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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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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倾向唐斐瞥了一眼,堂客卿微不可查却肯定地点了点头,他于是冷然道:“我既然当众指认,自然拿得出凭据。”
他的目光锁住邓昌,待喧哗声稍止,继续说道:“那宵小引我等入园,我见到角门虚掩,无人把守,觉得不似寻常,便多问了两句,他虽然答了,言语却有些闪烁出入,似乎十分急切要我随他进去。在下因此存了三分戒心,在他肩上留了个记号。邓机师,你声声喊冤,那便除下上衣让大家看看吧,有范阁主在,无人能冤枉于你。”
此语一出,本来还未完全平息的人群立时安静下来,两边众人的视线再次齐刷刷射向邓昌。
邓昌瞪大了眼,却不记得入园时云倾曾盘问过什么,自己又怎么会被留记号?
卫惊弦望向范近泽,见阁主阴沉着脸,但并未表示反对,喝道:“邓昌,将上衣脱掉!”
邓昌抓住襟口,情不自禁地又退了一步,明知包括阁主在内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自己,每多犹豫一秒,就增一分嫌疑,但仍是浑身僵硬,手脚都似乎不听使唤了。
云倾对这个奸细无一丝好感,更没耐心等他磨蹭,青霜剑挥出,唰唰就是几下。
邓昌但觉眼前寒光闪耀,犹如雪片般笼罩而下,要将自己斩为齑粉,吓得寒毛倒竖,因为来势太快,竟是无可闪避,唯有僵立等死。冰冷的剑锋转眼划穿外衫,布料破裂,他左边肩膀一凉,已经袒露在外,皮肉却无丝毫损伤。
这一手剑法漂亮之极,但双方人马都顾不上喝彩,视线集中在邓昌身上,他左边肩头赫然真的有块淤青,隐约是半个手掌形状,就像被人用掌力不轻不重地拍击了一记。
云倾退后一步,将长剑归入鞘中,他不必再作解释。众目睽睽下,自己没有也不可能去碰邓昌,两人白天也不曾有任何交集,故而真相已昭然若揭。他只是不太明白,唐斐又是用什么法子达成这种效果的?
云桐与唐斐随着堡主一起退后,唐斐唇边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对云倾的一些细微表情已经很了解,就像现在,尽管仍是不动声色的样子,他却能看出云三公子正在困惑。
其实说穿了也不出奇,那个高雁叙言辞虽得体,却总有点什么地方让人觉得不对劲,唐前掌门是个多疑的人,无事也要防三分,随手就给他下了一小撮冰魄散。冰魄散是唐门的独门药剂,成分有冰片、乳香等十余味药材,最重要的是,里面掺入了一点点冰蚕蜕。
冰蚕珍奇稀有,只需微量就可令人寒毒入骨,但相形之下,蚕蜕倒是易得一些,性质也温和得多,经过炼制中和,对人造成的影响能达到可控的程度。譬如用在邓昌身上的药粉,其中加入的是冰蚕幼虫第一次蜕皮后的外蜕,寒毒最弱,且份量微乎其微,渗入体内时几乎无感,邓昌最多觉得肩上一阵凉飕飕。直到方才,唐斐再借着风向弹出少许冰魂引,这是以鬼脸蛛为主配成的药引,蜘蛛是蚕的天敌,即使是冰蚕,也会立时被激发出寒毒属性。因此旁人沾上毫无问题,唯有邓昌如堕冰窟,差点软瘫在地。
冰蚕是天下至寒,霸道无比,不过唐门配制这种冰魄散和冰魂引,主要是用来识人留证的,内含的蚕蜕极少,因此只发作了短短数息,被体内阳气一冲,也就渐渐消散,除了暂时全身无力,对身体最大的影响就是肩上被手掌拍过的地方留下了青色的印子,看似淤青,实则是轻微的冻伤所致。
两派门下一片哗然,范近泽的脸色终于变了,沉声道:“给我将他拿下!”
卫惊弦亦是惊怒不已,邓昌是他离火堂的手下,倘若勾结外敌害死少阁主,单是御下不严的失察之责,自己就承担不起。他急忙下令,“还愣着干什么,快抓起来,莫要让他跑了!”离火堂的下属距离最近,立即围了上来。
白药对云倾提出的指认其实没抱多大希望,此时也不禁动容:“范阁主,兹事体大,与本门和云堡都有关联,不如就在园中一同审讯,你意下如何?”
