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灯》离决

23、第二十三章 差池（一）

　　时间以及空间在小镇中尤其混乱，东荒与如卿、绿瞳儿三人在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如卿还是凡人时候的一生。东荒也终于晓得如卿身上极度的自尊、敏感和自卑都来自哪里。心中更添几分疼惜。

　　而如卿在这一次次的往事回放当中状态却渐渐变得不好，东荒只得求助西泽青华二人。西泽对星盘最为熟悉，看了司命星君的状态后皱眉道：“是本君疏忽了，星盘曾伪装成命盘被司命星君代为保管上千年，与司命之间早已产生了联系，此番以星盘化日的方式与封梦对抗，却忘了先斩断司命与星盘的联系，让司命受到星盘的反噬。”

　　东荒急道：“能救吗？”

　　西泽点了点头：“星盘护主，其实并未真的伤害司命星君，只不过自身承受力量的时候，与之有关联的人也会相应承受一部分，本君尚能支持，司命的灵力却远不足以对抗。只要摘取一点星盘的灵力修补她受损的灵力就好。”说罢新手一捻，一缕金色的光便如发丝一般缠绕在指尖，西泽将手指轻放在司命的眉间，那一丝金光便钻了进去，很快消失不见。

　　绿瞳儿在一边急道：“我娘亲怎么还不醒？”西泽伸手揉了揉小猫儿的脑袋：“别急，自然是要休息一会儿的。”当下吩咐红泥绿蚁二人将司命和绿瞳儿一起接到灵犀天宫照看，自己与东荒青华三人就目前的形势再度探讨斟酌可行方案。

　　“从星盘的反馈来看，封梦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强，很快便会到星盘承受的极限，我们需要提前采取行到了。在万人阵被冲破之前，必须杀死封梦。”西泽道。

　　“好。”青华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便往外走。

　　西泽手上轻轻打了一个响指，突然星盘金光大盛，青华的行动一滞，就见西泽已经施施然步出房门，回头一笑，毅然决然直冲万人阵。

　　青华爆喝一声：“西泽！”等身体稍可行动之时，西泽早已入阵。青华无法，只好召唤出体内帝印，号令凡间山川地脉、六道灵力，与帝印和星盘一起，共同为西泽护法，也保护凡间生灵免受灾殃。

　　一面又调兵遣将指派天庭众仙官各施其职，一要天帝带队严密监视三界动态；二要贪狼星君带领五万天兵，在三界之内全力搜索剩余两名莲女的行踪；三要南斗天宫监督所有地仙各自布阵守护自己的辖区；四要北斗天宫主持疏散天庭无关人等，妥善保护灵力较弱的仙者。而自己与东荒二人坐镇万人阵外，片刻不敢松懈。

　　自西泽入阵起，万人阵所在之地就发出冲天金光直达天庭，若在远处看去会以为有人在大安城的地界上竖起了一根顶天立地的黄金柱子，而青华与东荒就飘在这“柱子”的前后，时刻警惕它可能发生的变化。地脉与天空中的帝印和星盘交相辉映，凡人看不见的金光笼罩了整个大地。

　　在这个档口东荒突然瞥见远处地脉的光芒一塌，堪堪丢失了一角，忙召唤身边的仙人前去查探，仙人腾云驾雾而去，只站在云端上眺望片刻，又和当地地仙远远沟通了一下，忙回来报：“回神君，下界狼妖作乱，杀了镇守边境的五王定武侯，引发边境战乱。”

　　东荒眉头一皱，想起了京城外遇见的狼妖，心中便有些怒起。那仙人只见东荒神君沉吟不语，一时也拿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却在下一刻听到东荒神君猛然招呼一声：“文曲星何在！”文曲星本和一些能力较强的仙官一起垂手在一旁等候差遣，听到召唤忙上前一步：“小仙在此！”

　　“你随本君下去处理一下这场刀兵，在封梦的事情结束之前，务必让下界几个大国之间不起刀兵。”东荒说罢朝青华略点了点头，带着文曲星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那仙人这才悄悄退入众仙官的行列当中，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下凡之后东荒与文曲星兵分两路，东荒直奔狼妖去了，文曲星则到了另一军的大营里去，准备好好练练自己这几千年没地方施展的三寸不烂之舌，虽然在这个档口事情很严肃，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莫名亢奋。

