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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紫色的苜蓿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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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会走了,但他把贺兴留下了,钟谣知道贺兴在廷尉府任职多年,现为掾史对侦案审询很有一套。
钟谣将刚才见司马懿之事大概对贺兴讲了一遍。
贺兴听了,惊叹道:“司马太傅真让你查,这也就是小钟大人你,若是换了别人太傅哪有这么好说话,小钟大人得太傅另眼垂青,前途不可限量。”廷尉府的人为了交谈间方便区别两位钟大人,便称钟谣为小钟大人,钟会为廷尉大人。
钟谣苦笑:“贺掾史就别取笑我了,太傅都这样发话了,若是查不出,只怕我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还望贺掾史助我一臂之力。”
贺兴笑道:“小钟大人说笑了,这是卑职职责所在,自然尽全力辅助小钟大人将此事查得清楚,抓住真凶,还蓿娘一个公道。”
钟谣这才露出笑容:“你先随我去蓿娘房间看看。”
钟谣要管家带他和贺兴去蓿娘房间,管家带他们离开太傅所住的主屋,向西侧行走,其间路过一个挺大的院落,看得出里面雕花斗拱亭台楼阁交相掩映,建得十分雅至。钟谣看了问道:“西院住的可是二公子夫妇。”
管家回答:“西院主院住的正是二公子和夫人。东院所住是大公子夫妇。至于蓿夫人的房间在西院后面。”
说着绕过主院沿一石径小路来到后院,他引钟两人来到一圆型垂花门前,道:“这就是蓿夫人所住之处。”
钟谣迈步进入垂花门,见眼前小院虽不大,却处处精巧,十几间屋子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一样不缺,最显眼的是正屋前挖有一大片水塘,水中还建有一个水榭。还有一九曲汉白玉石栏桥相连到岸上,出口就建在主屋门前。
他们一行进了正屋,屋中出乎意料十分敞亮宽阔,外室和寑室间用一檀香木所制屏风隔断。
管家让他们稍等,自去唤蓿娘的贴身丫鬟。
钟谣自打一迈步进屋就闻得一股甜香之气,他寻着这股醉人甜香,找到了屋中这气味最浓郁之处,屋角处黄花梨的几案上放着两个硕大碧色的玉石盘,盘中层层叠叠盛着几十个己有些干枯萎靡的似梨非梨似苹果非苹果之物.
钟谣上前捡起一个,虽己经有些枯萎干扁了,但仍有手掌大小,他在鼻下闻了闻,香气浓郁催人欲醉,他忍不住咬了一小口,一股酸涩充斥了口腔,酸得倒牙,涩得流泪,难以下咽,他忙吐了出来。
贺兴紧跟过来,“有什么不对吗。”
钟谣正要细说,正在这时,门口传来声响,钟谣与贺兴回头望去,见管家己带了一个人来,钟谣细看那人正是一长得枯黄干巴,瘦瘦怯怯看上去年不过二十的仆人的打扮的女子,
那女子见他拿着果子,忙上来夺过他手中之物,连摇头带摆手。
跟在她身后的管家见了忙说:”小意说吃不得的。”
贺兴看着那女子皱眉问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含笑望着小意答道:“这小意是蓿夫人当年进府时带来的随身待婢。据蓿夫人说她生来就是这样,不能说话,这些年来一直是她贴身伺候蓿夫人。蓿夫人屋中之事,都是由她负责来做,旁人是进不得蓿夫人屋的,外面另备有八个府中仆妇丫鬟,负责外屋打扫,烧水等租活。”
贺兴忙追问:
“照这么说来府中真正贴身伺候蓿夫人的只有这哑巴小意了。”
管家笑得正是一团和气,点头道:“正如大人所说。”
钟谣暗想怪不得司马昭这么痛快就让管家带他来见蓿娘贴身之人,原来伺候蓿娘的竟是一个哑巴。
贺兴和钟谣对视一眼,均觉棘手。
钟谣若有所思:“哑巴,那她平时怎么跟你们说话,难道她会写字?”