范近泽不答,心想刚才我问责时你推三阻四,现在一看被揪出来的是我七巧阁的人,就马上来劲了,他实在难以接受儿子之死是七巧阁内部所为,一时间念头纷杂,既不愿置信,又觉不甘难堪。
白药向两边略一示意,门下弟子便趋前守住外围,防止邓昌逃走,连番变故和重重疑窦要追根究底,还须着落在此人身上。千叶万壑门弟子也早已憋了一肚子气,此刻精神大振,有几个性急的直接卷起袖子向前挤去,说什么也得将姓邓的看牢了。
云倾原先离邓昌最近,但随着范近泽下令,众人上前擒拿,他不欲过多插手,反而退开了两步,由着七巧阁自己拿人。
邓昌被层层包围,想到即将面临的诘问拷打、阁中对付叛徒内奸的手段,以及恨不能用机关将杀子仇人攒射为肉泥的阁主,登时魂不附体。那样的境况可谓生不如死,他心下忽然生出了一丝悔意,但是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他又委实舍不得死。
他横下心,大声叫道:“阁主、堂主,小的有一千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谋害少阁主!云堡主含血喷人,属下冤枉、冤枉啊!”
他一定要咬死不认,坚持自己什么都不知情,才能争取一线生机,那位尊者向他面授机宜时曾经说过,万一出现闪失疏漏也不必惊慌,自会有人设法相救,助他逃出生天。
或许是情急害怕的缘故,他脑中忽地闪过一道灵光,回忆起晚上入园时的情景,的确有人盘问过他,还在肩膀上拍了一下,那个人不是云倾,而是……
他猛地抬头,寻找已经退到外侧的云堡三人,视线牢牢定在白衣堡主身边的蓝衣人身上,就是这个平庸的,连姓名都不晓得的男子暗算了自己,他究竟是什么人?
几名七巧阁的下属已经逼近,同是离火堂精锐,平日里称兄道弟,而今眼神却充满陌生和戒备,仇顺劝道:“邓兄弟,委屈一下罢,莫要想着抗命,只要和你没关系,阁主查清后定会还你清白!”
七巧阁也有专长的武技,最出名的是小擒拿手和分筋错骨手。邓昌本能想抗拒,但那阵古怪的寒颤过后,他整个人都虚飘飘地,连三成功力都使不出,没挣扎两下就被点中了穴道,周围已经挤满了人,可说插翅难飞,他的眼珠不住转动巡睃,但自己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抬起手想去指那个可疑的蓝衣人,立刻手腕也被人扣住了。
而后,他的视线遽然定住。凑近来拿住他手腕的人不知有意无意,衣袖翻卷,露出的内衬上有一处刺绣。比拇指的指甲盖大不了多少,图案十分精致特别:青色吉祥结纹样为底,紫白相间的曼陀罗花围成一圈,当中簇拥一朵朱红色的莲花。邓昌竭力克制,才没有流露出心里的震惊,也许在旁人眼中,这只是个装饰,但他却明白其中的含义,因为不止见过多次,甚至自己也拥有一枚同样的图案。他惊疑地望向对方,那不是阁中的同门,而是个千叶万壑门弟子,而且,他还是认得的。莫非就像尊者所说,果然有人来相助了,暗示身份是为了让自己配合?可是,怎么会是这个人?
“邓兄,闯了祸就该安分些,再添麻烦就不好了。”那人轻声道,“别担心,我是在帮你。”
邓昌心下微松,掠过一丝希冀,但不知为何,又有种隐隐的不安。他还没来得及表示心领神会,那弟子的手已按上了他的胸口,动作很轻,就像安慰地拍打一下,一股阴柔的内劲却透体而入,带着十二分的狠辣。
“你!……”邓昌倏然瞠大了眼睛,但是胸口气窒,说不出话,不由自主张大了口去吸气,一瞬间,一个细小而寒凉的东西顺着气流射入口中,直达咽喉。他想弯下腰咳嗽,想大声呼喊,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就在一呼一吸间,喉头的肌肉已经麻木,僵硬感迅速蔓延,咽喉、脖颈、前心仿佛眨眼间就扩展到全身,最后漂过脑海的念头仍然是那个疑问:“怎么会是他?”
邓昌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但射出了致命暗器的人却松开了手,十分自然地把位置让出来,身影很快就隐没在围上来的人丛里。
第一个发现不对的是卫惊弦,他见已经控制住邓昌,正想让大家散开,先将人压下去再说,回头却注意到邓昌的身体摇摇摆摆,夹在人丛中晃来荡去,不由吃了一惊。
前后不过须臾,云堡三人站在附近,云倾与云桐有一半心神用来提防范近泽,只有唐斐留意着这边的动静,因此只比卫堂主晚了一点点发觉异常。
当他说声“不好”冲过去时,卫惊弦才将几名下属都推开,邓昌的身体随之倒了下来,像一包货物般瘫倒在地,四肢抽搐。众人无不大惊,将他身体扳正再看时,邓昌双眼圆睁,脸色青紫,嘴边流出一缕黑血,已然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