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潇湘》薄荷酒bhj

71、第六十九章

　　烟尘散去，就到了评判胜负的时候，白药吩咐增加灯球火把，两边各自带了门下弟子和下属，连同邀请来的见证、几位武林耆宿一道上了平台。群雄也不管场外围栏了，一股脑都涌到台下，推推挤挤去看凤煌影和雀展屏的破坏成果。
　　千叶万壑门弟子将之前的麻布取下，无数目光从东侧幕墙移到西侧，再从西侧移回东侧，倒吸凉气声不绝于耳，不管哪一片墙壁，外侧护板都是焦黑一片，被打的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衡量机关优劣，虽无一定之规，但不外乎是从发射速度，波及范围，暗器的强度、密度、破坏性几项入手。两件机关皆是以火药与机簧协同，凤煌影发出的是银色透甲锥，雀展屏则是鎏金三棱梭，都是长约半寸，重量差相仿佛，能将三寸厚的第一层杉木护板完全洞穿，并没入第二层护板内；笼罩范围经测量也都在直径一丈七尺左右，倘使在实战中发动攻击的距离拉远，波及范围必然扩大，当可令数丈之内寸草不生。
　　前两项不相上下，轮到计算使用暗器的数量时，差别却一下子悬殊起来，凤煌影发出了一百二十八枚透甲锥，雀展屏射出的三棱梭却足有贰百五十六枚，比凤煌影整整多出一倍，密度和破坏性显而易见地大大增强，西首幕墙外侧的杉木板因为承受不住，甚至崩碎了近三分之一。
　　沈放走过去打量：“我记得五年前，雀展屏发射的暗器数目只有一百零八枚，力道也没这回均匀，当中有些地方还不能击穿木板，如今当真是增强了不少，竟似与凤煌影不相上下了……”
　　范逐风已经安静了好一阵，此时又忍不住跳出来：“什么叫不相上下，明明是我们这边比千叶万壑门墙上一倍有余，他们拍马都赶不上，沈大侠说话可不能昧着良心！”
　　沈放拧起眉头，他毕竟不是专门制造机关的，对方的话虽然盛气凌人，但事实摆在眼前，也不好反驳。
　　千叶万壑门弟子却听不下去，王如非怒道：“范少阁主这般说就没意思了，雀展屏能接连发动两轮，凤煌影又何尝不能，只不过本门爱惜机关宝器，只当是各凭技艺，老老实实发过一轮便算，谁想到你们为了求胜，竟连无赖乱来的法子都用！”
　　以火药驱动齿轮和簧片，对机关本身冲击极大，因此即使装设的火药和暗器足够发射一次以上，两次使用之间也至少须间隔一刻，否则必然令机关受损。
　　这些内情一般不会宣诸于外，情势所迫，王如非不得不解释了几句，让群雄明白其中原理，又道：“诸位请看雀展屏射出的孔洞，是否有些角度端正，边缘整齐，有些却偏斜粗糙，就是由于射出第二轮时内部过热，簧片已经无法维持精度之故。”
　　众人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果然如此。白药道：“倘若雀展屏经过方才试演仍能完好无损，本门愿甘拜下风。”
　　范逐风哪里肯服，继续嚷道：“我们这边两轮，你们只有一轮，输赢一目了然！再说谁知道凤煌影能不能连续发动，说不定用过一次就……”
　　“住口，够了！”范近泽沉着脸喝斥，“暗器数目方面，算做扯平便是！”
　　五年前初次比试时，双方的机关都只发射了一轮，因此他存着赌一把的心思，或许凤煌影内就只安设了一百多枚暗器，每使用一次就必须重新装填呢，那么己方必定能稳压一头，但是看千叶万壑门的反应，这番心思却是落空了，再多纠缠并无好处。
　　在场众人见状，大多明白白药所言不虚，方才的雀展屏经过连续使用后，恐怕已经损坏不能再用，实在令人惋惜。此等绝品机关万金难求，可想而知每一件制造起来都艰难无比，七巧阁为了争胜也算豁出去了，偏偏还是没能占到上风。
　　既然两件机关各方面性能基本持平，就只好进一步比较细节了。云倾捡起一块雀展屏击碎的杉木板，走到东首幕墙前对比查看，眉头渐渐蹙起。
