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花古茕》溪沙竹胧

12、锦绣楼

　　第二日卯时，外面还雾蒙蒙的。太阳隐于山峦和云层之后，欲出未出，只现出一圈弱弱的霞光，像是给山尖镀了一道金边。

　　雍月和宇秀都早早起来了，两人都是按时作息之人。洗漱，整装。然后一打开门，便望见彼此，不由的都眼前一亮，犹如早晨第一道阳光已不为人知地照进了他们两人的心里，欣然雀跃。

　　微微相视一笑。

　　客栈里起得早的住客并不多，店家特意为他们提前备下了早点，是鲜鱼片粥。采用澄河里夜捕的鲈鱼，剔出一片片的肉来，煮在粥里，鲜甜嫩滑。他们俩都喜欢吃鱼。

　　这似曾相识的味道，让雍月记起了从前的日子。

　　一顿早餐吃下来，两个人也没说几句话，却温馨得沉醉，仿若整个世界都与他们无关。

　　然而这日还有大事要做，花武会。吃过早饭两人来不及留恋澄河畔的春景，乘马车赶到城中。宇秀把雍月领进了锦绣楼。

　　这锦绣楼特意为花武会而建，呈半圆形，环抱着整个花武场。楼中每一层面向花武场这一边，分布一圈贵气而清雅的茶室。每个茶室都有一个诺大的窗口，可以坐在窗前一边享用锦绣楼特制的当地茶点，一边观看武场上的精彩斗武场面。但是这些茶室只对朝廷高官、名门望族、武学世家、富商巨贾开放。

　　从茶室出来，穿过一道宽阔的拱形廊，也可称之为桥，才是住宿的厢房。锦绣楼中随处可闻到金桂的香味，都是凌正卿特意栽种，为这刀光剑影之地增添几分风雅。

　　四大世家需各派出一位武学造诣卓著的亲授弟子，或是嫡系传人，披花武锦衣就坐武场上的观武台，由凌正卿、宇秀、半少钧和玲花更衣前往。

　　玲花年纪最小，又是唯一一个女孩子，与其他三位一碰面，便兴致勃勃地冲着宇秀挤眉弄眼。

　　宇秀神采淡然，不回避也不回应，只当她是小孩子。

　　凌正卿傲慢地叉着腰，铁着脸瞅瞅他俩，率先大步流星步入花武场。宇秀随其之后。此二人一现身，花武场上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玲花走在宇秀后面，对这些看客的激动嗤之以鼻。半少钧谨慎小心地走在最后。玲花的脚步时快时慢，惹得他只能走走顿顿，尴尬不已。他生性腼腆，一遇上尴尬的场面，脸便涨得通红。好在看客们离得远，瞧不清楚他这般模样，不然他定要用衣袖遮掉半边脸。

　　雍月在茶室中观望，目光在宇秀和玲花身上打转。玲花今日穿戴一新，比前日要大气些。只是在三位公子中间，显得格外稚气，但是也不失风范。

　　武场赛事进行得如火如荼，雍月暗自在围观的人群中搜寻黑纱的踪影。黑纱是雪宫弟子捡回来的孤女，与雍月年纪相仿。雍月被关在明月山溪的波月洞里不得外出见人时，有一次黑纱误打误撞溜进去了，两个人一见面就成了朋友。自那以后，两个人经常偷偷见面一起玩。直到雍月被秘密送出宫外，一别十几年。

　　雍月也不知道她如今长成什么模样，只能凭画像辩认。心下存一线希望，如若那个骗子道士的假话变成真的就好了。

　　她并不知魏真人关于寻人的话不过是照着左岸的意思所说。

　　这时，茶室的门突然开了，有人不请自来。是煜王和兰熹郡主过来了，后面还跟着颓岭默屋的小公子半少隆。

　　雍月并不认识他们，以为他们走错了房间，并未起身，透过帽纱淡淡地望着他们，纹丝不动，其实已经充分说明不便打扰的意思。

　　虽然那半少隆衣着面相都没有什么吸睛之处，但是煜王金冠束发，缎袍上绣有五彩龙纹，这龙纹唯有王族中人才可使用。煜王是百禧王王弟之子，他父亲早年为仙溯国抵抗圣戎国的侵扰，一直驻守在国境地区，后来不幸战死。煜王早早担起了家主之位，他与兰熹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煜王是嫡子，兰熹是庶出，但是两兄妹感情一直不错，而且深得百禧王疼爱。

