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十二章、粉淡香清自一家 ...
-
又过了三日,我依旧挑了早朝的时间来为太后复诊,谁知恰逢玉贵妃也来请安。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传闻中,让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玉贵妃。
只见她一身水绿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袖口领口皆镶了绿豆大小的翠玉珠子,虽华服加身却被她穿出了几分出尘的气质。
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了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一只与翠玉珠子一色的玉簪斜插在发间。当真是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
好一个冰肌玉骨的美人,当得起一个玉字!
但是说她美,却又不是最美,想来皇后娘娘还比她艳丽几分。她的美,淡淡的,好似蒙着一副面纱,朦朦胧胧之下,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究。难怪三千宠爱在一身……
太后的病如今越发好转,心情也大好,笑着向她道:“你身子骨不大好,不用总惦记着规矩来请安。”
玉贵妃婉声道:“臣妾来给太后请安原本也并非为了规矩,现在叫太后惦记,到是臣妾的不是。”
太后听罢笑对众人道:“你们听听,贵妃忒会说话了。”又转头向她道:“有时间要多保养少思虑。”
玉贵妃忙点头称是。
太后看我一眼:“可巧,清荦在这里,让她瞧瞧,保不齐比宫里的太医们好!”
玉贵妃的神色似有些为难,但皇太后开口又不好反驳,只好伸出手腕,对我道:“有劳了。”
我忙回:“娘娘客气了。”便将手指搭在她白玉似的手腕上,静下心来仔细探脉。
这脉象……我的手指不可察觉的一抖,心里很惊疑,面上却不露分毫。
半晌,我道:“贵妃娘娘身体无甚大碍,只需多多保养即可,平日可用些益母草红玉膏、乌鸡白凤丸,阿胶等。”
如此,婆媳二人便絮絮说起宫中闲事。
我告退后,出了金雀宫,却看到凌月公主正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向我招手。
我快步走过去,斜睨她一眼,笑道:“殿下这一大早怎么不进去,到在这里?”
她努嘴道:“如今皇祖母大安了,又不是离不开人,反而应该静养,我何必巴巴的去凑热闹!”
我知道她的意思,听说之前太后病重的日子,宫里的很多娘娘都不似以前那么恭谨了,如今太后病愈了,到一个一个的都冒出来献殷勤。
“这倒是,此时玉贵妃还在太后宫里请安呢。”
没想到听了我的话,凌月公主反而说:“她啊,倒不是这样的人!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子,虽然得我父皇宠爱,这么多年也没有一儿半女的,偌大的宫里连个真正的亲人都没有。”
我心口突的一跳,想起方才为玉贵妃诊脉,便问道:“为什么玉贵妃得宠这么多年,还没有子嗣啊?”
凌月公主凑到我耳边,轻声说:“早年偶然听身边的嬷嬷说露嘴,玉贵妃曾经小产过一次,后来就再不生养了。”转而又上下打量我片刻,才说:“你今儿怎么对子嗣这么上心,莫不是想为我皇兄……”
我忙截住她的话:“殿下别取笑了,我不入你皇兄的眼是人尽皆知的。”
她撇撇嘴:“想必你也从来未对皇兄用心吧。”
我一时默默无语,她也沉默了半晌,才欲言又止道:“荦姐姐,能帮我找些丁香子么?”
我奇道:“牙痛么?来问我要丁香子?”
她面上一红,喏喏道:“好似是有一些……”
我只当她正牙疼,忙说:“我回去配好了,让荣姑姑给你送来。”
耽搁了许久,待出宫已近午时。
出了朝凤门,正值侍卫换岗,只见一位身着紫袍、看似有些官阶的长官,带着一队侍卫从不远的地方走过。
其间有个小侍卫的声音响起,“乌桓大人,若牙疾疼痛难忍就先回吧。”
另有几名侍卫也附和着:“是啊,大人!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
原本我未在意,听到此处才留意,他们好似都是对着那紫袍长官说的。
那人长身玉立,眉目英挺,高鼻薄唇,面色微微苍白,黑发用紫玉冠束起。一阵风将他宽大的紫袍吹起,衣袖翻飞很是飘逸出尘。
微怔了片刻,待要再看仔细,一队侍卫已走过拐角,我见马车到了,便也不再理会。
正要敛衣上马车回府去,不知怎得手里一松,原本攥在手中的一条丝帕滑落了下来。眼见丝帕还未落地,我正欲拾起,却呼的一下被风吹得老远。
好巧不巧,此时前方一匹白色骏马飞奔过来,丝帕随风不住飘曳,正蒙在那匹马的眼睛上,白马顿时惊起,前腿抬得高高的,发出阵阵嘶鸣。
我心里一惊,知道闯了祸,入了宫门还能策马的必然是皇亲贵戚,好在马上的人安然无恙。
我匆忙回神,只听那人如春风破冰的声音响起:“好香!”
