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花古茕》溪沙竹胧

7、静心阁假道士

　　雍月吃过饭，回房歇息一会，便拿了剑，独自四处走走。后花园里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住客，晚风里神闲，灯笼下悠然。

　　不知不觉出了小门，走走停停。白天的陌生，喧嚣，凌乱都消失了，安静下来的街巷，在夜色映掩下显得什么都很慢，雍月就喜欢这种调子的生活。

　　“哟哟哟，这位女施主，气度不凡，定是长命富贵之相啊。”转过一个街角遇上一位黄袍道士，冲到雍月面前叫唤。他中等身材，年纪不大，一张胖脸上长着对弯弯的眼睛，戴着一个斗笠。

　　这名道士挡在雍月面前，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雍月环顾了一圈，人来人往，也没有人留意他们。她沉默地上下打量他，警觉地留心四周的动向，但没有任何异样。

　　“是不是在寻人？不知贫道说准了么？”道士继续低声说道。

　　雍月想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引起她的注意，但或许与黑纱有关系？

　　黄袍道士扶了扶斗笠的笠沿，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如果贫道说的不差，请跟我到偏巷的静心阁，和静心大师喝杯茶。”

　　雍月挥手示意他带路。

　　静心阁，古色幽静，檀香萦绕。入门走几步便看到一尊两尺来高的佛像，凶面獠牙，红漆佛案上摆放着生果供奉。也不知是什么佛。让雍月心中一凛。

　　静心大师也是着黄袍，年纪约摸四十上下，跪坐在蒲团上，生得矮小，偏偏细细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有点滑稽。

　　雍月跪在佛前，雪妩剑放在脚边，双手合十，福了福身。

　　静心大师微微仰起脸，说：“听闻这位女施主是来寻人的，从外地过来的吧。”

　　雍月两眼不看他，留心着佛像后面露出来的一道紧闭的木门，点点头。

　　静心大师起身，围着雍月慢慢地转圈，一手捻着佛珠，一边念念有词：“请这位女施主合上眼睛，在佛前轻轻放下尘世万念，接受心灵的洗涤、渡化，然后心中默念你所寻之人，啊嗯哟咕嘟啊呀......”

　　他在念什么，完全听不明白。但是雍月依旧照做。

　　“女施主，你所寻之人，不出三日，便可见到。”静心大师突然敲响佛案上的木鱼。

　　雍月眼开眼睛，透过帏帽的纱帘望着静心大师的脸，不说话，心里是不太相信的。

　　“她就在长乐。”静心大师补上一句，又问“女施主所寻之人，是女人？”

　　雍月心里暗暗惊奇，自己从冰城出来，只有姐姐知道，这位大师是怎么知道的？

　　“女施主，可否摘下帏帽，让我看看你的面相，为你稍加点化，锦上能添花，逢凶能化吉，命运将大有不同。”静心大师低沉的嗓音，

　　雍月心想：反正没有人认识我，都说我是个灾星命，看看就看看。

　　她摘下了帏帽。

　　静心大师眼里光芒闪过，端详雍月片刻，沉吟不语。让雍月有一丝期待他会说什么，是凶是吉？雍月重新戴好帏帽，端坐如莲。

　　“这位女施主，果然是长命富贵之相，人中分明额圆发润唇红齿白双目有神鼻圆齐整耳面光润，”静心大师这一连串的话一口气说完，像连珠炮，“女施主吉星高照，是大富大贵的王妃之命啊。”

　　雍月就听懂了最后一句，说她是王妃之命，便心知他就是个骗人钱财的假道士。但是她不露声色，不愿生事，掏出碎银放在桌上，什么也没说，径自起身离开。

　　他离开后，静心大师便软下背脊梁，瘫坐在蒲团上，然后起身打开佛像后的小木门，去到后院。

　　凌正卿和左岸坐在院中的石桌椅上喝茶。方才那个中等身材的年轻道士跪在一旁，正贼眉鼠眼地东张西望。

　　“成了。”静心大师毕恭毕敬地弯着腰低头说。

　　左岸谑笑：“居然活着回来了，魏真人。说吧，刚才那位女子长什么样？”

　　这个静心大师就是魏真人所扮，跪在地上的年轻道士是他的小跟班，小木子。魏真人说：“那女施主，估计是个哑巴，当然也有可能是不喜欢说话。”

　　“我就说吧，就是个哑巴。和我也是一个字也没说。”小木子迫不及待接话。

　　“但是……”魏真人吐了两个字又顿住。

　　“你倒是说呀，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左岸动了一下他的剑，这响动让小木子整个身子屈卷起来，腰上的肥肉撑得道袍紧贴着背。他把头埋得很低，生怕左岸一剑抹了他的脖子。

　　“这么说吧，此等美人，百年出一位。”魏真人不慌不忙地回答。

　　“真的？！”左岸半信半疑。

　　凌正卿依旧自顾自喝着茶，像全然没听到他们的话一样。

　　“想必公子是倾心这位美人吧，所以我告诉她，她是大富大贵的王妃命，她……”魏真人向凌正卿邀功，语气有些得意。

　　“你胡说什么！”凌正卿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茶水淌出来，晶莹的几块水渍。

　　魏真人被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小的说错什么了？”

　　凌正卿：“她已经知道你是骗子了，真不中用。”

　　左岸一脸惊奇，不知道凌正卿所言是何意。

　　“啊，莫非她已经有夫婿了，哎呀。还请九逍王饶恕小的愚笨，可是我终究是完成了任务，见到了小姐真容……”魏真人忙不迭地一边说一边作揖。

　　凌正卿皱着眉头，目光如炬。

　　“滚！”左岸甩给他一吊钱。

　　两位道士立即捡了钱，一溜烟消失在他们面前。

　　“为什么有夫婿的女人，九逍王也感兴趣。”小木子一边走一边嘀咕。

　　“这世上，有人喜欢钱，有人喜欢女人，有人喜欢官位。像他那样的一出生就什么都不缺的人，就喜欢这么无聊。”魏真人长吁了一口气，一只胳膊搭在小木子的肩膀上，像自己没骨头似的。

　　小木子揪着自己两只耳朵，摇头晃脑：“那个左岸真吓人，我觉得刚才我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魏真人：“你呀，入行也不短了，还这么胆小。”

　　小木子：“不过，刚才那位小姐，真的是百年难遇的美人？你是随口一说吧。”

　　魏真人用脚踢了下小木子：“我像是胡说八道的人吗，当然是真的，我这辈子第一回觉得自己见到了仙女。他们那样的人，他们的世界，离我们太远。”

　　小木子嘿嘿一笑：“嗯，大师说得对，我们只要有银子和酒肉，就是幸福的生活。”

　　魏真人掏出刚得的那吊钱，在手上抛了抛，兴致勃勃地说：“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