管家像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一样,呵呵笑道,“大人说笑了,奴婢怎会写字,说来也巧,这小意虽不能说话,不能写字,但会画图,一些简单的事就比划,复杂的事就画出图来。”
贺兴眼睛一亮:“画图。”
他再次仔细看了看小意。
他此时离得那女子颇近,看清了那女子容貌,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毫无特色可言,混在人堆里一定找不到。
贺兴道:“蓿夫人是昨日夜中在花神庙遇害的,小意即是她贴身之人,必知道她昨日是何时出的门,出门之前可有异常,还有她出门去见的何人。”
小意转头望向管家,管家道:“小意,今早刚得到的消息,蓿夫人昨夜在花神庙遇害了,这两位都是延尉府主管此事的大人,其中一人还是延尉大人的侄子,你知道什么,就对两位大人说吧。”
小意听得蓿娘遇害,眼眶有些红了,一通比划起来,她突然向前拉着钟谣衣袖走向屋中屏风后,贺兴忙与管家随她转到屏风后面的寑室。
那内室中一角设有卧榻,床上悬着胭脂红色绣着花蝶的轻软纱帐,床上枕头被子都己铺放好,但十分整洁明显没人动过。
小意放开钟谣衣服,指指自己,再把手放在脸侧,头再一侧做出睡觉的姿势。
贺兴问:“这什么意思?”
钟谣问:“你睡觉了?”
小意摇头,转身跑到窗边,从窗边几上花瓶中抽出一杆紫色的小花,放到床边。
贺兴走过去细看瓶中那紫色小花,竟是丝绢所制的苜蓿花,他闪过一念,蓿娘,苜蓿花。
管家与小意打交道久了己明白她的意思:“
“我猜小意的意思是,她昨日给蓿夫人铺好床后,就去睡觉了。因为蓿夫人喜欢苜蓿花,她名字中又有一个蓿字,因此小意常用苜蓿花指代蓿夫人。”
小意便劲点头,又摇头,不但摇头,还摆手。
贺兴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点头。是说我说对了,她摇头,摆手是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贺兴道:“那她也不知道,蓿娘为什么去花神庙了?”
小意听懂了,又把那套点头,摇头动作,做了一遍,
这次不用管家翻译,钟谣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见从这小意这问不出什么,
贺兴便对钟谣说:“小钟大人,我还是出去再问问别人吧。”
钟谣点头:“我留在这里,看看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贺兴这次直接问管家,“蓿夫人房外那粗使的八个仆妇我要见见。”
管家点头,“这个可以。”带贺兴出去了。
屋中只剩了钟谣与小意。
钟谣左右看了看屋中摆设,开始像个土拨鼠似的四处搜寻有用之物。先是掂起碧玉盘子仔细看成色,又拿起案上一个褐色的角杯对着太阳细细的看,那杯子边沿还残留有一抹殷殷红色,钟谣一抹,一丝残红映上他的手指,他嗅了一下,轻轻在唇间一抹,那香味正是女子口上的胭脂。
他转身问小意:“这可是蓿娘平日所用的杯子。”
小意听懂了,使劲点头。
钟谣小心的放下了,又开始在屋中四处转,东寻西看。
最后他停留在窗旁一个红黑两色朱雀形的漆架前,那漆架上由大到小悬着一排石制的磬,旁边还挂着一个青铜小锤.
钟谣拿起锤子一击,声色绵长,黄钟大吕,雅正之音。
钟谣仔细看了看石磬上面的花纹,他面现惊异之色,对着那个架子眼睛瞪圆了。
小意见了,呀呀两声,做了击打的一个动作,钟谣回身:“蓿夫人常用此物吗。”
小意听明白了,过去从钟谣手中拿过锤子击了石磬一下,用手比个心形在身前,再点头。
钟谣和小意也打了一段交道了,己有些明白小意的乱比划的意思。
他沉思一下,问小意:“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小意神情坦荡,只是摇头。
钟谣回到床边捡起那朵紫色小花,持花问小意:“这么说,蓿夫人昨夜去见什么人,你也不知道了?”
小意摇头,看着钟谣又点头。
钟谣眼一亮,刚想细问她。门口传来声音,是贺兴和管家回来了,钟谣看向贺兴:“怎么样?”
