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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错付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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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寒江抵达约定地点的时间,比平日稍晚。
他见林青雩来,只微微点头示意,怕惊扰她似的,默默看着她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安安静静地为自己拉上安全带。
“今天怎么样?”陆寒江发动车子。
林青雩低着头,闷闷应道:“都挺好。”
陆寒江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又问:“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你定吧,我无所谓。”
她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换作旁人早要被惹恼,然而陆寒江神色如常,接连报了几家常去的餐厅,耐心地慢慢确认她的想法。
几乎每次争执后都会迎来这样一段表面看去风平浪静的缓冲期,林青雩早已习惯。每到这时,陆寒江便会像一只饱腹的野兽,不论她的脸色有多差也不会恼怒,近乎有应必求。
重生前,在林青雩还天真懵懂的时候,争吵后为了发泄,向陆寒江提过不少为难人的要求。
譬如在办公室随手抽一本杂志,要他把里面的东西全部买下。要他折纸玫瑰,要他半夜三更送外卖到学校寝室,在大街上崩溃地与他争吵。
其实林青雩并非真心想让陆寒江去做这些无聊事,而是猛然被伤害,一时间不知如何保护自己。可陆寒江却要将她彻底宠坏似的,从不拒绝,一一照做。二十岁出头又从未谈过恋爱的林青雩看男友毫无怨言地为自己的气话买单,心软就在所难免。
当那个表面风度翩翩的男人从背后拥住她,面颊挨在脸侧,低声在耳边说:“我只是太爱你了,青雩你能原谅我的,对不对。”她便乖乖回到他身边,检讨起自己来。
同一件事,对陆寒江与林青雩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反正他有钱没处花,往上不养老人,往下不养小孩,只养她一个,更不缺时间和耐心,乐得她提要求。
有钱的女人供养没钱的男人,会被笑作蠢;没钱的女人傍上有钱的男人,会被骂作贪。
陆寒江深知,她越是索取,越是在往他的圈套里钻。
两人在临渡河高楼里的餐厅吃完饭,陆寒江开车回家。林青雩一路心事重重,反复思考骆存和陆婉曼的提议。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林青雩并不相信这两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家伙。
但骆存有一句话说对了。
除了这条路,你无路可走。
轿车慢慢停止,陆寒江为她拉开车门。
黯淡的星光飘飘忽忽地落在她的双肩,迎面忽得吹来一阵晚风,将柔顺的裙摆吹开,像是深海里浮动的淡蓝色水母。
陆寒江见状,从车内拿上薄外套披到她身上,右手捧起她那张疲倦的青白色的脸,眼周围泛着淡青,是长期失眠带来的恶果。
陆寒江静静看着她,胸膛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他俯身吻她,性感的唇峰触到她的下唇,舌尖勾住妻子娇滴滴的软舌,隐约尝到她唇齿间晚餐时咬下的松露面包的香。他的舌尖从林青雩的舌根往尖端缓缓抚摸,偶尔霸道地重压,短暂的呼吸困难也在这一刹那。
温柔且缠绵的吻,鲜少有女孩能拒绝。
林青雩揪紧他的衬衣,指尖发白。她脑海里有种说不清的游离,掺杂一点厌恶,一点不由自主的欲望,一点心不在焉。
也不知过去多久,陆寒江松开她,指腹微笑着擦去唇间粘连在一起的丝线。
林青雩看向丈夫,内心翻江倒海。
也许他什么都知道,林青雩想,毕竟自己逃过一次,又闹出那么多令他不安心的事情。眼下她在他指名的杂志社工作,陆寒江不可能没有做手脚。或许他给她的手机里早已塞满监视器、□□和定位装置,或许他今晚已经知道骆存与陆婉曼的心思,只是想静静等着看她如何抉择。
陆寒江可怕,可怕在这里。
他偏执、疯狂、心思叵测,似乎除去将林青雩牢牢束缚在身边的执念外,无欲无求。
“今天怎么样?”陆寒江又问了一遍。
林青雩身体发冷,双手不由拉紧身上的薄外套。“工作有点不顺,推文改了好几次。”
陆寒江揽住她的肩,带着她进屋。“和同事相处怎么样,有没有和谁不愉快?”
