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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逸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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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越来越多,济济一堂。族中来了好些人,冯玦或认识或不认识,都被她阿耶抱着去打了招呼。
等人差不多都来齐的时候,才正式开始拜贺。
男女老少,全部穿戴一新,以次第进,先长后幼。
族中就数冯玦她们年龄小,所以也是最后拜的。
冯玦冯玥俩娃娃跟在冯楷身后,似模似样地行了礼,又说了吉祥话,被长辈们夸了一通。
一岁多的娃娃吐字仍较为困难,冯玦也不敢表现太过,只一个劲地笑,不用看,她也知道她现在的表情肯定傻透了。
她只敢在她阿耶面前表露真实的一面,大概也只有她阿耶不会介意她是人是鬼吧。
待全部拜贺完,众人还要聚在一起喝椒柏酒和桃汤,顺序却相反,先幼后长。因幼童长了一岁,以酒贺之,而年长之人却失了一岁,所以后饮酒。饮完椒柏酒后,还有屠苏酒,进胶牙糖、五辛盘。椒柏酒屠苏酒的味道并不好,五辛盘更是重口味,虽然不必多用,但沾一点舌头就麻了,尤其是五辛盘,用完以后她感觉她一天都充满了葱姜蒜的味道。
虽然味道不咋样,但冯玦还得年年做。从第一个饮屠苏酒,到最后一个饮酒,是所有人的期愿,只是上一世的冯玦没能实现罢了。
拜贺完了,还要举行其他的活动,比如燃爆竹燃草,冯玦一点也不喜欢燃爆竹,声音炸响,令人心悸。但大多数小孩子都是喜欢冒险的,点爆竹成了他们争抢的事情。
今年冯玦她阿兄可不高兴了,因为他被禁止靠近爆竹,因为这事他可是闹了好一阵,但大人们说什么都不如他愿。只因为去岁冯楷调皮,偷偷藏了爆竹,差点把自己炸了。
冯玦听说了这事也是感到很无语,真不知道爆竹有什么好玩的。
燃爆竹是小辈们爱干的事,庭院周围围了一圈萝卜头,胆大的还上前去闹着也要点。
庭院早已经被打扫干净了,雪被扫到了墙角,不过扫过的地面实在太丑陋了,被铺上了一层细细的石子。
爆竹声响起的时候,还伴随着小孩子的尖叫,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兴奋的。
冯玦被仆妇抱着,站得老远,一点也不用担心被波及。
只是旁边她蠢阿兄的怨气实在太大了,惹得她也不禁侧目。
“蒲子,爆竹可好玩了,蒲子想不想玩?”
冯玦不想理他。
“我知道蒲子肯定也想玩,等蒲子长大了,我带蒲子玩。”
相信我,你会被阿耶打死的。
“阿耶太凶了,我都这么大了,比阿伦都要大,比阿七也要大,阿耶还要管着我,这不许,那不许。”
冯楷口中的“阿七”,是他们姑姑的孩子,而今也不过刚满四岁。因着他在家里排行第七,他父亲偷懒,便取了一个“柒”字,倒是省事。
她姑姑的性情随了冯母,精明干练,然而却碰上了她姑父裴偕,要说裴偕有多差,那倒不至于,只是对比裴家那些优秀的儿郎,却是不够看了。不过好在她姑姑争气,生了一个伶俐的儿子。
虽然这裴柒的年龄还小,但是所谓“三岁看老”,裴柒与同龄人相比,可要聪慧得多。
前世她见到裴柒时,人家已经是一位翩翩少年郎了,比起她阿兄来可是要胜过许多,亏得她阿兄还常以兄长自居。
冯玦也懒得理会她阿兄的埋怨,只盯着院子里的热闹。
像冯玦这么小的孩子本不该允许来这的,阿玥就没过来,毕竟还是太危险了,但拗不过冯玦打滚,她不喜欢爆竹,却喜欢热闹。
大人们都忙着祭祀,没空理她这个小娃娃,她就扯着仆妇过来。
看了一会,冯玦就感到精神不济了,眼皮子打架,小孩子的精力总是有限的。
冷风吹散了浓浓的爆竹味和燃草的烟味,一干小孩玩累了也逐渐散去。
然而冯玦却是没办法参加十五的祭祀活动了,因为那天回去,她就染了病。一个小风寒而已,冯玦却因此吃了很大的苦头。放在现代,小娃娃生病是常有的事,打打针吃吃药就好了,但是在这,一个小风寒就能要了人命。
这一个年,冯玦过得十分难熬,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待到天气回暖,她才彻底好起来。
阳春三月,微风中仍夹杂着几分料峭。
冯玦浑浑噩噩过了一个冬,再见到冯家众人时,恍如隔世。
少年郎冯棣身高抽条得很快,或许是回到家也或许是其他原因,也不如初见时那般羞怯,冯玦也是十分讶异。
从兄沉稳了许多,冯玦却并不为此感到高兴,他越来越像她记忆中的样子了。
越来越无趣,也越来越讨人厌。
小人冯阿棠!
虽然冯玦不喜欢冯棣,但也不得不说他是一位好兄长。
她生病时,冯棣就经常过来看望,还把颍川有名的神医圣手袁温拉了过来给她瞧病。
也不知这两人是怎么相识的。
袁温这人性情古怪,虽然医术高超,但是比起治病救人,他更沉迷于炼丹制符,这个时代这种人还是挺多的。
虽然不知道袁温仙术几乘,但是他的医术还是不错的,嗯,大概!
