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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七十一章 ...


  •   颜伯流向台下扫视,却找不到那个发声搅局的人,不由得脸色阴郁。此时东边回廊里又有人大声道:“方才那位仁兄说的对,颜庄主无凭无据,总不能因为都沾了一个凤字,就非说人家千叶万壑门的上乘机关是袭用你家的,依我看谁偷了谁还不一定。”说话的正是方应扬。他对唐客卿专门戳人肺管子的发言方式印象深刻,辨出了唐斐的声音,故此跟着捣乱。
      坐在西首回廊里的一名青城派弟子叫道:“空穴不来风,若非事出有因,颜庄主何必非与千叶万壑门过不去?”
      渤海帮一名副帮主道:“白门主不是说门中藏有先代师祖、掌门留下的手札图纸,能自证清白么?还是当场拿出来验看的好,倘若拖下去,可就说不清了!”此人显然动了贪念,想一窥凤煌影的制法奥秘。
      又有不知名姓的江湖人士趁机起哄:“凭什么光盯着千叶万壑门不放,要公布,天风山庄也得把凤凰流火的图纸拿出来比对,天下英雄目光如炬,定能区分谁是谁非!”
      云倾蹙起眉头,似这般七嘴八舌下去,就算争上三天三夜也不可能有结果。
      如他一般想的不乏其人,六合门主秦岳钧立起身,沉声道:“眼下空口白话,也争不出个短长。颜庄主所提指控涉及二十余年前的旧事,仓促间难以查证,又干系到天风山庄与千叶万壑门的声誉,不宜草率论断。此刻天时已晚,不如暂且搁置,待来日再做分辨,不知白掌门以为如何?”他内力深厚,中气充沛,一开口就将满场喧嚣压了下去。
      白药拱手道:“秦老门主所言甚是,时辰已晚,原不该为了本门的旧怨纠葛误了众位同道散场休息,更不能因为宵小之辈图谋不轨,就任其扰乱九爻会正常进行。今晚便到此为止。”他情知脏水是泼到本门头上,眼下既无确证,各执一词,任由群雄吵闹下去,终归是对自家不利,当即缓缓回过身,冷然道:“颜伯流,当初本门尚未来得及向你追究,你便逃匿无踪,而今新账旧账一起算,待明日会程结束,你可敢与我一战?”
      群雄先是一惊,但想想双方矛盾不可调和,从千叶万壑门的立场,纵然撇开当年恩怨,单是颜伯流处心积虑地设局作对,公然挑衅诬蔑,白药就不可能容忍其继续逍遥,这位一直温和隐忍的掌门,终于露出了锋芒。
      颜伯流仍保持着翩翩风度:“白门主有所请,在下自当奉陪,天风山庄虽然势单力薄,却也不会任由名门大派欺侮。不知怎样比法,胜了如何,败了又如何?”
