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花古茕》溪沙竹胧

15、三少四无尘

　　宇秀回到清风客栈，午逸在廊下等候。

　　午逸接过宇秀手中的雨伞，说：“公子，有人在房中等你。”

　　宇秀：“谁？”

　　午逸：“四无尘！他一人来的！”

　　他来做什么？宇秀向前走去。推开门，一位身着祥云纹冰蓝色衣的男子端坐于桌前，旁边放着放着一个蓝色的长包袱。

　　男子仿佛是一块无暇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他便是名满仙溯的天骄四无尘。他身材挺秀高颀，黑色的发映着黑色的漆黑的眼眸，宛若凌晨的朝露，含着水水的温柔，浅浅的笑温和而自若。

　　宇秀一进屋，午逸机警地冲门外望望，然后把门迅速关上。

　　四无尘率先起身见礼：“宇秀公子。”

　　宇秀：“三少，何事？”言语之间，眼底生出漠然与警觉。

　　四无尘微微一笑：“我就是来叙叙旧，难见到宇秀公子一面。”

　　宇秀作出“请坐”的手势，然后说：“三少你可知道，几日前，我和凌正卿才厮杀过。”

　　两人入座。

　　午逸为宇秀和四无尘各倒了一杯茶，推至他们面前：“茶凉了。”

　　四无尘把茶杯握在手里：“不要紧！”然后，轻啜一小口，又说：“天骄不愿与丹枫霁晓交恶，宇秀公子大可不必过于紧张。”

　　宇秀反讥：“是吗？三少莫不是忘记了，你也向雪宫递送过红鸾帖。”在宇秀眼里，坐在面前的四无尘还有一层身份，情敌。

　　兰熹郡主嘴角微微牵动一下，默然地为他俩倒茶。

　　四无尘低头一笑，摸了摸眉心，说：“宇秀公子好记性！”

　　宇秀：“我是父亲做的主，为我送的帖，不知道三少自己要求送帖，难道认识雍月？”

　　四无尘：“宇秀公子见笑了，我至今从未见过雍月宫主......”

　　宇秀打断他的话：“那就行了，其它是你的私事，我无心过问。”说完，他一把握住茶杯，仰头喝入，掉头看向别处。

　　“噢。”四无尘纵然能说会道，遇到宇秀这样性情怪异的人，也有些微微发怵。被宇秀突然扯到这个问题上，自己的来意还未说明，宇秀就有几分逐客的意思了。眼前这位冷僻公子在这种情况下，却什么话也没有，仿佛他眼里只有他自己的世界，他的世界里只有寒也剑，和他要守护的女子。

　　四无尘：“玲花，还好吗？”

　　“还好。”宇秀回过头来，充满敌意。即使四无尘在世人眼中，温润和善，但是在宇秀的认知里，并没有这样的存在。别人的想法都与他无关，他执拗地只相信自己的感知。

　　“我不是来带人走的，只是关心一下这小姑娘。若是天骄真的有杀心，只怕宇秀公子和玲花也不会那么容易全身而退。”四无尘不紧不慢地说。

　　宇秀：“是！”

　　四无尘：“凌正卿今日一大早已快马加鞭回仙都了，王上召见。毕竟在他的锦绣楼中发生这等惨祸，他难辞其咎。如今这烂摊子暂时撂给了修远少主。”

　　宇秀颤声问：“她怎么样了？”

　　“听狱卒说，雍月宫主已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四无尘沉重地说。

　　宇秀陡然眼中噙泪，猛然一手按在寒也剑上，铮铮一响，如四无尘这般沉稳的人，也惊得目光一晃。

　　午逸拘谨着身子立于宇秀一旁，抽了抽嘴角，默然地看着宇秀。

　　四无尘：“她一直昏迷，不过这反而是好事。一醒过来就会吐血不止，那就会和行之公子他们一样。此毒叫血残阳，无色无味，出自西岐。中毒的人吐血不止，直到血枯而死。”

　　午逸焦急地说：“三少见多识广，不知仙溯何人能解此毒？”

　　四无尘抿抿嘴唇，说：“这个我真帮不到，若是王室书库中的古书有记载，兰熹郡主也回仙都了，你可以拜托她查查看。”

　　宇秀默声不语。

　　“你们藏身于此，凌正卿是知道的。”四无尘说。

　　宇秀眸光微动，傲然道：“楚乐坊的消息果然快。不过，那又如何？”

　　四无尘望着宇秀的寒也剑说：“当然，不会如何。花武会那么多人，都没抵挡住宇秀公子的寒也剑，所以，不能再动刀剑。在这片九玄神州大陆，剑客这个称谓，人人尊崇。十年磨一剑，多不容易？本该是撒娇捣蛋的年纪，却不得不日日与剑为伴，枯燥乏味含辛茹苦，如此这般，为的都是可以保护自己的家人与朋友，保护仙溯。宇秀公子的剑，足有这个能力，让四无尘好生佩服。”

　　四无尘这番话，仿若无形之间洗去了宇秀脑中的血色弥漫的影像。他第一次感受到四无尘身上有种光亮而美的气息，这气息又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使人心平气和。

