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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汉王好龙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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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虞和上官旻双双瘫倒在地。暴雨不知何时停歇,破碎的窗棂外,月光如水般倾泻而入,照亮满地狼藉。两人浑身是血,伤口的疼痛混着刺骨的寒意,让他们止不住地颤抖。
上官旻艰难地挪动身体,往王虞身边靠了靠。少年清瘦的身躯还在微微发颤,唇色苍白如纸,却强撑着笑道:“原来... 当英雄这么冷。” 他的牙齿打着战,声音断断续续。
王虞伸手扯过地上半幅残破的帷幕,将两人一同裹住。潮湿的布料带着霉味,却勉强挡住了些夜风。他能感觉到身旁的人在不住发抖,心尖也跟着揪紧。“傻子,逞什么强。” 他低声骂道,却主动揽过上官旻的肩膀,让对方靠得更近些。
上官旻顺势将头埋进王虞颈窝,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暖意。他的呼吸扫过王虞受伤的脖颈,带着滚烫的温度:“你身上好暖...”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震得他浑身发颤。
王虞心疼地收紧手臂,用掌心轻轻摩挲着上官旻的后背:“别说话,保存力气。” 他低头,鼻尖蹭过上官旻凌乱的发丝,“等天亮了,我们找个更暖和的地方。”
上官旻却突然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王虞的手因为握剑太久而发僵,掌心还沾着血迹,却被上官旻紧紧攥住。“王虞...” 他抬起头,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其实我不怕冷,只是怕... 怕你丢下我。”
这话让王虞呼吸一滞。他低头,额头抵着上官旻的额头,轻声道:“不会的。“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护着你。
心里如是想着,倒也觉着有些肉麻。
但不知为何,这具躯体好似会天然的贴近他,让他心里升腾起阵阵安全舒适的感觉。
想着想着,渐渐又失去了知觉。
--识海--
阳光刺眼,楼连城隐隐感觉浑身紧张冒冷汗,心道“这是遇着什么大事,不会是有人要暗害本小侯爷吧。”
只见,太学内,槐叶纷飞,王虞抱着书卷刚转过回廊,便听见前方传来清亮的读书声。他抬眼望去,只见身着月白襕衫的上官旻正执笔批注《春秋》,墨汁在宣纸上肆意晕染。
“哟!此时的上官旻看着倒是比之前见过的样子稚嫩许多,脸上还有婴儿肥呢,真想上手来一把......”
身旁两名世家子弟交头接耳,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瞧见那九皇子了吗?生母早逝又不得圣上宠爱,咱们还是别招惹。”
“可不是,上次他向太子请安,太子眼皮都没抬一下。” 另一人嗤笑,“在太学也没几个敢和他说话的。”
王虞皱了皱眉,迈步向前。上官旻似有所觉,偏头笑道:“这位郎君,可是迷路了?”
他倒是豁达。
“在下北申侯府王虞,特来听讲。” 王虞递上名帖,目光扫过他歪斜的玉冠,“九皇子的批注倒是别具一格。”
上官旻忽地起身,衣袂带落王虞手中书卷:“失手了。改日请王公子喝蜜水赔罪?” 弯腰捡书时,指尖擦过王虞掌心,“不过是随意涂鸦,入不得夫子法眼。”
楼连城心道,“这丝滑小连招,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次日太学晨课,钟鼓齐鸣。其他皇子在侍卫簇拥下,踏着红毯步入课堂,远远的一边,上官旻独自穿过侧门,袍角扫过沾满露水的石阶。
太学课堂内,檀木熏香混着墨汁气息,在晨光中氤氲。太子身着明黄龙纹锦袍,端坐在首排,腰间羊脂玉佩随着动作轻晃;二皇子则一身玄色深衣,袖口绣着暗纹墨竹,随着光影若隐若现,目光如炬地盯着对方。
夫子刚讲完《战国策》中合纵连横之术,便示意众皇子发表见解。太子率先起身,折扇轻敲掌心:“依我看,乱世当用重典,唯有强军拓土,才能稳固楚国根基。”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余光扫过二皇子,“某些人总想着怀柔,不过是妇人之仁。”
二皇子 “嚯” 地站起,木椅在青砖地上拖出刺耳声响:“太子殿下怕是忘了,前年楚军贸然北伐,折损三万将士!如今民生凋敝,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谈何强军?” 他猛地一拍桌案,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倒是太子殿下的封地,赋税比别处重三成,这就是您说的‘稳固根基’?”
