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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相逢恨不知音早 ...


  •   皇太后准我出宫后,我见皇上与耶律尊等人还在金雀宫偏殿中议事,自知不便久留,便随着前去太医院抓药的老姑姑出了宫。
      她和缓的对我笑道:“烦荦主子在此等等,奴婢已派人去备轿了,一会儿灵枢取了赏,自会送主子出宫。”
      我知这姑姑在宫中颇有份量,原是太后的陪嫁,名叫桑藜。忙道:“姑姑客气了,左右无事,我在此等候就是。”

      四下安静,我立在金雀宫外的石径上,等着前去取赏的引路太监。
      石径两旁植了些花树,不时飘来阵阵香甜的气息,欲拾起一串掉落的花枝时,我才惊觉手心汗津津的,而指尖却是冰凉。
      太后的病症有了定论,我一直吊着的心也放下一半,此时心思慢慢松快了一些,便细细赏起宫中的景致。
      忽然听到对面一棵丁香树下传来了轻微的抽泣声,放眼查看,只见一位紫衣姑娘隐在树下,正梨花带雨的啜泣,看衣着应该是哪个宫里的婢女,许是受了主子的气吧。
      我见她哭得伤心,遂上前递了一块帕子,问道:“这位姑娘,有什么难事么?”
      姑娘嫩白的柔荑接过我的帕子,停止了哭泣,如皎月般洁净的脸上一双星眸看向我:“你是大舜和亲来的?”
      这样说是很不恭敬的,我却不甚在意,自古成王败寇么,颔首道:“正是!”
      她又问:“听说你来给皇太后看病?可有眉目?”
      “是啊,太后她老人家自然洪福齐天!”太后的病情我不欲多说,便如此敷衍了她。
      “真哒?你医术这么好啊!”姑娘到不在意,刚刚伤心时哭得期期艾艾,此时高兴起来又灿若朗月,真是个明朗单纯的女孩子。
      不待我说话,她又问道:“你去国离家前来和亲,不伤心么?”
      她问得直白,我也不做惺惺之态,点点头,算是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她叹了口气,似是问我又似自言自语:“我们西腾的公主也会被送去和亲吧?”
      我如实回答:“可能会也可能不会,那要看天家亲情和西腾江山孰重孰轻了。”
      她垂下头,又叹了口气:“往往前者轻后者重……”
      我看她说得如此大胆,冲她摆摆手,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她无所谓的一笑,又说:“看来做公主也挺倒霉的。”
      我正色道:“天家金枝,天下奉养。和亲是家国责任,身为公主享天下之福,难道不应以家国百姓为先么?实在无须公主琵琶幽怨多啊。”
      话毕,她脸上有一抹激赏之色,显然是不意我有此之说,也不反驳,只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身为女子谁不想找个如意郎君,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啊!”
      往常女子说出此番话无不脸红扭捏,她却神色直爽坦然,惹得我也有感而发:“原来天下间至情至性的女子心愿都差不多,倒让我想起一句诗……”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俩几乎同时脱口而出,随即对视俱是有一瞬的伤神,很快又彼此会心一笑。
      她问我:“你也是这样想么?”
      我点头:“哪个女子不想求取一心人啊,既然是求,可见这是世间极难达成之事。如果身在皇家,更加身不由己。”
      她抚掌而笑:“你看,我就说做公主很倒霉吧!”
      我亦笑:“你这圈子兜得真大!我服你了!不过,与你聊天真是畅快!”
      她看看天色,也道:“彼此彼此,姑、姑且聊到这儿吧,有缘再会。”
      我以为她当差的时间到了,遂与她告别,一时到忘了问她姓甚名谁。
      不待多时,便也随金雀宫引路的内监灵枢出了宫。

      过了三日,我依言到宫中为太后复诊。专挑了早朝的时间,这个时间皇帝与耶律尊等一干人都在前朝议事,而后宫诸人应该都刚刚苏醒。此时,我出入皇宫的麻烦事亦最少。
      当然,我早已托荣姑姑打听清楚了太后的作息时间,才敢如此行事。想是太后她老人年纪大了,觉也少了,平日都是五更便晨起。

      我依然由皇宫北侧的玄武门入宫,不一会儿只见太后身边贴身服侍的桑藜姑姑已亲自等在朝凤门。
      桑藜姑姑乃是从小服侍太后的,一生未嫁,跟太后情分非比寻常。我见她亲自出宫来迎我,忙请安道:“怎敢劳烦姑姑,当真折煞奴家了。”
      桑藜姑姑却笑道:“荦主子言重了。奴婢是奉太后之命特此等候。”
      我见桑藜姑姑脸色透着喜悦,知道定是太后身体转危为安。便问道:“太后她老人可觉得好些?”
      “主子果然料事如神,太后已经大安了!”桑藜姑姑笑着答话。
      虽然早有十分的把握,但毕竟是治好了皇太后,听她如此说,我心里也算真正松了口气。这才体会到从前祖父作为太医,为皇家治病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乘小轿来到金雀宫时,太后她老人家已经坐在偏殿用早膳。想是身体大为好转,食欲亦比以前好了。
      我请完脉便立在一旁,待太医来了一同敲定后续的方子。
      太后向桑藜姑姑道:“看这孩子忒守规矩了!”
      又执了我的手道:“说起来还要谢谢你们大舜的皇帝,把你送来这里!不然哀家这老婆子真不知道还有几天活头!”
      我听她这么一说,心里连说:我倒是一万个不愿意来呢!
      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忙道:“太后您本身底子好,即便太医们一时未诊断出病因,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的!您老人家福寿绵长乃天意!”
      太后笑道:“你这孩子也怪实诚的,旁人无不把哀家的病说得多么严重,方能显出自己医术超群。你啊就不要谦虚了,哀家自己心里有数!”
      我也知不好太过谦虚,便顺着太后道:“奴家多谢太后赏识。不过,要真说谢,还是最当谢震阳王!”
      太后听我如此说,颇感意外,问道:“我那孙儿?怎么说?”
      我慢条斯理,一字一顿道:“太后您想啊,要不是王爷威名远播,奴家也没有福气被指给王爷, 就更没有福气侍奉太后了!”
      一番话说完,太后已是眉开眼笑,旁边服侍的姑姑嬷嬷并小丫头们也都不由好笑。

