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六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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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投票结束，计票马上开始，负责人员分为四组，每组三人，分别是千叶万壑门与七巧阁门下各一名，见证一名，当场将漆木箱逐个开启，清点里面的绢花数目。
整个过程在众目睽睽下有条不紊地进行，无人有机会搞小动作。千叶万壑门弟子搬来长桌，就在台侧铺开纸笔，将参评机关与相应得票数一一记录，旁边还有人大声唱票：
“风烟筒得花十二朵！”
“冰火莲子得花四十七朵！”
“紫檀玉录盒得花二十六朵！”
“断魂笛得花三十三朵！”
……
绢花是进门时依据请柬发放，上面附有千叶万壑门的独门标记，在场群雄并非人人都能领到，纵然有，每人也只得三朵，因此大部分机关获得的票数有限，往往不过几票、十几票，超过二十票就相当不错了。
灵玑门的断仙剑获得二十一朵绢花，成绩还过得去，铁扇门的牛皮护盾并无惊艳之处，胜在价廉物美，也得到十七朵，甘老六的目的就是让自家的盾在九爻会上亮相，因此并不嫌少，笑容满面地拱手称谢。
真正拼得激烈的是七巧阁和千叶万壑门，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双方俱是屏息静气等待结果，一些下属和弟子已禁不住露出紧张之色，围观群雄也兴味十足，等着看哪些机关备受好评，哪些又乏人问津，每当一个票数报出，就引起一阵议论喧哗或兴奋叫好。
很快，所有绢花计数完毕，千叶万壑门的七星连珠弩以一百七十三票拔得头筹，其次是七巧阁的多宝琵琶获得绢花一百三十一朵，位于第二，前者的昆仑椅与后者的珠联璧合各一百零九票并列第三，再往下，彼岸针九十三票，天罗伞八十九票。
范逐风大力吹捧的奎龙玦只得到七十六票，排在第七，他脸上阵青阵白，阴郁得如同要滴出水。
阁主范近泽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七巧阁在制造精巧细致的器械方面尤为精擅，多宝琵琶就是近年力作，虽然也制出了供男子使用的胡琴、铁筝，但出于种种缘故，实践中都不及琵琶灵动自如、功能齐全。
珠联璧合则是一整套内藏机关的随身配饰，大到头顶金钗、发梳，腰间束带，脚下绣鞋，小到腕上对镯，指尖护甲，耳上明珰，无一不是内藏玄机，使用手法熟练得宜时，举手投足皆可伤人。若是男子，将金钗换做簪子，护甲改为扳指，加上腰带、玉佩等物，同样可收奇效。
混合演示本应选一名男下属出场，但范近泽考虑到红妆环佩间步步杀机，或许更能收震撼之效，才决定另辟蹊径，由女子怀抱琵琶上台演示。
结果头三甲里，双方虽各占两名，但头名由对手的七星连珠弩夺得，却实实在在压了自家一头，而且票数差距还如此之大，这第一日的比试可以说已经输了。
范近泽心中极为不快，他承认七星连珠弩构造精妙，杀伤力强劲，但毕竟只是一张用于对敌的弩而已，比之多宝琵琶的玲珑高雅、内有乾坤仍是差了一筹，他一时觉得千叶万壑门是占了主家之利，一时又暗悔自己失策，派女子上场美则美矣，但机关不是歌舞，而是用来攻击伤人的，受伤而退难免输了气势。相对地，天罗伞反而大受瞩目，其中恐怕也有唐门长老索要图纸的缘故。