课堂瞬间陷入死寂,连窗外的蝉鸣都戛然而止。其他皇子或低头装聋作哑,或交换意味深长的眼神。
王虞坐在后排,不经意间看向角落。九皇子上官旻倚在阴影里,苍白的手指正无意识摩挲着案头缺角的砚台,骨节突出得有些硌人。他看着太子折扇轻敲掌心的傲慢姿态,又瞥向二皇子紧握成拳的手,唇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嘲讽笑意,那笑容淡得像水墨画里洇开的墨痕,却让王虞心头微微一紧。
只见上官旻将炭笔狠狠按在纸上,力道大得仿佛要将纸戳破,开始画着歪扭的螃蟹将军。
太子面色骤冷,折扇 “唰” 地展开,挡住半张脸:“二弟这是在质疑父皇定下的税赋?还是说……” 他拖长尾音,目光扫过二皇子身后站着的几位世家子弟,“有人在背后给你撑腰?”
争吵声如潮水般漫开,上官旻却忽然安静下来。他垂眸望着窗外摇曳的槐树枝桠,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王虞看见他喉间动了动,嘴唇翕张,像是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够了!” 夫子重重拍响惊堂木,胡须气得直颤,“这里是太学,不是朝堂!” 他怒视着众皇子,“你们身为皇室血脉,本该齐心协力……”
“夫子此言差矣。” 太子突然轻笑,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楚国储君之位只有一个,难道要我们学上古禅让?” 他这话一出,二皇子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王虞坐在后排,心下暗惊。他早听说楚国朝堂分为太子党与二皇子党,前者手握兵权,与北申侯等军方势力来往密切;后者则拉拢文官集团,以 “仁政” 为旗号笼络人心。
而上官旻,生母早逝,既无母族支持,又不得圣宠,在这场争斗中如同透明人,连太学的夫子都对他敷衍了事。
“争来争去,不过是为了那把龙椅。” 上官旻突然开口,声音原本不大却在此时落针可闻的课堂上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他将画满歪扭螃蟹的纸团随手一扔,“要是让这些‘将军’们治国,楚国怕是要被折腾得民不聊生。”
话一出口,太子如利刃般的目光立刻射向上官旻。其他皇子则是一脸惊讶,仿佛才想起角落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二皇子皱了皱眉,不屑地冷哼一声,转头继续与太子对峙。太子眯起眼睛,眼中闪过杀意:“九弟这是觉得自己有治国之才?不如明日随我去校场,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强军’。”
上官旻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免了,我怕太子殿下的马,和您的脑子一样容易受惊。”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二皇子憋笑憋得脸色通红,夫子差点背过气去,而太子则死死攥着折扇,指缝间隐隐渗出血来。一场针锋相对的辩论,最终在夫子的怒吼与太子的拂袖而去中草草收场。而王虞望着上官旻单薄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担忧。
太学的晚霞将窗棂染成橘红色,夫子敲着惊堂木布置任务:“三日后,需呈交楚地水利得失策论,三人一组,自由结队。”
话音刚落,太子身边立刻围满献殷勤的皇子,二皇子也与文官子弟相视而笑。上官旻独自收拾着散落的画纸,故意将墨块磕得震天响:“看来本皇子又要孤军奋战了。”
“谁说的?” 王虞突然将书卷甩在他案头,惊起一片墨灰,“九皇子这般大才,我厚着脸皮求个组队,可别嫌弃。”
上官旻握着狼毫的手一顿,眼尾朱砂痣在暮色中晃出微光:“北申侯府的嫡子,就不怕被我连累?” 话虽如此,却已利落地在联名状上签下名字,字迹狂放得像是要冲破纸张。
“等等!还差一个人呢!算我一个!” 一道爽朗的声音突然响起,英国公府的小公爷燕平从门外大步流星地闯进来,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叮当作响,“我在门口听了好半天,怎么能少了我这治水小能手?” 说着,一把搂住上官旻的肩膀,又朝王虞挑眉示意。
上官旻被勒得直咳嗽,却笑着踹了燕平一脚:“你这混世魔王,不好好待在国公府舞刀弄枪,跑来凑什么热闹?”
“嘿!我祖父当年可是修过黄河大堤的!” 燕平得意地扬起下巴,“这水利之事,我可熟得很!再说了,和你们一起,总比和那群无趣的家伙强!” 他不由分说地夺过联名状,大笔一挥写上自己的名字,墨迹晕染开来,倒和上官旻的狂草相得益彰。
当夜,三人翻墙溜出太学。王虞背着装满竹简的布囊,上官旻腰间别着偷藏的酒壶,燕平则扛着不知从哪弄来的测绘工具,三人踏着满地碎月往城郊而去。路过醉仙楼时,楼上突然传来嗤笑:“瞧这三个怪人,九皇子带着两个跟班,能做出什么策论?”