冯玦吃了他几副药之后,就好的差不多了。
“阿棠,我们去哪?”冯玦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此刻她正被冯棣抱着,后面还拖着冯楷这个小尾巴。
冯玦一点也不想叫这个小人阿兄,无论冯棣纠正多少遍,她还是“阿棠,阿棠”叫个不停。
最后冯棣只得妥协了。
“明个袁先生就要辞行了,蒲子的病全赖先生医术高超,蒲子说什么也要当面谢过才对。”冯棣掂了掂小娃娃冯玦,语气里却满是戏谑。
冯玦在心里呵呵,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奶娃子出面,这小子净糊弄她,信你有鬼。
不过要笼络住那个袁温却是事实。
她阿耶是病逝的,寻常大夫根本束手无策,前世她也派人去找过袁温,然而当时他已云游天下,不见行踪。
今世如果她能在阿耶病逝之前拖住袁温,她阿耶大概还有几分希望吧!
冯家的庄园很大,最外围散居着一般的农户、佃户,靠里的是部曲门徒,最中央的是冯家的坞壁,冯氏家族世代居于此,当然到了冯玦她祖父时发生了一些事情,冯家一分为二,冯玦他们一支留在了族地,而另一支却迁到了阳翟,靠近裴家。
森森的城墙,四角还分布着箭楼,箭楼上日夜有人执勤,俨然是占城为王,然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世家当道,皇权经历战争后才刚刚恢复点权威,世!祖出身不好,世家承认这个政权好歹是给了些面子。
袁温却并不居住在冯家的坞壁内,穿过城门,冯棣三人行了好久才来到西北山腰处的小道观,袁温便居于此。
要说这袁温性情古怪却是没错的,出身世家,却做了隐士。他的医术高超,原本走到哪都该受到礼遇,但是他却偏偏选择了近乎苦修的道观。
不过冯玦猜测,估计是方便做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吧。
道观不大,原本只有观主和两个小道童长住于此,香火并不是很足,平时靠冯家接济才得以为继。如今却多了一个大爷。
冯玦三人一进入道观的正殿就看见端坐在蒲团上打坐的袁温,一袭道袍打理得一丝不苟,眼睛紧闭着,冯玦他们进来,也未见他睁眼。
冯玦不知道冯棣是怎么拉来这人的,也不知道他跟他相处是个什么感觉,反正病中她见过袁温几次,次次都无比尴尬,这次也不例外……
袁温面前摆了一个大香炉,比冯棣还要高出许多,炉内燃着不知名的东西,搞得屋内烟雾袅袅的,冯玦耸鼻闻了闻,大概是某种香料吧,不难闻,就是有点呛人。
按理说屋内都燃香了,原本应该比较暖和的才对,而冯玦却只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森凉。
几人就这么静默着静默着,连最是活泼好动的冯楷都憋了气,不敢说话。
冯玦倒是不怕,呃,或者说习惯了这种尴尬。
生病那会,冯玦就见了这人三面,第一次她病得有点糊涂,没什么印象,第二次第三次倒是见着了,但你见过给人看病,就真的只是“看”的吗?还是大眼瞪小眼的那种。
当时的她是懵逼的,一点儿不想接受他的治疗,但她只是个小娃娃,根本没有话语权,闹过一阵后,最后还是屈服于大人的魔爪。
不过从结果来看,这道士的医术还是不错的。
坊间传他医术高明大概有那么几分真实性,嗯,大概!
“咕噜噜~”
刚才好像乱入了一个什么奇怪的声音。
冯玦看看小阿楷,再看看冯棣,三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香炉前正襟危坐的袁温袁仙师……
这道士也是厉害,轻描淡写睁开了眼站起身,还抖了抖宽大的道袍,浑然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走吧,已是晌午,先用过饷食吧!”也不理会三人,施施然出了正殿,往斋堂的方向去了。
冯棣似习惯了袁温这个样子,也抱起冯玦,带着冯楷,随着袁温身后。
三人早晨出发,行了好久才到这半山腰,这么一提起倒真的有些饿了。
不过等真正见到这小道观的饭食后,冯玦他们才知道自己是有多天真。
摆在冯玦面前的只有一碗米粥,而冯楷冯棣他们也好不到哪去,几根咸菜,三个大馒头。
冯玦也知道这个时代一碗米粥已是富贵之家才能用得起的,可是还是忍不住哀叹。
瞧瞧人家袁温,坐得端正,面不改色吃着糟心的食物。
冯玦油然生出一股佩服。
用过饭食,袁温将三小辈带到了客堂。
冯棣这才向袁温表明来意。
“听闻先生明个就要走了,小子携了弟、妹特来拜谢。”冯棣躬身,说罢看了一眼和道童玩在一起的冯楷“还有,我家阿楷就拜托先生了。”
她听到了什么?冯阿楷就要被这道士带走了?她怎么不知道?
“我已知晓,将人留在这吧,你可以回去了。”
袁温继续打坐闭眼。
“哇呜啊——”冯玦也管不上笼络老道士了,使出了一哭二闹的本事,她阿兄都要被人带走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先生见谅,告辞。”
冯棣再次躬身,将冯玦抱起,离开了客堂。
任冯玦怎么闹,只往山下走,不做停留。
她的傻阿兄被那小道童用好玩的好吃的就哄走了,半点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分别。
那道士不会是卖小孩的吧!
冯玦惊恐脸。
不过前世她阿兄还是活蹦乱跳的,应该也不太可能。
“蒲子乖,你阿兄年后就回来了,他已到了上学的年纪,袁家自古以来就是儒学大家,出过好些个名儒,族学也是做得一等一的好,虽然袁先生许久未归族家,但关系却是隔不断的,把你阿兄送去,是造化,就是裴家,也乐得把子弟送去袁家族学。”
冯棣也不管冯玦听不听得懂,只一股脑地解释,想止住小娃娃的哭声。
冯玦不想理他,只自个哭自个的,她的蠢阿兄啊,估计是被他阿耶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