弹丸小国，大梁的属国。
　　细思极恐，事关重大，无凭无据，谁都不敢肆意猜测。
　　但，这颗怀疑的种子，是种下了。

　　惊心动魄一整晚，待小六换好衣裳，他们便离开叶琢的铺子，乘车赶回将军府。

　　马车内，气氛明显不大对，小六犹豫再三，还是将她今晚的任务结果，一一说与他们，“谢姑娘出生不久，父母双亡，别的亲戚嫌她晦气，唯有年迈的祖母将她接过去抚养。不过，在她八岁时，祖母因年迈撒手人寰。此后，她便常常食不果腹，流落街头。也是在那个时候，她与吴公子结识为友。但，谢姑娘有个酒鬼叔叔，为了一两酒钱，把她卖进勾栏。五年前，谢姑娘跟着舞坊逃离长安，二人自此便断了联系。”
　　“除了这个叔叔，吴友可还说过，谢春儿在长安还有其他亲近之人？”徐亦舟追问。
　　小六摇摇头，“谢姑娘被卖进舞坊后，吴公子常常几个月才能见到她一面，就算还有别的亲近之人，恐怕他也是不知道的。”
　　折腾一晚上，根本没得到什么重要线索，徐亦舟颇为烦躁地遮住双眼，闷声说：“多谢六姑娘。”
　　小六瞥了眼同样眉头紧锁的沈子为，小声提议，“吴公子对我还蛮信任，要不，明日我再去找他问问？”
　　徐亦舟苦笑道：“那群人追杀咱们一整晚，他们又岂会放过吴友？”
　　小六手指微蜷，抚上腰间，最后垂首只道：“......是啊。”

　　徐亦舟一路跟着沈子为到了他的房间，明显有话要说，左右没小六什么事，她找借口：“我到后厨看看，让人煮几碗姜茶。”
　　半干的乌发，被她拢到一侧，衬得小脸更加苍白，令人怜惜。
　　沈子为阻止说：“你先回房休息，这些事让书棋做吧。”
　　她早已身心俱疲，只是碍于自己身份，在外人面前不能主动要求回房歇息。既然，沈子为发话了，她走得毫不犹豫。

　　房内，沈子为沉着脸，等徐亦舟的解释。
　　他砸吧砸吧嘴，老实地认错，“今夜之事，皆是我一手所为，是我连累了六姑娘。”
　　“这话，应该和小六说，不是该对我讲。”沈子为和他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你帮我在她面前说说好话呗。”
　　沈子为有点无语，语气夹了点火气，“我还替你说好话？她不怪我，就算她大度！”
　　此事确实经过他首肯，徐亦舟才找的小六，她若是对他心生不满，无可厚非。而且，徐亦舟做这么危险的事，竟然连他也瞒着。
　　沈子为目光冷冽，看向徐亦舟，“亦舟兄，你有你的考虑，我明白。但，既然你愿意与我说明来意，我亦表明自己态度，在先太子之事上，我们应该就是不存在任何隐瞒的盟友。”
　　他的性格，徐亦舟自然是清楚，不然他也不会主动找上他。
　　“子为，你应当知道，谋害一国储君是多大的罪，那揪出幕后黑手，就有多难。我若不以身犯险，又怎会把他们引出来？”
　　“那你提前知会一声，我多派点人在附近埋伏，不更好？”
　　“子为。”徐亦舟一把按住桌案，沉声道：“我今日之行，事先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照霓坊内便藏有大批刺客。”
　　沈子为蹙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明白我的意思。”徐亦舟深深望了他一眼，慢慢收回探出去的身子，“在先太子这件事上，谁都不可信，包括太子。”
　　“？”
　　“最起码，看起来，他获益最大。”徐亦舟视线落在别处，他也不愿怀疑李谨。
　　未等沈子为说话，他很快转话题，“明日劳烦你去查查那群刺客的身份，看看他们是不是与南疆有关。我明日去找找谢春儿的叔父。”
　　沈子为答应，看着徐亦舟的双眼又说：“亦舟兄，你我可以为了先太子，不惜性命，但别人终究是局外人，下次莫要再牵连无辜了。”
　　徐亦舟想起紧紧扣在手腕上的力道，低声道：“这次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中间，书棋端来三碗热姜茶，徐亦舟看见忙捂住口鼻，他最是不喜生姜，迅速起身告辞。
　　沈子为看着三碗冒着热气的姜茶，出声喊住他，“亦舟兄，你与先太子是莫逆之交。阿瑾与先太子更是至亲手足。我相信，此事绝对与他无关。”
　　“......但愿吧。”

　　说起来，沈子为也不喜姜味，三碗总不能一碗都没人喝吧。他望向窗外，雨势小了不少，视线落在还亮着灯的窗上。
　　犹豫半天，沈子为还是叩响小六的房门。
　　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身后是淅沥不断的小雨。
　　“今晚吓到你了吧。”
　　小六颔首。
　　“你可怨我？”
　　“不怨。”小六笑道：“是我自己答应的徐公子，细说起来，我连徐公子都不能怪。”
　　沈子为悄悄松了一口，“等会让书棋给你送碗姜茶，喝完再睡。”
　　“侯爷。”
　　他不解地看着小六，直到她摊开掌心，“我刚才有件事没和徐公子说，这是吴公子托我转交给谢姑娘的鸡血石。我仔细研究过了，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沈子为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这块鸡血石，虽然不值钱，但，是吴公子亲手打磨的，他原是打算送给谢姑娘当做......可是，二人忽然断了联系。如今他死前，将此物托付于我，这便是他的遗愿，我无论如何都应帮他完成。”
　　沈子为渐渐察觉出不对。
　　“我知道，待两国之事一了，侯爷是要和太子殿下他们一起回洛京。所以，劳烦侯爷帮我转交给谢姑娘。”
　　沈子为未接，而是解释说：“今晚之事，是我思虑不当，令你遇险。你何必......”
　　“不是。”小六打断他的话。
　　她拉起他的手，将鸡血石放到他的掌心，“侯爷，我说不怨你，就是不怨你。今晚的事，都是我自个愿意。”
　　“我不随你去洛京，与此事无关。我，我只是......想留在长安，寻找家人。”
　　谢姑娘离开长安五年之久，尚有吴公子惦念。她觉得自己的亲人也会牵挂自己，尤其，那个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让她快走的人。

　　从她清醒后，沈子为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他也没准备真的把小六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纵使心里不大舒服，他还是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拦，默默接过鸡血石，“我会亲手交给谢春儿。”
　　“多谢，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