燕平当即就要冲上去理论,被上官旻一把拽住:“别和疯狗计较。” 王虞也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留着力气干活,犯不着和他们置气。” 燕平这才愤愤作罢,嘴里还嘟囔着“你们看着瞧,改天我定要把他们蒙了麻袋,美美揍上一顿。”
他们在护城河堤坝上摊开图纸。燕平展开测绘工具,刚要测量,突然一阵狂风袭来,将图纸吹得漫天飞舞。三人手忙脚乱地追赶,王虞扑进泥地里才堪堪抓住几张,起身时满身泥泞。
“这鬼天气!” 燕平咒骂着,掏出绳子将剩余图纸牢牢捆住。
上官旻指着干涸的河床,酒气混着墨香:“去年大旱,太子封地的水渠倒是一滴不缺。” 他的指甲在羊皮纸上划出刺耳声响,“而二皇子呢,打着修缮水利的旗号,克扣了三成赋税。”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犬吠声,一群野狗被惊动,凶神恶煞地朝他们扑来。
燕平抽出佩刀,王虞握紧书卷,上官旻则抄起地上的石块。“别怕,它们也怕人!” 燕平大喊,可野狗数量太多,渐渐将三人包围。千钧一发之际,王虞想起行囊里的硫磺,连忙取出点燃。
刺鼻的烟雾中,野狗终于夹着尾巴逃窜,三人却被熏得眼泪直流,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摆脱野狗,暴雨却倾盆而下。三人躲进一间废弃的破庙,浑身湿透。
楼连城心道:“这一幕好生眼熟。”燕平哆嗦着生火,却发现火折子早已被雨水浸湿。
哆哆嗦嗦的一本正经道:“王虞你要不掐指算算,今天咱们出门做课业是不是没看黄历。今天绝对不..不适合兴土木......”
上官旻翻遍全身,只找出半块干硬的饼,掰成三瓣分给大家。“将就着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他强打着精神说。
王虞啃着饼,目光忽然落在斑驳的墙面上褪色的卦象图。他心中一动,放下饼,掐指默算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丁巳月,癸卯日,天刑星当值,诸事不宜……” 算到最后,脸色陡然一变。
“王虞,你这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燕平凑过来,好奇地盯着他的手。
王虞眉头紧皱,沉声道:“不妙,咱们交作业那日,正是癸卯日,按黄历,此日忌动土兴工。可我们的策论,偏偏就是关于水利工程,这……”
上官旻挑眉,眼中闪过戏谑:“怎么?北申侯府的公子,还信这些?” 嘴上虽调侃,却也凑近,盯着王虞的手,似乎真的在研究卦象。
“不是我迷信。” 王虞解释道,“朝堂之上,不少大臣都信风水命理。若有人以此为由弹劾我们的策论,说我们选的时辰不吉利,不利于工程,那可就麻烦了。”
燕平挠挠头,一脸苦恼:“那可怎么办?总不能重新写一份策论吧?”
上官旻摩挲着下巴,突然眼睛一亮:“有了!我们在策论里加一段,就说兴修水利乃是造福百姓的大善举,可破百无禁忌。再引经据典,找些古籍里关于善政改命的说法,看那些老学究还怎么挑刺!”
王虞眼睛也亮了起来,点头道:“好主意!九皇子果然聪慧!如此一来,既顺应了命理之说,又突出了我们策论的主旨。”
燕平兴奋地一拍大腿:“行啊你们!我这就把测绘图再润色润色,让它更完美!”
接下来两昼夜,物资短缺成了大问题。王虞记录用的竹简所剩无几,燕平的测绘工具损坏,而上官旻作画的颜料也快用完。但三人没有丝毫气馁,王虞将废弃的墙皮刮下来磨成粉末替代颜料,燕平用树枝和麻绳自制简易测量工具,王虞则将重要内容写在布料上节省竹简。
交作业那日,太学炸开了锅。太子组的策论引经据典却空洞无物,二皇子组的方案满是贪墨漏洞。而上官旻、王虞和燕平的卷轴展开,竟是图文并茂:左侧是严谨的数据推演和精确的测绘图,右侧的插画里,百姓安居乐业,连螃蟹都举着 “水利兴邦” 的小旗。
“胡闹!” 夫子气得胡子发抖,“这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