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 倚木》扎坦诺斯

11、第十章

　　拆开封口，酒香愈发浓郁了，喝上一口，果然醇香无比，他已经许多年没喝过花果山的果酒了。
　　木空也随意拿了一坛，他人看上去十分端庄，就算端着坛子灌，也有几分优美。美酒配“美人”，倒是真的不赖。不过他这喝酒的架势，虽也是一口一口地品尝，却喝得极快，一副求醉的模样。
　　“好酒之人，一则是真心爱酒，嗜酒如命；一则是心有所忧，以酒消愁。木空，你该不是后一种吧？”孙悟空状似无意般地说道。他其实对木空太好奇了，他仿佛浑身上下都藏着秘密，除了知道他从无间中走出来，有一个心爱之人以外，孙悟空基本上对他一无所知。
　　“是……也不是。”木空望向他，缓慢地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毕竟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忧愁善感只会阻了我的道路，我只是……喝习惯了。”
　　木空说得十分自然，却让孙悟空心中一紧，竟觉得有些难过，莫不是他过去常常一人独酌？那得多孤独，他在山下待了五百年，自然知道孤寂的滋味。
　　“嗯……冒昧问一句，木空兄你贵庚？”好奇心害死人啊！他居然真问出来了！
　　“……我忘了。”木空顿了顿答道：“我真正觉得活着的时候，也就八百多年吧，以往的年月早不记得了。”
　　孙悟空闷头喝了口酒，幸亏木空不介意，不然他又该尴尬死了。不过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连自己多少岁都不知道的妖精，通常妖怪都是很注重修行年月的，毕竟年份越长，道行越高，然而木空却连这都记不得了。他还记得不知谁说过，树妖的青丝长短与年月有关，一百年才能生一寸。悟空瞅了瞅木空那头他站直了，就算束了发也垂到地上去了的青丝，他怕不是有几千岁啊……
　　酒过三巡，孙悟空便有些晕乎乎的了，他的酒量并不是很好，不然也不至于每次误事全是因为醉酒。木空也察觉他与往日有些不同，起身道：“你还好吗？”
　　孙悟空摆了摆手，有些迷离地望向木空，然后自然而然望到了他身后的桃树。他有些歪扭地站起来，说道：“我想睡觉。”
　　“我带你回屋去吧。”木空伸手去扶他，但孙悟空却不知从哪来的精神，两步翻上了桃树。
　　他在树上绕了一圈，怎么也找不到舒适的栖身之处，又飞身翻到了另一棵树上，如此循环往复，却始终没找到他想要的那棵树。木空一路跟着他，被他带下来的花瓣雨砸了个满头满脸，却好似没有察觉一般地紧盯着孙悟空。终于，在悟空翻下了第十棵树时，木空飞速出手，将悟空给抓住了。
　　“我想睡觉。”孙悟空昏沉沉的，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却一直找不到好躺的树枝。
　　“那你在找什么？”木空双手揽着他，声音似乎比往日低沉不少。
　　孙悟空答道：“我在找一棵树。”
　　他感觉木空抱着他的双手紧了紧，他似乎笑了一声，说道：“我知道那棵树在哪，我带去，你先闭上眼睛。”
　　孙悟空虽是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木空松开了手，退开了。
　　“木空？”不是要带他去找树吗？怎么走开了？
　　“到了。”木空的声音响了起来。
　　孙悟空这才睁开眼睛，却发觉自己被带到一株远高于这片林子里所有桃树的树下。那棵桃树优美又结实，树冠也比一般的桃树要宽阔，粉色的桃花开满了花枝，美得震撼。只是孙悟空现在还是晕的，察觉到了这株与众不同的桃树，自然闪身飞了上去。这一次，他十分顺利地在树枝间寻了个舒适的位置，也没细想木空去了哪里，阖上双眸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悟空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因为他看到了一片桃色的衣衫。他可不记得自己有抱着东西睡觉的习惯，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他居然双手双脚将木空缠了个结实。而木空一只手被他揽在怀里，另一只手给他做了枕头，并且十分自然地弯曲，虚搂住了他的肩膀。悟空醒来之后愣了半晌，这才松手猛地从床上滚了下去。木空被他这波动静给闹醒了，不过他似乎没怎么睡醒，睁眼一望，又枕着手臂睡了。
　　“现在是三更天，你饿了吗？”木空闭着双眼，低声说道。那副没睡醒的低沉嗓音，让本来囧的不行的悟空心里发痒，愈发焦躁。
　　“我们怎么……怎么……睡在一张床上！我记得我明明是……”孙悟空磕磕绊绊地说道。他明明是躺树上睡的吧，难道他又喝酒喝到断片在做梦吗？
　　“夜里凉。”木空这会儿终于醒了，半支起身，再次问道：“你饿吗？”
　　这是关注饿不饿的问题的时候吗？！孙悟空在内心里咆哮，然而木空这会儿一副半醒不醒的模样，低哑的嗓音挠地他愈发不淡定。不过一会儿他便满面通红，飞也似地向屋外逃去。
　　“对不住了！！”孙悟空平生第一次一边狂奔一边高喊向人道歉。他是真不知道除了道歉他还能说什么了，平日里清心寡欲的他，居然对这个状态的木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悟空？！”木空高了一个调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带着些许疑惑和焦急，“你到哪去？林子里有迷阵！”
　　这会儿还能管迷阵这种东西吗？他绝不能被木空追上啊！孙悟空简直爆发出了往日的力量，从林子里畅通无阻地闯了出去。然而没过一会儿，他便跌倒了，因为他的头又开始疼了。
　　这次的头疼毫无征兆，孙悟空也知道唐僧不是那种会隔着这么远还念紧箍咒的人，那这次紧箍咒发作只有一种可能。他触动了封印。孙悟空在心里把西方的秃驴一个个问候了一遍，然而头却疼得让他在地上直打滚。