贺兴摇头:“我查问了门府中仆人,她们最后见到蓿夫人是咋晚服伺她吃晚饭,之后就各自回屋了,咋夜没人看到蓿夫人出门。”
管家这时也看到了钟谣手中那个青铜小锤。
“钟大人也懂如何敲击此物吗?以前蓿夫人常用这锤击石块做曲。”
管家的神色像想起了什么值得怀念之事,微笑着对钟谣说:
“蓿夫人开头刚进府那几年,若是路过蓿夫人住所,倒十次有五次能听到用这石头击的曲,你别说,还挺好听。”
接着又摇了摇头:“但是最近这一两年再路过时,就不怎么听得到了。”
钟谣看看石磬的位置正在窗前,抬眼就能看到池中水榭。
钟谣问管家:“蓿夫人房中之物可是司马二公子给她的。”
管家摇头,“蓿夫人房中之物都是她自己带来的。”
“却不知蓿夫人娘家是哪里。”
管家道:“这个我们这等下人并不知,只知道蓿夫人出身并不高。”
贺兴看对面的管家,六十上下,头发花白,面目红润,一对小豆眼精光闪耀,气色极佳,身材圆胖,脚踏丝履,举止得体。正是一幅高门深宅的管家做派。
“说了这么半日,还不知老伯怎么称呼。”
“不敢,大人称呼我和福就是。”
“看和老伯年纪,应该也在司马府多年了吧?”
和管家一挺他那圆滚滚的肚子,脸上肥肉颤微微抖了两下,小眼睛眨了眨,“呵呵,我自小就在老爷身边伺候,算来也有五十多年了。”
钟谣精神一振:“那关于司马府的事,和老伯自然都很清楚了。”
和管家舔着肚子,双手扶着腰带,下巴高抬:“那是自然,这司马府一草一木都是我亲自看着栽下发芽开花的,这下到塘里的鱼,上到栏上的鸟,老爷和二位公子的衣食都是我来负责。”
“那还请和管家指教一番。”
“哪里,钟大人尽管问就是。”
钟谣问管家:
“二公子与蓿夫人关系如何,二公子晚上经常宿在哪里。”
“蓿夫人刚入府时与二公子也曾十分恩爱,不过近些年来,二公子基本不怎么来了。”
“他去王夫人那里吗”
“二公子军务繁忙,他就不怎么回府。”
贺兴接着问:“她是何时失宠的。”
“正始十年过后,二公子就不怎么去蓿夫人那里了。”
“和管家,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身为一府管家当然要知道的清楚,一来老爷重视子嗣,二来二公子现在只有二子,他现在又很少回府,所以我得看得点,好随时回禀老爷。”
“太傅还真是对儿子用心良苦呀。”贺兴发出感叹
钟谣再次四处查看,他想了想说:“我要看看蓿夫人平日所穿的衣物。”
小意带他们来到屋角几个楠木制的大箱子处,一一打开,钟谣与贺兴一一细看,仔细检查了她的衣物,突然钟谣眉头皱起,从箱中拿出一件长衫,问:“这可是司马二公子的。”
小意摇头,从花瓶中抽出一支紫色苜蓿花,放入楠木衣箱中又做了一个穿衣的资式。
钟谣十分疑惑:“这是蓿娘的?”
管家道:“我想她的意思就是这些衣物都是蓿夫人的,夫人刚入府时,我来此院办事时几次都见到她是穿男装的。”
“她喜穿男装?”贺兴十分惊异。
小意点头。
钟谣要来竹简与笔,与贺兴把蓿娘房中之物一一记录,
后对管家说:“延尉府的人会来搬走屋中一些东西。”
管家笑得十分妥帖:“老爷吩咐了,此事全由钟大人做主,只要能查清蓿夫人之死,还蓿夫人个公道。一切听从钟大人安排。”
贺兴道:“我去安排延尉府的人把记下的东西搬走。”
钟谣点头:“有劳贺掾史了。”说完拉着贺兴出了房间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
贺兴点头:“我也正有这个意思,我这就去查看。”说完便勿勿走出了院门,自去了。
钟谣站在蓿娘房外,看到门前有一玉带桥,他信步走上桥去,前方直通一水榭,他站在水榭中,放眼望去,现在正值冬日水正寒时,池中结了层溥冰。
管家随他身后走到桥上开口道:“时值冬日,若是在夏时,这满院荷花香味飘满院子就好了。”
钟谣做出一幅向往的表情:“蓿夫人好雅兴。”
他接着问道:“和管家,我们在这也挺久了,但不知蓿夫人的儿子现在哪个房间。”
管家道:“我家老爷,心痛小公子年幼失去母亲,己叫奶娘将小公子抱去他房中,亲自抚育了。”
钟谣感叹道:“太傅真是一慈父,对他孙辈太好了。”
他又思滤了一下,这才说:“管家烦请你领路,我还要见见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