　　兰熹郡主体貌端丽，举手投足之间并没有作出高人一等的姿态，而是秀秀气气的，但她发髻上摇曳的珠翠与腕间带的玉镯一眼便知皆非凡品。

　　然而还没来得及体验世间繁杂的雍月，最不善于应付这种与人交际的场面，也不屑于攀附权贵。所以，她就是冷冷端坐，没有一点“来者皆是客”的客套反应。

　　但是来的三人都习惯了与人见面则寒暄行礼，看到雍月拒人千里的做派，心里都不欢喜。

　　煜王如同出入自家一样，直接闯入，径自在茶桌前坐下。

　　还是半少隆机灵，一个箭步上前对雍月拱手行礼，面目和颜悦色：“雍月宫主，这位是煜王殿下，这位是兰熹郡主。我，来自颓岭默屋的少隆，听闻雍月宫主来了此地，特地过来讨杯茶喝。初次会面，请多关照。”

　　雍月虽不善交际，但是心思却如明镜似的，对于贸然来访的三人，看得明明白白。

　　煜王气焰嚣张的样子，根本不像来喝茶的人，而是来找茬的。兰熹郡主看着面善，举止温婉，但她终究是曾与丹枫霁晓有瓜葛之人，想必也不会心存好心。

　　而这半少隆，虽然礼貌温和，他为玲花向雪宫递过红鸾帖被拒，不知道又会如何想？虽然男子送红鸾帖被拒是常事，若是心胸狭窄，就会心生怨气，这样的事也是有的。

　　雍月起身回过礼之后，半少隆和兰熹郡主也一同坐下。

　　煜王眼里直冒火：“二宫主何不把帷帽摘了，若是怕死，又何必回来？”

　　他飞扬跋扈的王公做派，令雍月暗生不悦。

　　“还请煜王见谅，我多年的习惯一时难以改变。”雍月耐着性子回答。

　　煜王皮笑肉不笑地说：“哦？！我们煜王府和丹枫霁晓深交多年，日后也少不了往来。那就从今日起把这习惯改了，只有摘下帷帽，我们和少主夫人才能有个愉快的相识。不然，对本王也太无礼了。”

　　雍月冷声道：“这有点强人所难。”

　　煜王张狂反问：“是又如何？”

　　他这样张狂的样子，令雍月厌恶至极，只是她不露声色，静观其变。

　　气氛顿时变得有点僵，雍月正思索怎么回话，隐道的行之公子和一镜天的大弟子苏直路过，看见煜王和兰熹郡主、半少隆在里面，立即进来见礼：“见过煜王，兰熹郡主，少隆公子。”

　　行之公子瞧着雍月问：“哟，不知这位是？”

　　“这位是雪宫的二宫主雍月。”半少隆连忙介绍。

　　“噢，雍月宫主大婚在即，隐道行之向二宫主恭喜了，可否容我们也进来讨杯茶喝。这长乐的名茶，玉泉茶入口甘甜，比我们颓岭的茶好喝，嘿嘿。怪不得宇秀公子一改往日的冷若冰霜，今日春风满面，原来是少主夫人在此......”行之嘻嘻哈哈道。

　　他名字取得颇为斯文，但是长得却五大三粗，若不是衣衫穿得还算华丽，就像个做粗活的村野农夫。他一个劲盯着雍月看，那劲头似乎要将雍月的帽纱看化了，好一睹真容。

　　行之的话虽然未惹得兰熹郡主有何不悦的表情，但是半少隆暗暗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在座的是名流和王子郡主，苏直不便跟着起哄，行动却一点也没拉下：“一镜天苏直向二宫主道喜。”

　　雍月请他们二位就坐，刚好缓和一下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