　　“悟空？！”木空这会儿终于追上来了，几步上前将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孙悟空抱在了怀里，却也不知道怎么减缓他的痛苦，紧皱着眉头，手足无措地安抚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木空真的做了什么，孙悟空只觉得抱着他时头疼似乎减轻了些，他直想往木空怀里钻。但是他却记得自己的紧箍会伤到木空，只能反搂住他的肩膀，将头搁在他肩上，让紧箍离他远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悟空总算觉得缓过来了，却发觉，木空似乎比他抱的还要紧，亏的他一身铜头铁臂，才扛得住。
　　“我……没事了木空，松手吧。”孙悟空拍了拍木空的背，说道。
　　然而木空却没有立刻松手，而是带着悟空一个闪身回了木屋。这个闪身闪的十分惊艳，因为他没有飞行，也没有化成红光，而是真的只一个闪身便到了木屋里。
　　孙悟空怎么也想不到，木空的修为已经到了这一步，能划破空间的法术，唯有即将突破这一界，去往天外天的存在才能做到。那他为什么还留着这一界，为了……那个人吗？想到这，孙悟空竟觉得有一丝黯然，慌忙将这心思打住，从木空怀里挣脱了出去。
　　孙悟空觉得怎么开场都是尴尬，便一本正经地开口道：“我饿了。”
　　木空似乎怔了一下，望着他笑了笑，说道：“且等一等。”说罢便往外走去。
　　孙悟空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想也没想跟了上去，走了几步才猛然发觉，木空已经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怎么……不许我去围观你做饭？”孙悟空立刻反应过来，急中生智胡诌了个借口。
　　“做饭有油烟，你这身毛发污了可不好，还是在这等着吧。”不想这次木空没同意他跟来，而是温和地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才向外走去。
　　木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了，不一会儿东边最靠近五行山旧址的那座木屋顶上便升起了炊烟。孙悟空可是耐不住性子的，木空说了不想让他进去，他便在屋外看着。走过去才发觉厨房里不只有木空一个人，那个女子也起来了。也是，他刚才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就是睡死了也该吵醒了。
　　厨房里的两人忙忙碌碌，木空不知何时又换了身青灰色的窄袖胡服，一身贴身笔挺的装束和青衣女子清爽的装束居然有些配。孙悟空又觉得有些烦躁了，最近他烦躁的次数真的是越来越多了，而他还不知道是为什么。若是对其他人，骂过去打回来就好，但是面对木空，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办。
　　“您怎么站在这？面熟了，请您随奴家移驾偏殿。”青衣女子在孙悟空出神的片刻出了厨房，低眉顺眼地向他行礼。
　　孙悟空随意应了一声，便跟着她去了偏殿。
　　“你喊木空殿下，知道他是谁吗？”孙悟空望着那个女子，忍不住问出来了，只是语气却算不上和善，甚至有些失礼。
　　“奴家只知，殿下是当今万妖之王。”青衣女子的语气轻快，甚至有一丝自豪的感觉，让孙悟空愈发不舒服了。
　　木空是妖王，与她有何干系。
　　“知道他是妖王还敢跟着他？他是妖鬼，阴气比一般的妖重得多，你跟着他，只会折寿得更厉害。”孙悟空故意用恐吓的语气说道。
　　“若是能常伴殿下身侧，奴家万死不辞。”青衣女子说这话时居然硬气了几分，又说道：“若无殿下，奴家早就惨死街头。奴家这条命是殿下的，只要能做殿下的仆人，奴家便心满意足了。”
　　青衣女子说这几句话时，悲悲切切，坦坦荡荡，甚是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不过这对于孙悟空却起了反效果，这个女子对木空存了私心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是木空平时的脾气好让她抱了一丝幻想。木空心爱的肯定只有那个谁都不知道的“她”，哪容得这女子胡搅蛮缠，还赖在木空这不走了。
　　他刚想再说几句，却听得木空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来：“你怎么还在这？退下。”
　　这几句虽说是寻常语调，却不容置疑。青衣女子似乎怔了一下，这才躬身退了出去。孙悟空有些紧张地回过头，却见木空端着两只碗，左手小指和无名指还夹着两双筷子，缓步走到近前。孙悟空这才反应过来，接过一只瓷碗，放在了桌上。
　　“时候有些晚，只下了两碗面，先吃着吧。”木空自己也放下一碗，坐了下来。
　　“这样就行。”孙悟空挑了挑碗里的面，虽是碗清淡的汤面，不过色香俱全，只是不知道味道，但木空以前的饭菜味道都很不错，应该很好吃。
　　孙悟空望了望木空，见他笑着一摊左手，便埋头吃了起来，味道确实很赞。吃到尽兴，孙悟空却发现木空面前那碗他一点没动，只支着手望着他。
　　“咳，你不吃吗？”孙悟空忍不住问了一句，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吃相怎么样，木空这么看着让他很不好意思。
　　“我不会饿。”木空终于把头撇了撇，没再直望着他了。
　　可就算这样，孙悟空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只能闷头吃得飞快，待他再抬头时，却发觉木空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居然就这么睡着了？他从不知道妖鬼也需要休息的，但木空确实从醒来开始就不在状态。
　　许是真的累了吧。孙悟空这样想着，轻手轻脚地挪到木空身边坐下来。木空醒着时横眉冷对倒是十分有气势，但睡熟的模样却与他平日里不太一样。平日里他或是是平静淡然，或是微敛笑意，但现在他却眉头微锁，似是在睡梦中都在忧虑着什么。
　　他是否能替他分担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