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故里人》月落池

11、冯家众人

　　贺虔并未发觉冯玦吃人的目光，他此时心里唯一想的是怎么摆脱他大兄。

　　不过他这一愿望是注定无法实现了，因为贺如远再熟悉不过他的品性，把他看得死死的，如厕都派人跟着。

　　冯玦也乐得在一旁看好戏。

　　旅途就在他们二人的斗智斗勇中过去了，半月后，冯玦他们终于到达了颍阴。

　　贺如远将冯衡等人一路护送到颍阴，而贺虔却是早就被押送回了贺家。

　　颍川二姓十一家，地辖十七城，遏洛水，通淮陵，自古以来人杰辈出，世家豪族林立，其中以裴贺两家为首，冯于陈郭四姓次之，虞何褚刘卢再次，其余小族不一而足。阳翟裴家，新郑贺家，颍阴冯家，宛陵于家，颍阳陈家……本质上都隶属颍川郡治，然裴贺势大，所以世人皆言，颍川裴贺，而其余十一家却成了陪衬。不过几家某种意义上同乡里，且互为姻亲，关系还是不错的。

　　说起来他们这一行经过新郑阳翟，却并未拜访，实属失礼，不过因着队伍里几个小辈的年龄都不大，而冯玦冯玥两人更是个小娃娃，近两个多月的颠簸，大人都受不了，更不用说他们。如此也只能尽快赶到颍阴，不能再逗留，而裴贺两家也只得回头拜访了。

　　而今已是入秋，冯玦他们接近冯家庄园时正直黄昏。

　　冯玦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色，居然生出了一种近乡情怯的奇怪念头。

　　一望无际的稻田，阡陌纵横，田陇上有三两劳作了一天准备归家的农夫村妇。远处群山如黛，笼罩着昏黄的薄纱，一如含羞带怯的蒙面少女。冯家的庄园便坐落在山脚下，远远望去，依稀可见星星点点的灯火。

　　“蒲子，这就是你祖父家了。”冯衡举着小娃娃，逗弄冯玦。

　　冯玦满脸黑线，我早知道了，我还住了好久呢。

　　说起来，她阿耶的身份也是颇为尴尬，公主夫婿，本质上算是入赘皇家。尚公主虽然是一种荣耀，但是她公主娘亲太强势了，又有公主府和封地，所以她们大多数时间是留在公主府，而非颍阴冯家。他们到这边来名义上是归乡里，而实际上算是做客。

　　这冯家，他阿耶其实是不好过于插手的，毕竟牵扯诸多。

　　好在她祖父这一支人口比较简单，没有太多糟心事。

　　不过即使有，她也不怕，因为她也是有封号的人。

　　说多了都是泪，这可是她卖萌扮痴得来的。刚出生那会，她和阿玥就被她公主娘亲抱进宫里讨赏了。在她卖萌装可爱的轮番攻略下，皇帝陛下，也就是她的外祖终于沦陷了，赏了她与阿玥一个县主的名号，她是弋阳县主，而阿玥则是安丰县主，本来这县主也只是一个名头，没有实封，但拗不过她公主娘亲的卖惨，皇帝陛下终于意思给了点，虽然只有一百户，但她们也因此一跃成为了有品秩的人。

　　这是多少人都得不来的殊荣。

　　但是她前世却根本没把这封号放在心上，封地内也无人打理，等她回过神已是一团糟。今世，她却要好好经营了，毕竟这也是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根本。

　　冯家人早已经得到了消息，老远就派人来迎接。

　　冯家庄园里，一片灯火通明，冯家老小会聚一堂。

　　当冯玦等人进入他们视线时，连首座的祖父冯赫也不禁站起了身，拄着拐杖的手都轻微颤抖了，可以看出他心中的激动。

　　祖父的腿脚不好，冯玦是知道的，却没想到这时已是这般严重。

　　而一旁冯玦的祖母裴蓉早就泪眼婆娑了，忍不住向他们迎了过来。

　　冯衡任平时面不改色，这会儿见了双亲也是颇为激动，他已经几年未归家了。

　　说来惭愧，实际上洛城距离颍阴并不远，快马加鞭半个月就到了，他们这次行了两个多月，一是因为荥阳之事的耽搁，二是迁就几个小辈。然即使路途并不远，他仍因为俗事羁绊，而许久未归家。

　　“儿不孝。”

　　扑通一声，冯衡跪在了冯赫的面前，声音也有一丝不稳。

　　三个字重如千斤。

　　有着未尽孝义的遗憾，也有必须这样做的无奈。

　　而冯母早就落了泪，哽咽着，不住地唤着:“衡儿。”

　　一边拉冯衡起来，道:“我与你父亲都明白你的苦衷的，如若不是我家势弱，何至于你作此牺牲，我们又怎会怪罪……”

　　“你母亲说得对，起来吧，归家了就好，归家了就好啊。”

　　“阿衡快起来吧，我们家人团聚可是一件乐事，可不能因此坏了心情。”冯恪含笑道。

　　冯衡也明白不是跪跪就能补偿的，也就顺意起来了。

　　待众人平复了情绪，他们这才看向冯玦三人。

　　“这是阿楷他们吧？”

