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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六章 ...

  •   场面有片刻冷凝。七巧阁自阁主以下全然不信,千叶万壑门半信半疑,云堡主是本门请来的见证,回护是应该的,但再怎么偏向也不可能将黑锅接过来扣在自己头上,高雁叙明明不曾也不可能去向云堡传信,所谓易容冒名也只能算作一种推测。
      唐斐不理众人变幻的神色,接着说道:“白掌门不必过于忧心,我家堡主擅长识人,即使那假扮高师弟的鼠辈去掉易容或再改头换面,堡主也能将他揪出来。”
      云倾:“……”他并没有多少把握,但某人大话已经出口,又在用眼神朝他不住催促,他只得硬着头皮道:“不错,易容虽能改变形貌,但有些细节和特征是无论如何修饰都改不了的。眼下看来,假扮之人装得虽像,但与真正的高少侠仍有些微差别,只要此人仍在园中,在下自信能将他指认出来。”
      庄涌冷笑道:“云堡主好一招缓兵之计,有这等本领,早干什么去了?如果真有假扮之人,怕早已躲得不见踪影,又到哪里去指认?白门主口口声声要查明真相,是打算将我们当傻子糊弄呢!”
      云倾道:“庄堂主话别说得太急。冒名之人熟悉园中路径、廊道,必然已经进出多次,甚至常常驻留于此,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肆意行事而不被人察觉异常。”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孔,“能干出如此大事,想来胆识不弱,说不定此时此刻,他就混在诸位当中,欣赏阴谋得逞的成果,等着看你我三家门派相互猜疑,反目成仇,最后火并当场!”
      晦暗的夜色里,他的声音清冷如水,闻者却是悚然而惊。
      “曲弘,你去把今晚留在园里的人统统召集过来,另行加派人手把守各处出口,要快。”白药说道,“还有祝师弟,你和你带的弟子都站出来,让云堡主甄别。”
      祝沧桥巡视时,为防不测,将留在园中的十多名弟子都叫上了,还有七八名青州校场的弓弩手,闻言招呼一声,一同来到空场中间。
      云倾道:“七巧阁在园中亦留有人手,请让在下也看一看?”
      “你说什么?”范近泽勃然大怒,“云倾小儿,你是要指称凶手在本阁中吗?”
      云倾道:“不敢,但是于在下眼中,今晚霜清园内人人皆有可能与范少阁主之死有关。白门主全力配合,不外是希望尽快找出线索,令真相大白,范阁主何妨协作片刻?”
      范近泽冷笑道:“老夫若是不想协作呢?”
      云倾没有答话,情势演变至此,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他习惯性地按住青霜剑,慢慢地摩挲剑柄。
      范近泽暗想,倘若我坚持不允,云堡和千叶万壑门又会编出许多说辞抵赖,倒不如答应下来,且看他们还能耍什么花样。他又问道:“倘若云堡主认来认去,却找不出你所说之人,又当如何?”
      云倾心道,姑且一试,找不到还能如何?但念及范近泽新遭大变,白发人送黑发人,毕竟有些同情,沉吟道:“二公子为人所害,在下既然见疑于范阁主,接下来会留在青州地界,尽力追查,总要将真凶查出,洗脱嫌疑才好离开。”
      范近泽心下稍宽,他最怕云倾今夜一过就迅速逃回云堡,山高路远,再要追过去报仇何止困难十倍,既然承诺暂时不走,自己总还有机会。他挥了挥手,卫惊弦只得也带着手下从己方阵营中出来。
      千叶万壑门与七巧阁的门下在场地中间站成两排,互不理睬,云倾道:“请面向西南,在下能瞧得更清楚些。”
      众人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白药和范近泽都未干预,也就依言而行。云倾举步上前,唐斐和云桐随在身侧,先来到祝沧桥这一排,从一个个弟子面前徐步走过,每经过一个人,就停下略作端详。
      两边人群均是火把高举,照出一张张或不安,或镇定的面容,燃烧跳动的火光映着云倾的白衣墨发,却别有一种出尘的缥缈,有的弟子与他目光一触,便移开视线或低下头去不敢对视,谁也没发觉,云堡主身边那位毫不起眼的随从大夫,右手隐在袖中,不动声色地时时轻弹,细如烟尘的药粉在西南风里悄然弥散。
