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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满堂嬉笑祝椿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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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尊和我共乘一骥回府的事情,很快就在府里传的沸沸扬扬,而更让一众人等震惊的,便是我获封侧妃的消息。
之前,我入宫为皇太后诊病,因兹事体大,耶律尊并未声张。并且在他的授意下,阖府上下除了严公公,只有少数几个心腹知我入宫,而宫里自然也没有小道消息流出。
如此,才像平地惊雷般,将一干人等震住。
春晚院的众人因我一举封妃,俱是喜气洋洋,就连荣姑姑都说:“奴婢早就知道郡主是有福之人,如今该改口叫荦妃了!”
忍冬更是忿忿道:“从前都欺负咱们没出头之日,这下子不知道有多少人肠子悔青了!”
好在我是凭真本事治好了太后的病,获封侧妃也算实至名归,府中其他人到不敢有太多微词。又见耶律尊除了册封当日与我一起回来,却不像册封姝妃那样大张旗鼓,待我也未有别于从前,甚至都没有再踏入我的春晚院,而我显然还是一副失宠的模样,倒都放下心来,只是不敢再轻慢于我罢了。
我也乐得关起门来过我的小日子,与静妃、姝妃等府中姬妾都相安无事。唯一挂心的就是映川府的蝗灾和自己的心愿何时才能达成。
这一杵就到了仲夏,府中已是一片榴花红欲燃、柳荫绿意浓的盛景。
六月二十六日恰逢耶律尊本命年生辰,他难得没有出征在外,又正值皇太后病愈。太后欢喜之余,颁下懿旨:皇四子震阳王耶律尊长年在外征战,扬我西腾国威,虽皇子生辰无庆贺之例,但念其功在社稷,特准于王府内设宴。
懿旨是通过荣姑姑传到我们内府的,绿粟嫁了后,她如今代管府中女眷之事。
我听闻,奇道:“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这生辰之日原本讲究要追念父母生养的艰辛,是不能宴乐庆贺的。”
忍冬皱皱鼻子道:“听说是让咱们内府自行操办,难怪众人都说老太后偏疼震阳王!”
我转念一想,明白过来,这道特谕也算奇葩了,想是太后她老人家是急着报曾孙了吧。
震阳王今年二十有四,虽无正妃,再除去我,也已有两位侧妃和若干侍妾,可一直膝下无子。想必当今皇上在这个年纪,当时的耶律尊已能上树抓鸟儿、且兄弟姐妹好几人了。难怪长辈们着急喽。
如今,府里算上我有三位侧妃,我就不消说了,虽有太后抬爱做了侧妃,也只是空有一个位份。而静妃素来的表现是无心府里之事。是以,姝妃虽资历浅,但因貌美得宠,娘家家底也硬气,便一跃成了府里第一妃。看她素日的作派,也是爱出风头的,想必耶律尊生辰之事应由她做主。
果不其然,一日午后,姝妃召集众姬妾去她的琬琼院商讨生辰宴事宜。
琬琼院中的杏树结了金黄的杏果,微风吹拂下,一颗颗金杏像抓着树枝荡秋千似的,煞是喜人。
忍冬携了我的手,边走边小声道:“姝妃真会享受,午后这么热的天,她到能选这么个凉快的好地方。”
我环顾四周,姝妃把集会的地点定在了一片杏林中,以霜白色冰蚕丝织锦作帷幕遮阳,并用假山引了湃着冰块的泉水当做瀑布来纳凉。
刚想开口,就听不远处的瀑布水流声中夹杂着姝妃的声音,“她算哪门子侧妃?!呸!不过是靠巴结太后得来的!”
还有其他人附和的声音,“是啊,无颜女不入王爷眼,转头就去奉承太后,忒有心机!”
忍冬耳朵尖,早就听见了,已经气白了一张脸。
我捏捏她嫩乎乎的脸蛋,“来这么久了,怎么还如此沉不住气?”
她气哼哼的说:“她们凭什么说小姐无颜,要我说小姐你易容后虽比不得姝妃,可总比静妃还美上几分!”
我笑着摇摇头,一边往瀑布走,一边道:“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你看她模样再艳丽,家世再雄厚,不是也才几天就失宠了么!”
忍冬听了我的话,低头思索起来,半晌仿佛想到了什么,方露出笑容,梨涡中如盛满了蜜,甜甜道:“小姐,我明白了!”
我捡了块靠近水边的地方坐下,瀑布飞溅起的水雾,随着风轮一吹四散开来,很是凉快,也不理会众人的交头接耳,只端了凉茶来饮。
姝妃轻摇一柄象牙泥金团扇,朝我露出一抹讥笑,见众人到齐,便徐徐道:“今儿请众位姐妹来,想必不说也知道,王爷生辰就要到了,咱们姐妹不分贵贱,每人都送份贴心的东西吧,权当是对王爷聊表心意。”
此话一出,众姬妾自然纷纷道好。我于府里之事向来随大流,也随声附和。
远远瞥见坐在水边的静妃,正手持一只鸢尾百合拨弄泉水,也是微微含笑不语。
姝妃越发得意,滔滔不绝:“王爷此番难得放松,听闻姐妹中能歌善舞者居多,如今就各显其能吧。惜惜,萱古,伊利雅,你们歌舞坊出身,负责歌舞吧。枝儿,听说来王府前你曾稳坐软音阁头把交椅,最善音律,就负责安排奏演吧。”
我见众姬妾听姝妃提及她们的出身,都暗恨得咬牙,却又碍于她的身份不敢发作。
姝妃却婉转一笑,又道:“我此番是掏心掏肺的为姐妹们考虑,说不定你们能凭此举取悦王爷,可比在别处殚精竭虑的瞎忙活一场更有用!”