　　刚才还在落泪的冯母这会儿却笑意吟吟，连妆都未花，看得冯玦也是叹为观止。

　　说起她这祖母，冯玦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冯母出身颍川裴家，还是嫡支，是家里最小的一个，颇受宠爱。而当时的冯家也不像现在这样没落，身为冯家嫡长子的冯赫娶了裴家嫡幼女，也曾为人称羡。然那件事发生之后，冯家终究是衰弱下去了，当然，应该说是他们这支衰弱了，冯家还是强盛的。原先为人称道的冯裴联姻，而今也只剩下戏谑。

　　冯母从小受尽宠爱，不说是飞扬跋扈，也是心高气傲的主，哪受得了这种委屈。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她居然还想退婚，包袱款款地回家。

　　这不被裴家知晓了，也不顾她的脸面，将冯母打了回来，还向冯家赔礼道歉。

　　有人会说，她这么一闹不是伤了两家和气么，折了自己脸面，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

　　而实际上她可不蠢，当时的冯家境况可不好，那场变故夺去了她两子，丈夫也因此伤了根本，冯家一下遭受了巨大打击。她这么一闹，虽然牺牲了自己的名声，但是同样地也引起了裴家那边的愧疚，为了安抚冯家，裴家可是做出了让步的，这不，她的第三子冯恪就娶了裴氏女，而她的五娘也顺利嫁入了裴家。虽然是庶出，但比之他们这些末等世家的嫡出却要好的。

　　衡量世家的标准是什么？是官谱，是姻亲。冯家他们这一支在官场已经不比从了，而只能依赖姻亲。世家之间联姻是他们维持自身地位惯有的手段。冯家也因为冯母的原因，得以延续与裴家的姻亲关系，不然等待冯家的将会是在世家里除名。

　　其后，冯家与皇家的利益交换，冯家最终度过了危机期。

　　上辈子冯玦探听这些秘事，可是花了好大功夫，说实在的她也挺佩服她祖母，面不改色坑娘家人可不是人人能做到的。

　　不过她还是不怎么亲近她，因为她看不上她与阿玥，或者说她不喜欢她公主娘亲，即使祁桑贵为公主，而冯楷身为男丁待遇却比她们要好多了。

　　冯玦恶意猜测她祖母肯定是怕她和阿玥像她一样坑娘家人。

　　冯母旁边站的便是冯玦她世父冯恪、妻裴笕和堂兄冯棣了，冯恪、冯棣她先前就见了一面，却不知他们也从洛城回来了，而裴笕就是冯母从娘家那边捞过来的好儿媳了。

　　裴笕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笑靥妍妍，十分平易近人的样子。

　　哦，还有她的四伯父，纵欲过度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呢，看得她也十分亲切。

　　嗯，她的叔父不在，冯家她最怕的两人，一是她世父，另一个便是她叔父冯沉了。

　　她叔父醉心仕途，三朝元老，屹立不倒，是个滑不溜秋的主。

　　她怀疑她从兄日后变成那奸佞邪妄之人肯定是因为她叔父的榜样作用。

　　好好一个青涩貌美的少年郎成了人人喊打的大奸臣。

　　这到底是经历了啥啊……

　　不过她也不敢去质问她叔父，想起他那笑眯眯的模样她就害怕。

　　她三伯母也是这样的人，她一度觉得他们才是一对，可怜她世父读书读傻了，也不管他们眉来眼去。

　　在场的人当中还有一些她不识得的生面孔，估计是族家来的人。

　　一圈扫过去，大概二十来人。

　　见冯母提到三人，众人纷纷看向他们。

　　冯楷也不怯场，蹦蹦跳跳跑到冯母面前脆生生喊了一声祖母，又喊了一声祖父，接着是世父，一圈喊了下来。

　　冯玦和冯玥也跟在他屁股后头，他喊一声，她俩也喊一声，惹得众人开怀大笑。

　　众人寒暄过后，便正式开始用膳，表团聚之意。

　　而冯玦等小辈却是不能上桌的，于是另开了宴席供小辈们食用。

　　冯玦美滋滋地吃着辅食，而其他冯家兄弟姐妹也都有婢女照顾。

　　年龄最大的要数冯棣，其次才是从叔伯家的冯子昂，然后是冯棣的妹妹冯珰，最后才是冯楷和从叔伯家的冯明月，以及两娃娃冯玦和冯玥。

　　上辈子她只跟冯明月熟一点，当然，她俩可不是什么知心好友，用你坑我，我坑你形容还差不多。

　　不过冯明月也只有被她欺负的份，因为她还有阿玥，而她什么也没有。

　　她与阿玥可是虐遍天下无敌手。

　　小时她与阿玥极像，两人经常用这个去戏弄人，而冯明月就经常上当。

　　不过此时的冯明月比冯楷还要小一岁，还在奶声奶气要这个吃要那个吃呢。

　　冯玦睨了冯明月一眼，挖一口蛋羹含在嘴里，心里却还在不停地鄙视冯明月……也不想想自己还是个流口水的奶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