我抬头,对上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不同于耶律尊的盛气逼人,这人约莫二十来岁,白衣黑发,狭长的双眸略带桃花,微微翘起的嘴角透着一股孤傲冷清。虽然单就外表而言,此人与耶律尊不相上下,但气质却截然相反。
我心想,这西腾的美男子还真不少啊,刚见到一个潇洒飘逸的,又冒出来一个玉树临风的,今日真是大饱眼福。
嘴角忍不住有一丝笑意,忙行了一个常礼道:“奴家冒失,惊了大人的马!请大人恕罪!”
他看我一眼并未理会,也未下马,而是拿着我的丝帕看了起来,一面看一面还朗声念道:“浩气清英,仙材卓荦……”说着竟然还将我的丝帕置于鼻尖闻了闻,方道:“风来梨花香盈怀!怎么,你这帕子上绣的花朵是梨花?”
我见他问的突兀,却也不好置之不理,只是点了点头。
他道:“世人皆爱梅,万紫千红终让梅花为魁,只因梅花占尽洁白清香四字,是旁花不可及的!你为何还要绣旁的花?”
听他指摘我帕子上的绣花,心中虽不乐意,面上却客客气气道:“那是因梅花开得早,所以世人先入为主,殊不知梨花才是占断天下白,压尽人间花。”
他听罢沉吟了片刻,方赞道:“好个占断天下白,压尽人间花!”又细细打量我:“你就是给太后治好病的展清荦?”
“正是。”我微微颔首,等待他的下文。
他却微微一笑,不再看我,只说:“幸会名医!在下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未等我行礼,便打马扬长而去,一袭白衣被风鼓起,远远望去如同展翼的白羽。
我见那人远去,才想起我的帕子还在他手里,再去要回来肯定不妥,也不知他会怎样随意处置,只能当作遗失了吧。也不作他想,便上了马车回府去。
待最后一次去复诊时,太后的病症已全消,红润的面庞很是光艳照人,可想而知,太后年轻时是何等的美人。
此时,皇后正端着茶盏,跪坐在太后榻旁,殷切的神色不同以往。
太后见我进来,便向一旁的皇后道:“尊儿好福气,这孩子当真好医术,哀家觉得已好差不多了!”
皇后露出笑意:“那是母后洪福齐天,与尊儿不相干的。不过您病着的那些日子,到着实把他担心坏了。”说着,淡淡的看我一眼,便不再理会。
我心中觉得奇怪,我并没有机会得罪皇后啊,为何每次都觉得她看我特别不顺眼呢?
太后听见说起宝贝孙子耶律尊的孝道,自然是喜笑颜开,对我也越来越亲厚,健谈的与我问起养生之道,我便捡一些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如此太后更加欣慰。
本欲告退时,内监已经用尖嗓长音通报圣上驾到。原来赶上早朝散了,皇上并耶律尊一道前来,我自知躲不过,索性等着面圣。
皇上与耶律尊皆是满面春风,想是太后病愈,众人皆喜。我按照规矩一一叩拜。
太后笑道:“难得你们父子俩一道来!哀家正有事和你们商量。”
说着又看向我道:“清荦这个孩子不愧是世家之后,医术了得,真真的药到病除。难得的是又守规矩,进退有度!”
我听罢欲行礼,忙道:“太后抬爱,清荦惶恐!”
太后一摆手示意我平身,转向皇上与耶律尊,正色道:“毕竟是奉旨和亲来的郡主,如今一直没名没分的不像个样子,哀家做主了,就封为侧妃吧。”
皇上面露笑容,对太后点头道:“太后所言极是!您一向慧眼识人,清荦的确当得起尊儿的侧妃!”