      白药道:“两相交手,机关、阵法、武功无所禁忌,各凭本事,生死不论,地点可由你挑选,但时间须定在五日之内。至于胜负,”他顿了一下,淡淡道,“二十年前你为了盗取本门的机关要诀,可谓寡廉鲜耻、不择手段,而今又利用七巧阁求胜心切,对本门阴谋陷害,我代门中师长与你对战,倘若输了而未死,那是白某人学艺不精,自当辞去掌门之位,废去所学武功与技艺,换作阁下也是一样。但无论胜败生死,凤煌影乃是我千叶万壑门之物,这个事实绝不会改变。”
      此言一出,群雄尽皆凛然,白药话中之意,分明是要一战而定生死。千叶万壑门弟子更是变色,贺青阳在众人中年资最长,出言劝道:“师弟,你是本派掌门,何必亲身涉险与鼠辈过招,还是由我来。”
      曲弘也急道:“是啊,师父,本门已经……”他本想说千叶万壑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实不能再经历变故动荡,但又觉得不吉利,改口道,“您是一门之主,这般未免太抬举那姓颜的无耻之徒。”
      白药摇头:“多谢贺师兄好意,但今番约战是代师长了却旧日宿怨,不宜假手于人,昔年留下的祸根,合当由我来斩断。”
      颜伯流仍面不改色,表示具体时间地点需要考虑,明日才能决定。白药道:“可以,但是霜清园不再欢迎阁下,你在日落前让守门弟子传信进来,本门自会公之于众,列位英杰都是见证。”
      一场纷争至此暂告段落,群雄热闹看够了,都觉腹中饥饿,况且主人家遇上大事,也不好继续打扰,于是纷纷告辞,各自找地方吃饭歇息。绝品机关的比拼如此收场,千叶万壑门固然损失极大、恼怒万分,七巧阁也是灰头土脸,面上无光。
      “我就说,非得折腾那雀展屏做什么?白白浪费资源人力,还不如从头来过。”范逐风嘀咕道,“还说要压过凤煌影,这下可好,不但仍旧输了一筹,还丢了个大丑,人人都晓得咱们是靠仿制别家的东西,不是自己本事。哼,到头来让姓颜的踩着大出了一回风头,我们七巧阁不但是陪衬,还成了笑话!”
      范尽责本就十二分愠怒无处发泄,闻听儿子话音里有股风凉意味,哪里还忍得住,劈手一个巴掌甩了过去:“住口,丢人现眼的混账!算算你自个儿一天下来惹了多少祸!先前你兄长出面参加九爻会时,人人交口称赞,何曾让我操过半点心!但凡有本事做出个能服众的像样物件,老子用得着辛辛苦苦去求外人改进雀展屏?”
      此语恰恰戳中范逐风的心病,他退后一步,但觉半边脸颊上火辣辣地疼痛,禁不住羞恼交加,一张本来还算俊秀的面孔登时扭曲起来,两眼通红,咬着牙道:“对,我不成器,大哥倒是十全十美,可惜就是一样不好,短命!”又冷笑道,“爹爹也用不着拿我出气,反正你自来眼里就只有他一个儿子,从小到大,几曾正眼看过管过我!要不是范琢云早死,你连我叫什么都忘了罢,会在乎我争不争气!”
      言毕,甩手掉头就走。
      范近泽额头青筋迸现,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七巧阁众下属一个个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噤若寒蝉。
      颜伯流走上前,关心道:“范贤侄是怎么了?快快使人去追。”又道,“范兄切勿着恼,都是为弟思虑不周,为使真相揭示人前太过心急,待此间事情一了,定然上门负荆请罪,还要重重补偿范兄!”说着深深一揖,语气十分诚恳。
      范近泽没曾想他还有脸来搭话,恨恨撇开头去,心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了?凭着轻飘飘两句话就想揭过?纯属作梦!但这番动静已经引来不少好奇目光,他自恃身份,毕竟不愿在大庭广众下再闹起来,只得强抑怒火,对颜伯流睬也不睬,带领门下拂袖而去。
      云堡众人也要返回客栈,云倾与白药简单作别,拍了拍杜景的肩头,让他不必相送,说道,“明日早上我再来,有事可随时捎信。”发生了如此严重的状况,千叶万壑门亟待处理的难题着实不少,自己不好贸然插手帮忙,至于一点虚礼倒是最次要的。