      正与太后说笑着,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皇祖母,快看我给您摘的花儿多美!”
      甜美的声音之后,有老嬷嬷的喊声:“公主慢些跑,仔细摔了!”
      伴着笑声,快步走进来一位年轻女孩子,我仔细一看正是那天丁香树下偶遇的女子。
      她依旧是一身紫衣,却不再是婢女的装扮。香芋紫缕银挑线纱裙上绣着朵朵丁香花,花蕊皆是用米珠穿成,宽大裙幅逶迤身后,华贵却不失清雅。
      皎月般的脸庞,依旧透着独特的灵动与俊秀,如鸦翅般长长的睫毛下,深邃的双眸像黑水晶一样熠熠生光,更衬得俏鼻高挺,唇红齿白。
      只见她手里抱着几枝丁香花枝,叶子碧绿,犹如碧玉雕琢而成,紫色的花朵虽半开未开,却是一簇一簇挨挨挤挤,甚是纤秀娇嫩,惹人怜爱。
      她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对我吐了吐舌头。
      太后笑嗔道:“这丫头,毛毛躁躁的,跑得头发都散了,像什么样子。回头你母后看见了,又要说你!”
      她笑嘻嘻向太后道:“参见皇祖母,听说您大安了,堇儿高兴的不得了啊,所以跑得快些。”
      我瞬时明了,原来她就是耶律尊的胞妹,最得皇上疼爱的凌月公主耶律堇。
      想是太后也极其疼爱她,脸上并无真的责怪之色:“就属你会哄哀家开心,比你哥哥强!”
      又指着我对公主道:“来,见过你哥哥的内室,大舜来的郡主展清荦。”
      桑藜姑姑随手接过丁香花枝去插瓶,公主坐到老太后的榻边,边撒娇边说:“我说皇祖母怎么一个劲儿派我的不是呢,原来是有了更重意的孙媳妇!堇儿不依!”
      我听公主说起‘孙媳妇’三字,心想定是这公主口无遮拦惯了,也不顾规矩。当得起‘孙媳妇’三个字的,恐怕只有震阳王的正牌王妃。
      皇太后见我早已站起,忙命我坐下,又道:“你不必见外,都是哀家宠坏了她。她是你家王爷的胞妹,凌月公主。”
      我与公主见了常礼,太后又道:“堇儿到提醒哀家了,如今你还未有正式的位份,看来要着内务司加紧办了。”
      我忙起身谢了恩,才复又坐下。
      太后与凌月公主说笑了一晌,想是精力有些不济,便让她和我一同告退了。

      走到回廊处,凌月公主扯了我的袖子,脸上似有一丝难为情,“那一日孤不是有意瞒你的。”
      我不以为意的笑道:“殿下言重,是清荦眼拙了。”
      哪知她并未松开我的袖子,一双眼睛如星子般熠熠生辉,满含恳切道:“孤是真心跟你致歉的。那日、那日是一个自小玩到大的堂姐出嫁,孤偷溜出去送行,所以心情有些不郁……”
      “殿下这位堂姐是……和亲?”我试探的问道。
      她眼神有一丝黯然,转瞬又豁然开朗,“嗯,父皇下旨赐婚堂姐和亲给西腾附属的一个小国。”
      听罢,这样相同的境遇,我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很快说道:“不过,后来听了你一席话,我已想明白一些道理,有西腾的庇护,唯愿堂姐能一生平顺吧!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开解,孤很喜欢和你聊天!”
      我感知她的真诚,点点头,遂也学她的样子,扯了她的袖子,学着她那天说话的样子道:“咱们彼此彼此!我也很喜欢和你聊天!”
      她忍不住笑起来,犹如一朵初绽的丁香,细嫩中吐艳。
      我又道:“方才因为殿下一句话,我就进了位份,应该谢过殿下才是呢。”
      作势便要作揖,她却笑嗔我一眼,拦着道:“孤又不是不知道,你不在意这些的。”
      未等我答话,随即神色黯然了几分,徐徐道:“孤和你在意的,内务司可给不了。”
      我知她的意思,也回了她一个略显落寞的笑。
      “但身在皇家,想必孤不提醒你也知道,有的时候这些虚位还是要有的。”想是她怕我不在意,又好心的说道。
      我忙认真点头,“多谢提点!”
      转念一想,也诚恳道:“如今殿下坦诚相交,是我的福气。若有一天我有事不得已隐瞒了殿下,还望殿下也能原谅我。”
      她爽朗的点点头:“只要不伤天害理,孤定会原谅你的。”
      我将刚才那一揖到底,心里暖意融融,没想到在西腾结交的第一个朋友,竟然是耶律尊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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