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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春迟 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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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迟 45
那样的滞涩悄无声息的沉淀着,在超声检查报告出来后凝结,静静的目睹做完穿刺活检后傻爸爸像小动物一样的哀鸣,终于化作一种无法解释的沉重。
从医院出来,自己都不曾察觉,他的嗓音好像灌满了夜晚露水的花苞。
连生说,“细叔,早点过来吧,我爸病了。”
清晨,公鸡啼鸣,薄雾将散未散的时候,崔二妹的头上刚抹上香波,搓出一头泡沫,又在水里浸了一遍,泼掉泡沫水,又喊银花把灶台上烧开的水提过来。
一大早银锁就出了门,去村委会了。说是去谈解约,村里鱼塘承包签了5年,说好了先交六万的承包费,每年再交4000。签约的时候正好是连生回国的前两年,银锁东拼西凑凑了3万还欠了3万,第一年少赔了点,第二年也没赚到钱。现下刚刚开始有起色,村里要先把欠款补足了,找到转租人才能解约。
银锁就跟侄儿说,村里不给解约,县上的医院也能做透析,回来以后感觉也还好,要不暂时不过来,等过两年鱼塘合约到期了再说。
本来崔二妹还料着这叔侄两要僵持段时间,昨天晌午也不知道连生打电话过来说了些什么,他男人就坐立不安了。天一亮就跑村委会谈判去了。想也知道大概是傻子又怎么了,反正也丢不开,崔二妹没问,她懒得问。
这几天银锁这事的时候,崔二妹说我这有钱。银锁问你哪来的钱呢,崔二妹没做声,那张银行卡每个月都有人打一笔钱进来,告诉男人说不定得吵架。
这些年,这个家,她男人都把血挤给侄儿了,花他一点钱不应该吗?
就在崔二妹犹豫着的时候,银锁带好消息回来了,这些年村里的大权被了姓金的把持着不好说话,本来以为会碰个冷脸,谁知道姓金的突然转了性,还亲自给人倒水,答应欠款也不用交了,转租人也不用找了,村里自有安排,临走的时候笑嘻嘻的送银锁出门:“哥,这些小事就不用操心了。你就放心去城里享福吧。”
这金家的小辈得了势向来是眼睛朝天望的,居然叫了一声哥,银锁把这当新闻讲给崔二妹听。崔二妹听完脸上似笑非笑的,末了冷嗤一声。说:“早知如此,折腾个啥。”
银锁忧心着哥哥的病,摸摸头笑不出来,那一种不甘在他的心田里升起又隐没了。生活的希望好像在眼前一闪而过,又湮没在茫茫的道路尽头。连生是发达了,可侄儿再有钱那也是侄儿的钱。银锁不是傻子,姓金的突然瞧得起人,是为什么呢?
连生在电话里说的含糊,银锁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傻哥哥从没进过城,银锁想连生会对他爸好的,再怎么说也是亲生的。
这样想着,心却没有办法定下来。如果说从前的连生是银锁珍藏在心里的一幅画,而画的边缘在长久的分离中慢慢的模糊,被调皮的小孩子拿着橡皮擦得东缺一块西缺一块。那么,现在的连生,很多瞬间,靠着寻找从前的影子,银锁依然能找到作为长辈的自信。
但是,也有一些时候,从前的连生不会有的那种压迫人的气势,沉默时看不透的眼神,都让银锁感到陌生。
从医院回来以后,崔二妹的话少了很多。这两年,看银锁辛苦,夫妻俩很难得才过夫妻生活,不知不觉的做身体检查的事就放一边了。银锁得病后,崔二妹也思量着,这病大概影响那方面功能。其实,生不生个亲骨肉,她男人不在乎,自己在乎什么呢。她从前怎么就想不通呢?
家里也没啥东西收拾,连生在电话里嘱咐缺什么到了雷州再买就行。清明时,连生奶奶和先去的王老头坟上也拜祭过了。一家三口,兴奋的叽叽喳喳不停嘴的只有小银花。抱怨着不是说坐飞机吗?怎么是坐火车,已经做过火车了,没做过飞机。
火车到达雷州站的时候,是晚上七点了。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检票口,银锁听到有人在喊:“大叔,在这里——”
那是一位职业丽人,见银锁有些无措的样子马上热情的开口,“哎呀,我们见过面的,在AL大厦,还记得吗?你叫我小刘就好了,咱们先去用晚餐,王总晚上有个饭局,晚点过来。”
“您放心,公寓阿姨昨天就打扫好了,什么都有。”
刘秘书此时的心情正是花儿一样的绽放,当连生问她有没有时间帮个忙的时候也察觉到某种飞黄腾达的契机,30好几的女人,老公赚钱能力一般,在公司的位置不尴不尬,跟小姑娘竞争不了,如果说混职场讲站队,混人生就讲人脉了。
她也不傻,像前老板这么年轻这样的品貌,要女人太容易了,拼姿色是自取其辱,还不如靠谱点好好办事,女性自然有女性的优势。
小区在商业区里面,闹中取静,走路5分钟就是购物中心,距离本市最好的三甲医院大概有一站路的车程。刘秘书和老公开车过来的,坐在副驾驶上,一路上见崔二妹不住的打量自己,也毫不嫌弃对方一副农村妇女的土气打扮,亲切的自我介绍自己是王总的朋友。
在小区附近的购物中心用了丰盛的一餐,刘秘书两口子抢着买的单,又给银花买冰激凌买甜点拦都拦不住,刘秘书话里话外提了好几次,说王总对自己家有恩德,王总的亲戚就是自己的亲戚,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
小区的物业也是五星的,招呼一声就帮忙卸行李一直送到家里,刘秘书说大叔你东西带太多了,家里什么都有。
房子是复式的大平层,上下有200多平。刘秘书说:“大叔,你放心住,这房子买来是带精装修的,不会有甲醛和对身体不好的东西。王总为人真是很细心的。被褥和床套阿姨昨天洗过晒过。”
这样漂亮的房子,银花只在图画里见过。小姑娘一屁股坐到地毯上,指着墙壁上挂着的大液晶彩电扭头跟她妈叫,妈,我要看电视。
叫了好几声,神色有些憔悴的女人像回过神来似的,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了几下,遥控器上的按键很多,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刘阿姨,电视怎么开?”见她妈胡乱按了半天没反应,银花抢过遥控器,递给刘秘书。
开了电视,银花很快学会了调台。见银锁和崔二妹进屋后一直有些怔怔的,刘秘书理解的笑了笑,说时间不早了,叔和婶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银花坐在地上调台调得不亦乐乎,她从没见过比她的书包大几倍的电视,而且可以像一张纸一样贴在墙上。
崔二妹抬头看银锁,她在男人的眼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茫然,生活好像在他们坐上那趟火车之后变得不真实起来,银锁还好,去过连生工作的地方,也见过刘秘书,反而崔二妹一直愣愣的,刘秘书嘴巴里的王总,像个大善人又像个大恩人,和他们好像有些关系,又毫无关系。
呆坐了一阵,见银锁默默的忙进忙出,崔二妹强打着力气帮忙收拾行李,刘秘书说的没错,老家带来的东西没一样用的上,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放着吧,明天再整吧。”崔二妹说。“这房子,好多钱?”又试探着问
银锁摇摇头,“看你有点不舒服,要累了,你先歇着。”
房子是侄儿的房子,好多钱银锁自然也不会问,这次来城里是侄儿给了个住的地方,于情于理这房子也不能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