      一行人往园外行去,没走多远,戚玄通带着几个师弟赶上来,提议晚上一道用饭,小酌两杯。
      云堡与铁剑门素来交好,双方门下大多相识,云倾也已许久未见戚玄通了,欣然答应,两拨人马合成一波,一路叙话谈说,就在霜清园附近寻了处不起眼的酒肆坐下。
      酒肆不大,菜肴与酒水也很一般,胜在位置相对偏僻,不似其他酒楼挤满了才从霜清园出来的江湖同道。不过云堡与铁剑门二十余人往堂中一待,顿时也就满满当当。
      戚玄通领了宋池、方应扬,云倾带了云桐和唐斐,六个人就在靠窗处占了一桌。
      饭菜摆上,酒过三巡,几人谈起适才情形,都觉不可思议,思及九爻会第一日竟是在疑云重重中收场,又不禁感慨。
      方应扬道:“论声名、论实力,千叶万壑门远在天风山庄之上,白门主端谨可敬,如何会贪图什么图纸,我看那颜伯流鬼鬼祟祟、两面三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同是北方门派,众人与千叶万壑门有交情,听了多有同感,是非黑白姑且不论,颜伯流利用七巧阁总是事实,单此一条,人品就殊为可虑。
      宋池迟疑道:“但凤凰流火确是昔年武林中的第一机关宝器,想得到制法关窍的人不知凡几,事情又发生在二十余年前,白门主那会还年少得紧,怕是未必知情。”于他想来,纵然白药为人可信,但千叶万壑门也出过赭石支流阴狠狡诈的败类,论辈分还是白药的师叔,此事一时还不宜下定论。
      云桐叹道:“太多的我也不懂,但还是替千叶万壑门觉得可惜,就算白门主能当着天下人的面将那姓颜的击败甚至杀掉,凤煌影的制法机密仍是被泄露给了七巧阁,好容易创下的煌煌威名也要大打折扣。”
      唐斐淡淡道:“声名受损的难道就只有凤煌影么?你没看见范阁主的脸色?经此一遭,雀展屏也完了。从今往后,被悠悠重口议论起来,怕再不是范琢云穷尽毕生心血的绝艳之作,而是七巧阁习用了凤煌影或者凤凰流火,却未能仿制到家的赝品。”
      桌旁几人俱是沉默,云堡与铁剑门都是极重声誉的正道门派,试想倘若换做本门视为重宝的剑法或功法遭遇此等尴尬处境,简直不堪设想,不由对范近泽也生出几分同情。
      戚玄通听方应扬提起过唐斐的身份,知道是去岁曾暗助师弟对付宗方的云堡客卿唐文,有心探一探深浅,开口道:“唐……文先生果然见识敏锐,不知对那颜伯流的举动是何看法,我观他虽口口声声指控,却并无进一步实据,似这般行事,岂非连带凤凰流火也变得不清不楚,再者同时得罪了千叶万壑门与七巧阁,于天风山庄又有什么好处?”
      “戚大侠说的不错,若是仅以一般门派间的恩怨而论,颜伯流的做法很可能得不偿失。”唐斐道,“因此想来要么是他对千叶万壑门怀恨极深,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报复,要么就是别有倚仗或居心。”
      方应扬笑道:“他也过了天命之年,又势单力孤,还能有什么宏图大志?难道真是觊觎千叶万壑门的机关秘笈?总不成要当武林盟主吧?”
      “那可不一定,若是野心勃勃之辈,上了年纪只会越发热衷名利。”唐斐道,“颜伯流销声匿迹二十载,突然现身,他为何失踪?去向何处?期间有什么经历?谁能确定他就是独自一人、没有同伙?谁又知道他图谋的究竟是重振家业,还是更大的目标?况且时至今日,凤凰流火和天风山庄早已被武林淡忘,他的损失十分有限,至少远远小于千叶万壑门和七巧阁。”
      他停顿一下,见云倾也在仔细聆听,思忖着分析道:“一夕之间,中元武林两大绝品机关齐齐受到质疑,盛名不再,被视为机关、阵法之首的南北两大门派,一家沦为笑柄,一家被指剽窃,倘若颜伯流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找上了七巧阁,故意从雀展屏入手狙击凤煌影,此人心机之深沉叵测,实是难以估量。”
      话音落下,众人悚然而惊。戚玄通起初觉得未免危言耸听,然而细细想来,竟无一处不是言之成理,他未及说话,方应扬已急着问道:“那么这姓颜的究竟想干什么,他在憋什么坏水?”