　　东荒要找到狼妖闻风简直易如反掌，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将狼妖和杜玉壶一起擒到跟前。二人莫名被一阵风卷起，等落地的时候吃了一嘴的沙尘，还来不及将口中的沙土吐出，帐篷四周猛然亮起灯火，二人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人大马金刀的在上头坐着，以膝支肘，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垂着，整个身体微微前倾，正高高在上俯视着自己。那脸上没什么表情，天生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此刻却盯得人胆寒。

　　闻风做了坏事本也心虚，嗫嚅着叫了一声“仙君”，东荒猛然仰天大笑：“闻风，你可知道本君是谁？”闻风哪儿还敢回答，东荒一挥手自空中召唤出破魔刀来，长长的刀刃一下子到了闻风喉头，杜玉壶大喊一声“不要！”刀尖便真的停了下来，缓缓上移，挑起闻风的下巴：“不知道没关系，本君告诉你，本君是上古神君东荒。你曾答应了本君什么，且说来听听。”

　　闻风本是一只修为还不到家，人形都幻化不出来的山间小妖，有幸得遇神仙点拨，一下子获得千年的修为，又讨了一个轻松差事，几十年后便可以位列仙班，曾经是怎样的志得意满，也不是没瞎猜过点拨自己的人是谁，但无论怎么猜也万不敢猜到上古三君头上，只曾听闻天庭有上古三君，地位犹在天帝之上，却从没想过自己会和他们有接触，在听到“上古神君”四个字的时候早已瘫软在地面如土色。

　　杜玉壶一见闻风的脸色也便晓得这位仙人来头不小，忙往闻风身前一护：“求神君饶恕……”

　　“饶恕？”话未说完已被东荒截断，“饶恕你杜玉壶私通妖物，害死自己的未婚夫，害这边城百姓失去多年安宁重新陷入战乱当中？还是饶恕闻风犯了人妖殊途的禁忌，又犯了杀害凡人的天条，更要紧的，是背弃了对本君的承诺？”东荒早从杜玉壶与闻风二人的小动作只见看出端倪，只凭这一点就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

　　闻风见东荒向杜玉壶发难，忙辩解道：“神君只说让我守护玉壶的一生……”

　　“那便是怪本君没有向你交代清楚，害你背弃本君，又一次触犯两条天条？”东荒将破魔刀继续上移，直到停在闻风的眉间。闻风额头上的冷汗滴滴往下掉，自知理亏，也不知要再如何辩驳。

　　杜玉壶一看眼前形势，聪明如她一下子猜到了许多事情：“我姐姐入宫成为皇后，我来到边疆被爷爷指婚给五王爷，这都是神君的安排？神君派闻风暗中守护，就是要保证我能按照神君的意思顺利过了这一生？”

　　东荒点了点头：“果然是个聪明姑娘。”

　　“可是神君懂不懂人间的真情？情这一字如何由得人？难道就因为你是上古神君，就可以任意安排凡人的一生吗！”说到激动处，杜玉壶扶着闻风的手也微微颤抖了起来。闻风得红颜知己这般鼓励，也勇敢了起来：“神君，两情相悦又有何错？只要能真心相待，人妖殊途重要吗？”

　　“所以因为你们的两情相悦，就要定武侯和这边城一城百姓的性命来见证？”东荒也没有和这二人争辩的心思，一步跨下座位，用手捏起闻风的下巴拖着就往外走，杜玉壶伸手去拉，哪里拉得住。眼前二人的身影走到帐帘前就消失了，帐篷里的灯火也同时暗下。黑暗中只听东荒的声音道：“杜玉壶，本君给你一个机会，十年，你若可以保这边城十年再无刀兵，本君就将闻风还给你，若不能，一旦边城刀兵起，就是闻风灰飞烟灭的日子。”

　　杜玉壶在黑暗中静坐了好久，才站起身拍了拍尘土，朝五王爷曾经的大帐走去，闻风杀死五王爷在外人看来五王爷只是暴毙，如今自己的爷爷正替代五王爷坐镇领兵，杜玉壶要去帮助爷爷稳住边疆，十年，十年就好。

　　东荒一手拎着闻风飞上云端，眼前却不由浮现起自己当年非要女帝出兵去救北冥的景象，明知道胜算不大，明知道有可能会牺牲许多人，但都顾不上，只想要北冥安好。不知当年女帝看自己，是不是也如自己现在看闻风和杜玉壶一样无奈又愤怒。本是打算将闻风带到天庭天牢当中关押，这一下忽然转念拎着闻风就往南海去了。

