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春迟 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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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迟 44
“王先生，您先坐一会，真不凑巧，院长外出还没有回来，您稍等下吧。” 身穿粉蓝色制服的客服小姐笑容甜美，给客人倒了一杯水。
这是一家高端的康复疗养机构，收费昂贵仍然一位难求，就连前台的客服小姐嗓音也是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男子五官清丽，却不会显得女性化，只是神色冷凝，这样的人，要是肯展颜对你笑一笑，心怕是都要化了。
也是，来这里的人，再有钱也是不幸的，谁又能轻松得起来。
正值中午时分，长长的走廊安静得很，客服小姐的高跟鞋敲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跟在她身后的年轻男子，风衣随意的搭在手臂上，没有打领带，灰色格纹的衬衫衣领解开两颗，阳光洒在身上，男子却好像站在阴影中，周身透出凉意。
“王先生，您看，病人正在用餐。”
在一片树荫掩映后，小老头坐在藤椅上，乖顺的咀嚼着护工一勺勺喂过来的饭菜，干瘦佝偻的身躯，花白的头发，已不是脑海中那个力大无穷的怪兽。
他是一个人，他也有名字，可是大半辈子过去了他的名字仿佛被人遗忘了。望着这个在血缘的意义上最亲的人，给了他生命的人，这一刻连生的心绪是有些复杂的。
童年和少年时他曾以为他对这个人的恨一辈子也不会消弭，可是后来他觉得恨这样一个人是无谓的事情，就像恨一只猫狗，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和这个人的关系，可是“不想让人知道”这种有些虚弱的念头比这个人的存在本身更像一道鞭挞。
傻子的目光依然是呆滞的，菜汁和油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走近的人影像映入瞳孔里了，又像是映入虚空。
“前两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要穿约束衣的，现在可好多了。”那护工见到像是家属的人来了，忙掏出纸巾给傻子擦嘴，又引导似的在傻子耳边叫:“弟、弟，”，这痴傻子刚来的时候，疯起来两个男护工都制不住，发出长长的呻吟像是把内脏都扯出来了听着瘆人，更多的时候像没了魂的木偶，就只会叫一个字。
像是被唤起了些许神志，傻子的目光慢慢的聚焦，在空气中的找寻着，落在连生脸上，又滑开，“弟、弟，”他嘴里嘟囔着，胸腔起伏，眼看又要狂躁起来。
“乖，乖，不闹，我们去找弟，去找弟。”
那护工见情况不对，急忙安慰，又抱歉的对连生说:“先生，不好意思，我带着他四周转转。”
傻子已经认不出儿子了。
那家属也是奇怪得很，望着这一幕一直没出声，护工有些后悔刚才的引导了，来这里的人谁不想亲人能认出自己，希望过了就是绝望，每天都在循环上演。
“王先生，院长找您说话。”客服小姐温柔甜美，就是胆子有点小，等了有一分钟了，才怯怯的开口。
“怎么样？”走进院长办公室，瞟了一眼桌上的资料，连生没有去翻，单刀直入的问。
“王先生，”院长六十开外，退休前是某三甲医院的院长，说话也比较慢，“是这样，有些事电话里也沟通不清楚，所以约你见个面。我们给病人做了全身体检，按照你的要求重点检查了他的双肾功能。目前来看，他的肾功能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是合适的器官移植供体。”
“他们是血缘最近的亲人。”
“不，王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院长斟酌着用词，“对于器官移植而言，血缘并不是关键，首先供体要是健康的。我们在给病人体检的过程中发现病人左上腹部有压痛，结合病人黄疸和消瘦的状态，根据我的经验，高度怀疑，是胰腺癌的症状。这种癌早期很难发现，可能一些基层的医院也会误诊，当成肝炎或者胆结石去治疗。”
“病人可能之前长期吃药，肝脏功能也不是太好。”
“癌？”年轻的男子喃喃自语
院长叹了一口气，双眸透出悲悯，又语气诚恳的说:“这个病的诊断和治疗都不容易，建议去综合性医院做进一步复查。”
“你刚刚说，对于器官移植而言，血缘并不是关键？”沉默了片刻，年轻的男子又问道
“是的，配型成功才是关键。当然，有亲属关系配型成功的几率也大一些。”
生活的鞭挞无处不在，前一刻，是一个人的存在，后一刻，是一个人可能的离去，这也许就是荒谬所在。
直到现在连生仍然说不清自己对这个所谓的“爸爸”是什么感情，不爱，也并不恨了，也许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从小到大他叫爸爸这个称呼屈指可数，大多时候还不是自愿的。
可傻爸爸已经不认得了他了，当他用无关紧要的人安慰自己，他自己反而成了无关紧要的人，那痴痴笑着向他伸过来的手，那含混不清的儿、儿的呼唤，都湮没在时光中了，这是否让他更轻松呢？
没有，当他听到那人含混不清的叫着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就在心头蔓开，蔓开到身体，像极了疲倦的滞涩。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春迟 4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