      唐斐道:“目前还不好说,得看接下来情势如何发展。”说着见气氛凝重,转而一晒,“在下不过是猜测,也许是杞人忧天也说不定。白门主欲与颜伯流决战,不失为快刀斩乱麻的方法,至少能将此人的企图更快逼出来。”
      唐客卿如今人前说话比较含蓄,其实心里想的是,白药还是太过拘泥名门正派的脸面,不够果决,换成自己,有人胆敢当面放肆,早已暗器机关毒粉一股脑招呼过去,让他永远开不了口,绝不会留着过夜,更不必说还得等上好几天。反正他当掌门时,唐门就没为这些虚名和破事烦扰过。
      云倾默然不语,天风山庄衰落已久,按说颜伯流再是早有预谋,也不见得掀起多大风浪,但此人今日作为以及造成的影响却是超乎想象。九爻会无疑已被搅乱了,即使继续进行,但与会群雄的关注重点都已转移到别处,而千叶万壑门和七巧阁大概也很难提起兴致演示比拼了。
      除此之外,他隐隐决出某种异样,千叶万壑门内部很可能出了问题,以致意外接连发生,措手不及。临时展示的天罗伞上涂有剧毒,凤煌影蒙上剽窃阴影。若无内鬼配合,这些阴谋算计都难以达成。
      尤其是后者,同一本剑谱交给不同的人来练,使出的招式尚且会有差异,以绝品机关的复杂精密,颜伯流单凭二十余年前的一份图纸或一本手札、秘笈,又怎能确保改进后的雀展屏和凤煌影发射轨迹明显相似?何况按白药所说,凤煌影当初还是雏形,历经多年才得完善。
      就算颜伯流是个天才,要在九爻会上借这一点大做文章,为了避免关键环节出纰漏,预先也非得对凤煌影有充分了解不可。因此,最可能采取的做法就是在千叶万壑门内收买内应。
      串通、安插一个能接触到凤煌影的人需要多少筹谋心计,传递讯息又得废多少周折?这般煞费苦心的布局,倘若不是对千叶万壑门有刻骨仇恨,就必然所图甚大。沿着这条思路想下去,简直让人背脊发凉。
      云倾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因为前段时间刚揪出了背叛云堡的陆君淮,导致容易疑神疑鬼,但他仍然不可避免地感到烦恼,这趟出来原本可是指望散散心的。
      由于明日还要参会,又兼各怀心事,大家只是浅酌辄止,饭后不久就离开酒肆。两边住处方向不同,很快便在街口分开了。
      云倾与众下属朝落脚的客栈走去,前方店幌已遥遥可见,近处的巷子里忽而闪出一道人影,迎上前来,“可是云堡主回来了?”
      “什么人?”云桐喝问。
      “弟子叫高雁叙,是千叶万壑门下,奉命来寻云堡主。”来者是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止步施礼道,“门主有事相商,不知堡主可否随弟子回返霜清园一趟,叙谈片刻?”
      “是高少侠。”云倾认了出来,前日拜山河今日参会时,他都曾见过这个青年弟子,由于左边嘴角上方有颗绿豆大小的痣,因此很容易记住,“白门主怎么没遣杜景来?”
      高雁叙道,“明日演练阵法机关,需要多人配合,杜小师弟跟着曲师兄、侯师兄他们在作准备,弟子是贺青阳道长门下,不需上场,是以特来相请。”
      云倾微微颔首,正值患难之际,既然白药有事找自己,还是应该前去相见,正好将唐斐的推测告知,提醒白门主多加防范。
      云桐低声请示:“属下等随堡主同往。”
      “不必,”云倾道,此时早已入夜,自己带着一群护卫再入霜清园,未免显得过于招摇又无必要,“一两人足矣。”
      唐斐道,“在下方才多吃了半碗,正想散步走动,不如就由我陪堡主去吧,还可领略园中夜景。”
      听上去倒是很有闲情逸致,云倾瞥他一眼,也懒得思考这人主动请缨是出于什么缘故:简单地道,“走吧,快去快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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