　　南海的冰霄大太子早已带领南海兵将布好防护阵，自己在殿前亲自压阵，东荒出现的时候冰霄惊讶了一下，见东荒手上拎着一只灰毛狼，便问：“这是？”

　　东荒将闻风往地上一丢：“一只不听话的孽畜，劳烦大太子找个地方代为关押，十年后放走就好。”

　　冰霄不问缘由，立刻让人将狼妖带下去。这才问：“这些天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你们，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弄不好就毁天灭地了吧。”东荒抬头看了一眼冰霄布下的阵，一抬手又加了一层。“上古遗祸，白带累了你们，其余的你们也帮不上忙，保护好自己。”说罢就往殿外走。不消片刻已经来到了灵犀天宫外。如卿在里面休息。

　　自己熟门熟路来到如卿休息的房门前，红泥绿蚁二人识趣儿，一看便主动离开，东荒在床边细细看了看，笑道：“气色好了很多。”

　　如卿微微点了点头。

　　“如卿，本君从未将你当成任何人。你师父一生为情所困，所以他没有修炼成仙，只因他看不开，这是他的损失。你只要是你自己就很好，你本来就很好。不比任何人差。从今往后多看看自己的好，不要把眼睛总放在他人身上。”

　　如卿看着东荒的眼睛，这双含笑的眼睛无论什么时候看去都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可今天似乎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如卿本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当即掀开被子下床来。东荒忙要阻止，如卿反笑道：“没什么大不了，其实早就好了。神君有什么事情尽可吩咐小仙去做。”

　　见如卿打起精神，东荒这才觉得一颗心放下了，“没什么需要你做的，歇着吧，本君到青华那边去。”

　　颜如卿目送东荒远去，才出门叫了几声“瞳瞳”，满花园找不到，又问了红泥绿蚁。二人纷纷摇头，都没注意。如卿下意识想去找东荒帮忙，又马上想起东荒现在身负重任，不由停下了脚步。回想起绿瞳儿身上有东荒给的一面宝镜，可以做定位之用，忙念动东荒曾经教过的咒语一阵搜寻。这不搜还好，一搜竟发现绿瞳儿早已溜到凡间。如卿一想反正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还在昏迷中，即便溜出去把孩子找回来也不怕有偷懒的嫌疑，便吩咐了红泥绿蚁若有人找就帮自己暂且隐瞒一下，也溜到凡间去了。

　　且说绿瞳儿是怎么回事？原来在如卿昏迷的时候，绿瞳儿腰间挂着的宝镜突然发出光芒来，绿瞳儿将宝镜解下放在耳边细听，就听到柳依依的求救。这宝镜原本只有一个，是东荒给绿瞳儿做联系用的，绿瞳儿跟随东荒出游之后便将它送给了柳依依，东荒于是又为绿瞳儿打造了一面，让绿瞳儿可以通过镜子时常与柳依依联系。柳依依甚少用这镜子，如今通过宝镜求救，不用说定是遇上大事了。娘亲还在床上躺着，爹爹也很忙，绿瞳儿想来想去，只有自己去了！于是化出原形一下子溜出南天门去，天庭此时乱纷纷的，谁也没注意到有个小猫贴着墙角下了凡。

　　一路追着柳依依的气息，绿瞳儿很快在池州找到了柳依依。地点是池州的一户大户人家，家门口张灯结彩显然是在办喜事，绿瞳儿钻进窗户的时候，就见柳依依穿着大红的嫁衣被绑在床柱子上，早已泪流满面，看到绿瞳儿的身影眼睛立马大放光彩，眼泪就更止不住了。

　　绿瞳儿忙上前三下两下挠断绳子，问：“依依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依依抹着眼泪：“我奶奶，我奶奶教我那些东西，不过是要把我送给户部钱大人做儿媳妇，钱大人的儿子是个傻子，无法管理家业，才教我那些的。”