我听出她含沙射影的意思,只做不闻。有几个听明白的姬妾都嗤嗤笑起来,忙一一应下了姝妃的分派。
是以,内府上至妃子侍妾下至婢女太监,都为耶律尊的生辰宴忙活起来。
转眼,已到耶律尊生辰当日,白日里,他进宫去向太后、皇上和皇后请安。晚上回来时,同母胞妹凌月公主跟着一起来了。
彼时,阖府上下金碧相辉,锦绮相错。
凌月公主看到我后,笑说:“荦姐姐打扮得也忒素了!原本孤的眼睛都快花了,看到你才得闲!”
我看看自己一身装束,穿得是缃色如意云纹百褶裙,梳得是再简单不过的单螺髻,配得是一朵六叶碧玺珠花并一只镂金寿字钗,连流苏都省了。
诚如公主所说,在满府美不胜收的浓桃艳李中,就连往日不起眼的静妃都捡了鲜亮的石榴红来穿,而我是那么不起眼,仿佛瞬间就泯灭于众人之中。
嗯,目的达到,遂回了她一个满意的笑容。
宴席开在玉梭潭的清凉台上,地方选得甚妙。
西腾这个时节,白天暑热难耐,早晚却凉爽,清凉台三面环水更是挡去了不少热气。
只见华灯宝烛的映照下,美人如云;清凉水雾的氤氲中,歌舞尽兴。
不多时,众妃妾都纷纷向耶律尊奉礼,有亲手做了凉瓜鲜虾长寿面的,有绣了鸳鸯戏水并蒂莲花荷包的,还有做了缕金寿字纹红宝腰带的。
最不同凡响的是姝妃,此时正跪在耶律尊身前,往常入艳三分的一个人儿,今着水绿色无纹饰的衣裙,却如同水做的人儿一般,眼波流转,好似一池夏日薰风吹皱的碧波。
她依依上前,仿佛柔若无骨般跪倒在地,含羞带怯道:“嫔妾恭祝大王椿龄永驻!”
众人见她这副模样知她必然会送一份大礼,都等着看好戏。
耶律尊勾起姝妃小巧圆润的下巴,开口问道:“你的礼呢?”
只听她娇媚一笑:“嫔妾给大王准备得贺礼就是嫔妾自己啊!”
话一出口,说得大家俱是一愣。
凌月公主坐在我旁边一声嗤笑,向我道:“姝妃心真大,她这是要学皇祖母呢!”
我知道这个典故,笑着向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周围几个不明就里的侍妾们,都恨恨的样子,有的小声嘀咕:“呸,狐媚。”
可惜耶律尊不是先皇,挑眉一笑,慵懒的说:“你?本王要你何用之有?”
话毕,只见姝妃的小脸一忽红一忽白,知道马屁没有拍对位置,讪讪之色难以言表。
正进退两难之时,一直安静在侧的静妃突然出列,原本如水仙一样清素的女子今日妆成了一朵艳丽的榴花,她浅笑倩兮,适时说道:“姝妃妹妹莫要东施效颦了,还不快去看看为大王和姐妹们准备的葡萄冰碗如何了?”
好似是为姝妃找了个台阶,随后又道:“嫔妾自知粗陋,也没什么好东西,手书了一副字,送给大王,望大王莫要嫌弃。”
说罢见耶律尊点头,便命婢女打开长长的卷轴,只见上书“震慑四海地动摇,阳景六月天开来”十四个大字,其中暗含了耶律尊震阳王的尊号,很是讨巧。
字倒是好字,笔力有劲,藏锋处微露锋芒,露锋处亦显含蓄。
耶律尊摆出一副欣赏之态,众女为讨他欢心使出浑身解数,他自然喜闻乐见,“谁说静妃没什么好东西,来人,把莎车国送的红玛瑙赏赐静妃。”
静妃面含喜色,急忙叩谢:“嫔妾谢大王赏赐!”往日的娴静之态在石榴红衣裙的映衬下似乎添了些许娇媚。
“原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凌月公主不屑的撇撇嘴。
我忍不住笑道:“这些伎俩都逃不过公主的眼睛。不过静妃倒是个有才的。”
她若有所思道:“孤在宫里看得多了,自然练就了火眼金睛。孤以前只觉得静妃姐姐为人忒一本正经了,有些无趣,如今看来她也耐不住寂寞了。”
待要再说,想是耶律尊见公主与我说说笑笑,指着我们这边道:“怎么,你们二人说什么寂寞呢?”
凌月公主向来无拘无束惯了,耶律尊又宠着这个小妹,她便道:“在说皇兄你拥这一府如花美眷,享齐人之福,一点也不寂寞!”
我暗暗乍舌,耶律堇果然与耶律尊一母同胞,说话都是这么口无遮拦。
正不禁好笑,突然听耶律尊开口:“荦妃,本王生辰,荣姑姑没给你说规矩么?”
听他问话,我忙收回思绪,心中主意已定。既然躲不掉,既然我注定要成为这王府里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女子中的一个,那我就好好掺和一下吧。
至少,为了也许永不能再回的家乡,是值得我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