      一排二十余人,不一时已行到末尾。云倾停顿了一下,转向卫惊弦那一排,他心里有些失望,尽管七巧阁的手下不能说没有嫌疑,他也一再坚持不能例外,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冒牌高雁叙藏在千叶万壑门中的可能性都要大得多,他实在很想将那个假扮之人找出来,不仅为了证实自己并没杀范逐风,也是揭破背后的阴谋,只要连环毒计拆穿一环,整个链条也将无所遁形。但看样子,那个奸细多半已经潜逃了。
      他像之前一样移动脚步,逐一经过一个个站立不动的七巧阁下属,跟着卫惊弦行动的只有十几人,不一时就走到了末尾。范近泽身后的人群里传来几声嗤笑,云倾只作不闻。
      此时他已来到了倒数第二个男子面前,就在例行停下打量之际,那人不知为何,突兀地抽了口气,面色大变。
      云倾心念一动,用余光瞥向唐斐,唐客卿仍是一副老实缄默的表情,目中却有锐芒一闪,两人视线一触即分,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再仔细打量这名七巧阁门下,身高、胖瘦都与高雁叙相仿,年纪长五六岁,五官还算端正,但此刻一张脸乍青乍白,汗出如浆,掩不住地张皇失措。
      其余人也渐渐发觉异常,卫惊弦喝道:“邓昌,你怎么了?”
      那叫邓昌的手下嗫嚅着,额上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只是道:“我……我……”却接不下去。
      没人知道他此刻的感受。因为心里有鬼,眼看着云倾走近,心虚胆怯自是难免,但他自觉控制得很好,绝不会表现在脸上。如果眼力上佳,或许能辨别出旁人是否易容,但若说有人能仅靠见上几次就在人群中找出易容前的本尊,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云堡堡主凭什么判定?就算当真认出来了,只要自己矢口否认,对方空口白话又如何算得了数?
      但他说什么也想不到,就在云倾注视打量之际,一阵夜风吹来,好似透过衣衫和皮肉吹进了他的骨缝里,骤然之间,全身上下冰寒彻骨,仿佛被人兜头泼下了一桶雪水。因为太过诡异,他几乎以为是过于紧张产生了幻觉,然而体内随之寒意蔓延,如同千百只冰冷的小虫被唤醒,四处爬动游走,寒冷之外还伴着奇痒,直达骨髓。
      即使明知必须若无其事,但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怪异苦楚攫住,表情顿时不受控制地扭曲。他不得不全力对抗,只觉难当难熬,恨不能蜷成一团,倒在地上扭动翻滚,能保持站立已是竭尽全力。堂主的询问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哪里还顾得上回应?倏地颈上一凉,一截冰冷雪亮的剑刃贴住下颌,向上微微抬起,耳边传来云倾淡然的声音:“原来是你。”
      随着最后的“你”字落下,那股将五脏六腑几乎搅翻的寒冷与奇痒又如潮水般退去,就像出现时一样迅速。邓昌浑身一个激灵,才察觉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盯着自己,本来站在旁边的其他同门已经像躲灾般退得老远,只余下他一个人被云倾用剑尖指着,呆立原地。
      卫惊弦又问一声,邓昌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急忙高声叫道:“堂主,我没有,我不是,云堡主诬陷弟子!我……他……”
      饶是平日能言善道,此时也免不了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开脱。落在旁人眼中,他的种种情状无一不像是心藏鬼祟,以致六神无主。
      卫惊弦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好好说话,云堡主一到面前,你就吓得语无伦次做什么?”
      邓昌倒退一步,像见鬼一样瞪着云倾,喃喃道:“我不知道,他……他一定会妖法!”
      他本是灵活机变之人,但刚才发寒发痒的滋味着实煎熬,一时间既惊且怕,竟是心神混乱,不知所云。
      云倾淡淡道:“每个人脸上都有易容改变不了的特征,譬如五官分布的位置,譬如两眼之间的距离,只要仔细留意其中的细微特征,自然能够辨别。不必再装了,冒充高少侠诓骗我的就是你!”
      邓昌脑中念头急转,待要说出适才遭遇的异状,可自己现在好端端站着,又不知对方用了什么暗算手段,听在阁主和堂主耳中只会更不可信,说不定便以为自己是做贼心虚吓出了幻觉。
      一名与他交好的下属叫道:“邓兄弟近两日有些受寒,大半夜吹着冷风,身体不舒服也是有的。无凭无据,云堡主随手一指,怎么就能证明是他?”