太后颔首,又问:“尊儿,这两国和亲虽说是国事,但也是你的家事,皇祖母要问你,可愿意抬举清荦做你的侧妃?”
我本以为耶律尊会反对,没想到他却仿佛很满意,只说:“儿臣谢皇祖母和父皇成全!”
转念一想,反正他府里不多我一个侧妃,犯不着为这等小事忤逆皇上和太后的意思。
我也忙跪地叩首:“奴家多谢皇太后、皇上!”同时不忘偷偷挑眉看了耶律尊一眼,也给他嘲讽的一笑,到了西腾最有权利的两个人面前,你还不是一样口是心非。
就这样,我由无名无份的大舜和亲女子成了震阳王的新侧妃。
与耶律尊领旨谢恩后,一同出了皇宫,我欲上马车时,他却对我道:“与本王一同骑马如何?”
我本能反应自然是拒绝。
谁知他却无所谓地一笑:“也好,本王与你同乘马车更好,马车封闭些。”
听他如此说,我心头突的一跳,难堪的往事一幕幕重回眼前。看着他那双修长有力的大手,还有噙着一丝轻薄笑意的唇角,想象着在马车中被他肆意玩弄,我坚决的、与耶律尊同乘了一骥。
光天化日之下,他总不能动手动脚的非礼我,而口头的羞辱,我已波澜不惊。
今次耶律尊骑了逐风来,这逐风乃是他军中的战马,黑亮的毛皮在阳光下光滑如缎,高大健壮的身躯当真是神俊。
我因穿着宫装襦裙,只得侧坐于马背上,身后的耶律尊手握缰绳,将我环抱于怀中,并时不时的将鼻息喷在我的后颈。
他长臂饶过我,用手拍了拍逐风的鬃毛,“这家伙性子烈,从不载他人,想必是你轻得没份量,它才不介意。”
我朝前翻了个白眼,心想,真是难为他一点点小事也要损我。
他又道:“体量虽轻,学问倒是挺大,多谢你治好祖母的病。”
听他总算说了句人话,我忙道:“大王言重了,奴家可当不起谢字。奴家看病问诊,亦是收了诊金的。”
他把头贴近我耳边,故意放荡的一笑,“人命关天,诊金算什么!说吧,还想要本王怎么谢你?你们大舜的话本子里最常见的不都是以身相许么?”
听他口出露骨之语,我忙调整位置,想要远离他,无奈小小一块马背,我亦远离不到哪儿去,只能僵硬的答道:“如今侧妃之位、万两黄金不都是奴家囊中之物么,更何况得大王金口玉言,答应奴家之事不要忘了,如此便是最好的谢礼!”
他看出我的紧张,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哈哈一笑道:“可是我听闻有人把治好太后病的功劳算在了本王头上了?”
我知他所指,不过是那日我为讨太后欢心,极尽拍马之能事,说了些口不对心的话罢了。
我面不改色,反而一本正经道:“奴家祖父常说万病因心重,反之亦然。奴家尽力让太后开怀,对于她老人家病情有好处,也算是医者本分,有什么不对么?”
耶律尊不意我竟厚着脸皮作此说法,冷哼了一声,“这歪理连篇的厚脸皮样子,真不晓得堇儿为何推崇你!”
反正我原本易容脸上的妆就厚,索性将厚脸皮进行到底,反唇相讥道:“多半是因公主殿下单纯善良,心思磊落,为人爽直,是以奴家比较合她心意。”
“你这是在说本王不磊落、不爽直么?不过本王的确非君子,既不善良也不单纯!”说着,一张脸就往我脸上凑,似乎要轻薄于我。
我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他也敢有此行径。转念一想此人从来就不惧礼教,更别说旁人的眼光了,唉,早知如此还不如与他同乘马车。
他如同猫逗老鼠般的姿态,让我心怒不已,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少不得忍了下来,拿手挡开他的脸,“请大王自重!”
而他只是哈哈大笑,一副痞赖的语气:“本王自然比你重!”说着大手还不忘抚过我的脸颊,犹如被烙铁烫到一般,我惊得差点溜下马。他顺势手臂一紧环腰搂住我,却不再用言语调戏,只一手稳稳策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