　　“可是我爹爹说凡人至少要十六岁才可以成婚，你才十二岁。”绿瞳儿掰着手指头计算。柳依依心中难过，也没无法向绿瞳儿解释什么，说话间门口突然传来人声，啪的一下房门被推开，又哐一声关上。一会儿一个胸前系着大红花的男人就出现在柳依依面前，试探着伸出手想要碰一下柳依依，还没碰到呢自己又缩了回去，只管捂着嘴偷笑。柳依依慢慢的向后退去，那人一看柳依依后退，大喊一声：“不可以跑！”就扑了上来，与此同时绿瞳儿“喵”一声对着那人的脸就抓。

　　那人脸上一痛，捂着脸哇哇叫疼，好一会儿从手指缝偷偷往外看，就看见柳依依肩头站着一只炸了毛的黑猫。这钱家儿子天生怕猫，一见绿瞳儿更是吓得连连怪叫，没叫两声喉头一哽，一声没上来，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竟死了。

　　柳依依一下子慌了神，屋外的人听见屋里的怪叫实在不像话，也怕惹出事来，就忙推门进来看，哪知门一推看见的就是自家少爷的尸体。柳依依缩在窗边，绿瞳儿早已被从窗缝塞了出去。

　　钱府里一下子炸开了锅，钱老爷钱夫人赶来一看，都不由伏地大哭，指着柳依依一阵乱喊：“抓起来！给我抓起来！”

　　不多时官府的人前来验了尸，都说少爷脸上的抓痕是猫抓的，看少爷的样子应该是吓死的。钱老爷一下子想起一年多前京城闹了猫妖，心里暗自恨道：“莫非这柳依依就是那猫妖，难怪柳家老太婆急着想要送走！”当下就招呼了人，当众将柳依依捆在柴火堆上，宣布要烧死这个猫妖。

　　钱大人那是个京官，池州城的城守为了讨好钱大人花了不少心思，就是希望能池州能多分到一点公款，自己日子好过一点，明知道钱大人滥用私刑，这不合规矩，但不敢驳啊，只得帮着煽动道：“烧死猫妖！烧死猫妖！”在这一大片呼喊声中，绿瞳儿又一次从天而降落在柳依依面前，一落地只听一声轻响，小猫儿就变成一个黑衣小女孩，张开着爪子护在柳依依身前。宾客见状早已吓坏，嗷的一声惨叫纷纷就要向外跑去。

　　钱大人和城守那也心慌，一看大家作鸟兽散，生怕猫妖发怒伤了自己小命，不由冲着宾客和家丁奴仆大喊：“抓住她，抓住她，她只是一个小孩！！只是小孩！”

　　逃散的众人找好躲藏的地方后纷纷探出头来，这才看清这猫妖确实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四五岁大小的小妖，胆子便稍壮了一些，不怕死的家丁拿着棍子试探着上前，绿瞳儿只是冷冷的盯着眼前的一切，等到终于有人举起了长棍，绿瞳儿也亮出了利爪，就在这一瞬间天地突然静止。

　　贪狼星君从院门口优哉游哉地向里面走来，走到绿瞳儿面前伸手一下子捏住小猫儿的后脖颈，小猫儿的后劲被捏住，人形没支撑住，噗一声又变成小黑猫一只，被贪狼拎起来脸对脸：“小小猫儿这么凶啊，看来东荒神君教你教得很好，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小神君？”

　　“你是谁？”

　　“我？我是贪狼星君，我可认识你爹和你娘，如果让司命星君和东荒神君知道你下凡和人类打架，他们会不会生气呢？”

　　绿瞳儿被拎着，想起爹娘的样子心里的怒气早已不见了，可怜兮兮道：“我只是想救人。”

　　“救人没问题啊，但你知不知道神仙是不可以和凡人打架的，神仙的女儿也不行。”

　　绿瞳儿又点了点头，爪子全都缩到怀里。

　　“还好我来得早，没让你犯错，你可得谢谢我。”

　　绿瞳儿一听有戏，忙道：“可以，怎么谢你说。”

　　话音刚落如卿已经找来，贪狼一见，忙在绿瞳儿耳边道：“以后再说。”

　　如卿一落地就看见绿瞳儿被贪狼拎在手里，料想这孩子定是闯祸了，忙问发生了什么。贪狼将绿瞳儿递给司命：“小神君神勇得很，见爹爹娘亲都忙，便主动下来帮小仙一起找莲女。”

　　绿瞳儿感激地瞥了贪狼一眼。

　　颜如卿点头道：“这件事情该我来的，星君未曾见到过莲女，找起来未免有些为难，我先前见过两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星君只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