      邓昌如梦初醒,连忙大声道:“正是如此,禀阁主、堂主,小人偶感风寒,又吃云堡主拔剑一吓,故而有些失态,望阁主恕罪。但若说小人勾结外贼,做出谋害少阁主之行、嫁祸于云堡主,却是天大的冤枉!虽然为了筹备九爻会,咱们这些机师、阁卫常进霜清园,但出入都是通过指定的门户和通路,也只能在一小块区域内活动,至于长廊阵,千叶万壑门看得比防贼还紧,小人远远眺望尚且犯忌,哪里有机会入内了解构造,更别说把云堡的人带进其中设陷了!”
      此语听上去却是颇有说服力,范近泽重重哼了一声,如果云倾从千叶万壑门弟子中认出一人,他还会有三分相信,可是矛头却指向了自己的手下,简直荒谬之极。他只当这两家是为了推脱责任,合起来做了一场戏,如是一想,邓昌的反常之处便被直接忽略过去了。
      云倾道:“邓机师说话果然头头是道,一如今晚初见之时,在下也信以为真,被你轻易骗入了嫌疑之地。然而,你虽然撇得干净,对夜里发生的事却似十分清楚,范阁主不过怀疑云堡与千叶万壑门串谋,你一开口,却能说出勾结外贼、设陷嫁祸,就如早已心里有数一般。”
      众人不禁一怔,的确,事发以后,云倾等人多次否认,但仅限于叙述过程和经历,表明清白,却并未提到整场变故是何人所为,范近泽一味向云倾与白药追责。事态因此显得云山雾罩,难以厘清,尤其是以七巧阁门下的立场,更会先入为主地相信阁主的判断。
      而邓昌的对答反应却颇为不同,倒似一早知道云堡与千叶万壑门无辜、凶手另有其人一般。
      邓昌一惊,但立即分辨:“云堡主振振有词,不就是想暗示杀害少阁主的另有其人吗,小人只是顺着话意推测而已。”
      云桐道:“我等从酒馆出来,与铁剑门弟子分开大约是在戌时三刻,而后就遇到了假的高雁叙,敢问在此前后,可有人见到过这位邓机师?”
      七巧阁留在园中的下属一阵沉默,卫惊弦心中火起:“仇顺,你不是和邓昌住在一间房?”
      那叫仇顺的青年被点名,吭吭哧哧道:“禀堂主,傅大哥说他那儿有坛老酒,招呼我们去喝一盅,提提精神,邓兄弟说他有些风寒泻肚,就没拉他一起,所以……”
      少阁主被杀是天大的噩耗,尽管他与邓昌相处融洽,也不敢担这样的干系,只能实话实说。
      祝沧桥想起值守长廊阵的弟子,问道:“朱能、段嵩,你们几个遇袭之前可曾发现什么异状?”
      几个年轻弟子都摇了摇头,朱能道:“禀掌门、师傅,我们是按惯例分成两组,弟子与李师弟在东侧,差不多也是在戌正的时候上值,来回巡视了半个时辰,就……”
      李昊天跟着点头:“云堡主是从西侧门入园,阵中机关触动的廊道也是西南侧,那边是段师兄和韩师弟在值守。本来打算过一个时辰就交换地点,但因为着了下三滥的道儿,没能来得及。”
      段嵩的回答如出一辙,而且他可能是最早被点穴迷晕的,因此一无所知,韩大忱支支吾吾半天,承认自己因为突然内急,跑去茅房蹲了快半个时辰,回来路上才被打晕,当时只瞧见一道快如鬼魅的黑影,此外并无有价值的讯息。
      “够了。”范近泽压着火气道,“用不着你们两下里临时凑佐证,云倾小儿,没有真凭实据,本阁下属可不是任你乱扣罪名的!”
      “正是!”庄涌大声道:“杀人偿命!姓云的,谁的嫌疑也没你重,想装模作样一通,凭几句胡说八道就将这血债反扣在我七巧阁头上,做梦去吧!”
      人皆有护短之心,何况是利害攸关的要事,又值三方对峙之际,如何能弱了声势,不管多希望找出凶手,也难以接受问题出在自家内部,故此七巧阁一方顿时鼓噪起来,对云堡主好一阵声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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