　　宇秀心思简单，不会去揣测四无尘言语中的深意，但是也对他心生敬意。由其是那句”保护自己的家人与朋友，保护仙溯。“的话，英雄所见略同。

　　四无尘站起来再行一礼：“那我先告辞了，一份薄礼，请待我走以后再打开看。”他把身旁的蓝色包袱放到桌上。

　　宇秀回礼：“慢走，不送，谢谢。”

　　四无尘：“后会有期！”

　　待四无尘走后，宇秀目光定定地对午逸说：“你去追兰熹郡主的马车，转达一句话：‘我改变主意了。’”

　　午逸立即持剑飞奔出门，不一会儿就听见马嘶声。

　　宇秀打开四无尘的包袱，是雍月的雪妩剑。

　　三日后，仙都传来的消息令人悲喜交加。喜的是煜王府果然答应不再追究，悲的是唯有雍月不能幸免于难。

　　澄河边，黄昏时分大雨瓢泼。宇秀孑然一身立于雨中。河面沧茫一片，流水湍急。渔船与游舫都停靠在对岸，像个小黑点。

　　午逸站在离他不远之处，全身被浇透了。伞就放在他的脚边，公子不打伞，他也不打。玲花突然跌跌跌撞撞飞跃过来。

　　“午逸，怎么样了？”玲花的衣衫也湿嗒嗒的。

　　午逸急忙用脚尖勾了一下地上的雨伞，雨伞如倏然飞起来。他伸手握住伞柄，撑到玲花的头顶：“玲花宫主怎么来了，这样淋雨可不行，你身上有伤。”

　　“不碍事。怎么样了？”玲花本是如宝石一般亮晶晶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灰尘般无神。

　　午逸：“你自由了，被抓的雪宫弟子也会在凌正卿回来后释放。”

　　玲花弱弱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花武会那天事发突然，玲花受了很重的伤，也算是她第一次经历凶险。虽然医治了几日，但身子还是虚弱的。这么大的风雨，吹灌得她有些经不住。

　　午逸把伞递给她：“你快回去吧，再得风寒的话，就没法回银城了。大宫主肯定已经派人来接你了，养好身体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玲花接过伞，道声谢，慢慢转身。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问：“雍月宫主怎么样了？”

　　听她叫的是“雍月宫主”而不是二姐，午逸愣了一下，然后重重叹了口气说：“本来兰熹郡主想为雪宫开脱，认定血案为大屿山噬人魔所犯。却没想到百禧皇帝对九星之兆的芥蒂太深，由其这一次，累及这么多人，再加上雍月宫主她身中巨毒，可能命不久矣，于是召令不得放雍月出狱。”

　　玲花一听这话，猛然一跺脚，咬牙切齿地说：“这百禧皇帝真是胆小怕事！大概是老得不行了！”

　　午逸虽然不是第一次见玲花，早就知道她说话没边，但她突然对皇帝出言不逊，也吓得他立即变了脸色：“玲花，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罢，可不能再随便说起，要大祸临头的。有些事，你还不懂。”

　　玲花歪着头问：“我什么不懂”她说着，走近午逸跟前，把伞撑到两人中间。

　　午逸眼中闪过感激的神色，然后说:“任雍月宫主在狱中了去此生，一是想了去大屿山噬人魔对九星之子的执念......”

　　玲花没好气地插话：“那叫恶念。”

　　午逸忙点头：“嗯，是恶念，十恶不赦的恶。二是花武会那天死了太多人，以雍月宫主之死给仙溯剑客一个交待。”

　　玲花嚷嚷起来：“交待什么？他们不查明真相就认定我是凶手，我都没有怪这些人没脑子，凭什么要让我们雪宫一个将死之人担罪责？雍月宫主也没有害过谁，她自己还是个受害者。这么多年了，朝廷的兵将和武学道的剑客没有抓到这个大屿山噬人魔，却怪别人的出生不吉利！”

　　“这样看来，你还是关心你二姐的。”午逸瞅着她说。

　　玲花哼了一声，说：“这兰熹郡主真是会办事，这样一来，把雍月宫主推向了死地，宇秀公子还成了她的男人。”

　　不知道怎么才能与这个姑娘说得清，午逸无奈地挠挠头，问：“公子这个事，你怎么知道了？”

　　玲花冷笑：“这等好事，早就传遍了，清风客栈里的小丫头都知道，这穷乡僻壤的，都收到风声了，你说仙溯还有谁不知道？煜王府与丹枫霁晓已经在准备他俩的婚事了。这煜王府真是好笑，拿儿子换女婿。”

　　午逸苦涩地晃了晃头，不再与她争议，望向远处宛若雕像的白色身影。

　　玲花也看过去，静默了一会儿，把伞交还到午逸手里：“他是不是要变成石像了？你去看看他，我先回客栈了。”

　　随即轻轻跃起，穿过雨帘冲清风客栈而去。

　　午逸飞至宇秀身旁，伞遮过公子头顶。宇秀衣襟沾在身上，满头满脸的水，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午逸心疼地叫一声：“公子。”

　　宇秀微微低下头。

　　午逸：“我们现在怎么办？”

　　宇秀缓缓抬眼，目光坚定：“救她出来，哪怕她只剩下一口气在。”

　　午逸：“什么时候动手？”

　　宇秀：“今夜，寅时。”

　　午逸：“好，趁凌正卿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