林青雩急忙摇头,“没,同事人都很友善,主编也很耐心。”
“那就好,”陆寒江打开灯,昏暗的屋内刹那间亮起,“青雩,我还是那句话……我还没沦落到要让妻子出去受苦的地步。你要是真喜欢工作就出去,消磨时光,受气了就辞职回家。”
林青雩淡淡应了声嗯,敷衍道:“好,我听你的。”
陆寒江听到她这句,渐渐放松下来。
“很晚了,早点睡。”他说。
洗漱完,林青雩穿一件墨绿色的真丝吊带裙出来,赤裸着两条手臂,面上的精油未干。
陆寒江没有像前几日那样到客房睡,而是坐在床上浏览一贯随身携带的轻薄笔记本。他转头看向林青雩,冲她招了招手。
林青雩站在原地顿了顿,最终下定决心似的,爬上床,背对他睡下。
陆寒江熄灯,虚虚地从背后搂住她,温柔的吻落在头顶。
林青雩睁着眼躺在床上很久,约有一个钟头过去,终于萌生了些许困意,恍恍惚惚地睡去。她梦见自己母亲患病,大片大片的账单雪花似的飞,惨白的病床一字排开,病床上的女人没有脸,只拉着她的手喊疼。
林青雩急得在手机提钱,却如何也打不开,冷汗刷得就下来了。她急得在走廊大喊,疯子似的揪自己头发,耳朵嗡嗡直响。
这时,有人抓住她的手,不需要任何思考,林青雩知道抓住她的是陆寒江。
她惊醒,如梦中那般,后脊冷汗涔涔。
同床异梦不过如此。
林青雩想起身喝水,可陆寒江环住腰肢的手臂有些沉,她挣不开,只得扭转腰肢,转而推了推他,嘤咛道:“有点难受。”
听见她喊不舒服,陆寒江几乎是惊醒般,睁眼问她:“哪里难受?”
林青雩小声答:“做噩梦了。”
陆寒江笑了下,抚摸她的长发。“跟小孩似的。”
林青雩沉默不语。
“乖,”他紧绷的手臂渐渐放松,唇瓣温柔地蹭了蹭她细软的鬓发。“青雩乖,我在呢。”
男人将她抱入怀中,手掌落在她的后背轻柔地拍打,真是如小孩般放在手掌心哄。
林青雩沉默许久,久得陆寒江险些以为她再度睡去时,忽而一个小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她的手白且软,仿佛是一朵月色下含苞待放的花。
“寒江。”她舌面与上颚轻触后,低低唤了他一声。
林青雩知道,自己即将要做一份相当可鄙的事。
“嗯,我在。”陆寒江回应。
林青雩急促地喘了一口气,指尖微微颤抖着说:“我今天见到了陆婉曼和骆存。”
陆寒江毫不意外,反而低头趋亲她,恍惚间化作一条毒蛇。“甜品好吃吗?”
林青雩按捺住发抖的身子,低声道:“还可以,如果你想去的话,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乖。”陆寒江还是笑。“他们同你说了什么?”
“他们只说想让我传递一些消息,以及注意你的动向。”林青雩咽了口唾沫。
她知道,现在自己的模样一定楚楚可怜透了。
“那青雩讨厌他们吗?”陆寒江摩挲着她的面颊,在漆黑的剑眉与浓密睫羽的衬托下,他冰冷的眼神仿佛岸边一浪浪涌起的黑色潮水。“要是讨厌,我可以处理掉他们。”
“还好。”林青雩给了个凌磨两可的回复。
陆寒江反身将她压在身下。
离得那么近,即使在一片幽暗中他也能看到她的眼睛,像一汪安静的潭水。
“青雩,我不能没有你……所以不管你是重生还是别的什么,死过几百回、几万回我也不在乎,只要你还活在世上,只要你还在呼吸,你就是我的妻子。”他说着一贯的措辞,仿佛毒舌吐信。“所以你能像现在这样,想清楚了就好,我会好好待你的。”
林青雩不语。
她垂下眼帘,避开丈夫的目光,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
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