　　雀展屏发射的暗器虽然多出一倍，但第二轮疾射造成的孔洞远不如第一轮规整，因此很容易区分，如果撇开这些，仅仅将第一轮的成果进行对比，两件机关留下的痕迹居然十分相近，都在护板上呈现正反太极六十四卦分布，方位、角度差相仿佛，最大的区别也就是透甲锥与三棱梭形状不同了。
　　一南一北两家门派各自研制的机关，为什么发射轨迹会如此近似，简直如系出同源一般？就算他对此道不甚了解，也觉得过于反常，由不得疑窦丛生。
　　他抬头向旁人瞧去，平台上除了两派门人，其他也都见多识广，此时看出异样，脸色也都现出几分古怪。沈放喃喃道：“凤煌影也就罢了，好歹还是原先的路子，雀展屏当初不是号称沿用天罡北斗，怎地也改成道家太极了？”
　　外行只见表象，内行看的却是门道，两边门下察觉不对，都已变了脸色，千叶万壑门弟子尤其惊怒，侯传新头一个沉不住气，疾声喝道：“这哪里是雀展屏，分明是袭用了凤煌影的构造，你们七巧阁是耍了什么手段，竟然窥伺本门的机关要诀？”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七巧阁一方不甘示弱，叶惊弦恼道：“姓侯的，你嘴巴放干净些，什么袭用、窥伺，我七巧阁五年前就制出了雀展屏，如何还屑于打听你们那点诀窍？”
　　王如非大声道：“叶堂主说话别太急，大家都有眼睛，这还是当初的雀展屏吗？范大公子泉下有知，他的呕心沥血之作被改得面目全非，甚至去模仿凤煌影，非得死不瞑目不可！”
　　叶惊弦大怒：“凤煌影难道就没有变化，五年前，你们的透甲锥还是一百二十枚呢，你说我们拿了你家的要诀，我还说是千叶万壑门处心积虑探听了我七巧阁的机密，否则怎会不多不少，都是一百二十八枚暗器？”
　　她虽然反唇相讥，心中却七上八下，并不踏实，只因近年来，自己的确奉命对雀展屏做了极大改动，为了提高火药与机簧的配合度、增加发射的三棱锥数目与劲道，不仅内部结构大幅调整，几处关键部件还是阁主请来的高人直接提供的，故此口中还击，目光却不由自主瞥向己方人丛。
　　青城掌门邹文泰干咳了一声：“既然雀展屏与凤煌影本就是不相上下的机关利器，如今又各有进益，许是巧合或殊途同归也未可知，纵有误会，大家平心静气说开便是，莫要伤了和气。”此语乍听是在打圆场，其实颇有偏袒之意。
　　“邹掌门所言，在下不能苟同。”曲弘肃声道，“所谓差之毫厘，则谬以千里，凤煌影的制法是本门自太师祖起传下来的独得之秘，七巧阁若非获知内情，绝无可能做到现在效果。范阁主方才说为了改进雀展屏，曾经遍访高人，敢问是哪位高人从中指点？”
　　他这般询问已是极为克制，凤煌影是千叶万壑门最顶尖的机关，其中机密泄露乃是一等一的大事，绝不可能轻易放过，没有指着范近泽的鼻子质问已是留足了面子。
　　因为出了变数，趁隙挤到平台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云倾不习惯拥挤，后退了两步，他注意到，从方才起，无论范近泽还是白药都没有开口说话。两人神情各异，但脸色都十分复杂难看。
　　就在这时，有人扬声道：“千叶万壑门好大的威风，刚刚才差点毒害了人家侄女，转眼就一口一个独得之秘，怎么，还想当众审问范阁主不成？”
　　声音温文，抑扬顿挫，颜伯流自人丛中走出，面带微笑：“雀展屏的轨迹与凤煌影相仿，就是窃取了贵门的机密，曲少侠当真理直气壮，可你又怎么知道，凤煌影就天经地义属于千叶万壑门呢？”
　　曲弘怒道：“你什么意思？凤煌影是师父亲手所制，于五年前九爻会上示于武林，当然是本门的机关！”他突然反应过来，神色剧震：“难道是你？”
　　颜伯流负手而立，意态悠闲：“不错，指点范阁主和叶堂主，相助七巧阁重塑雀展屏的正是不才在下。”他环顾周围众人或惊诧或愕然的表情，依旧唇角带笑，说出的话却犹如石破天惊：“雀展屏经此一改，已然与当初范大公子的思路大不相同，可凤煌影又何曾是凤煌影，它本该叫做凤凰流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