他目光沉沉地瞟向对面游廊，规则如此，也挑不出什么错处，但七巧阁精心准备数载，此来青州可不是为了认输的，白药区区一个后辈还轮不到在自己面前抖威风。
不一时，所有机关的名次已然排定，榜单张贴起来向众人公示。千叶万壑门众弟子都露出欢喜又骄傲的神色，不枉了连日辛劳，第一日造化机关榜夺魁，整场九爻会可说已胜了一半。
白药起身上台，一向带着郁色的脸上也现出浅淡笑意，拱手说道：“今日之比珠玉层出、精彩非常，承蒙武林同道抬爱，将七星连珠弩评为第一，在下先行谢过。”
台下群雄多在品评榜单，有的表示白掌门不必太谦，也有人叫道：“口头感谢就不必了，不如送给咱们一张，好带回家去！”引起一阵哄笑。白药接着道：“还要谢过范阁主，七巧阁的多宝琵琶、奎龙玦诸般宝器精妙绝伦，灵机门、铁扇门亦有佳作面世，令人获益非浅。机关一道博大精深，一家一派再多钻研，也必然有自身局限，非得开阔眼界，时时与同道切磋印证，方能有所寸进。”
他如是说，固然是为了顾全范近泽的面子，让今日之会顺利收场，但也不全是客套。两家机关各有所长，每逢九爻会，为了压过对手绝招尽出，总有许多值得借鉴之处。
就在这时，有人出声道：“白掌门一张口，就是珠玉层出、精彩非常，不觉得有些言过其实、自己贴金么？”
众人循声望去，那人从西首游廊中走出，却是七巧阁请来的见证之一，天风山庄的庄主颜伯流。
白药神色微凝，淡淡道：“颜庄主有何见教？”
颜伯流对他冷淡的态度浑不在意，语气闲适：“见教谈不上，只是五年一度九爻会，听闻上次出现了凤煌影、雀展屏这等十几年难得一遇的极品，而今在下满怀期待而来，所见却不过尔尔，不免令人失望。”
白药道：“机关品类繁多，各有特性，如凤煌影这般内含火药的器械研制不易，向来罕有，颜庄主觉得扫兴，那也没办法。”他对此人极为不喜，语气变得十分冷漠。
“是么？”颜伯流悠悠道，“只可惜天不假年，七巧阁范大公子英年早逝，尊师也与世长辞，九爻会上怕是从此少了惊才绝艳之作。”
云倾听得皱眉，此人阴阳怪气，分明意指两家门派再无顶尖人才。更讥刺白药身为掌门却只能依附师长余荫。
他向西首望去，范近泽父子都是神色难辨，范逐风表情有些晦暗，范近泽神色复杂，面上似有哀戚，两人都没说话。
白药道：“天峰山庄并无机关参会，颜庄主若看不上九爻会的器械，下回不来便是。今日时辰已晚，阁下自便。”他无意理会颜伯流，直接下了逐客令。
场外群雄中也有人瞧不惯这位摆着名士派头的颜庄主，提声叫道：“白门主说得对，天风山庄有本事就将凤凰流火拿出来给大伙儿开开眼，否则两手空空，哪来的脸挑三拣四！”
这话又引起几声哄笑，颜伯流并不着恼，转身朝向人群，朗声道：“敝庄有祖训，凤凰流火不能轻施，但凡使用必伤人性命。但在下却知道，范阁主近期潜心钻研，将范大公子留下的雀展屏加以改进，不足之处一一补全，令得威力大增。”
他顿了一下：“区区亲眼目睹，而今的雀展屏，比之凤凰流火亦是不遑多让，就不知白掌门敢不敢将凤煌影拿出来，再与之比上一次啊？”
话音一落，犹如向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一块大石，两侧游廊中，场周人群里立时起了阵阵骚动，本以为主家几句场面话一过，一天的比试就要以千叶万壑门胜出而结束，孰料峰回路转，七巧阁竟似还有后招。
本已经准备散场离去的群雄顿时脚下生根，不肯走了，参加过上届九爻会的记起了当时火树银花的景象，没参加过的多少也听过传闻，更是心向往之，莫非今日还有一场大大的眼福在等着？近千双眼睛一齐投向台上的白药，看他如何回应。
白药问道：“范阁主如果真有此意，为何不在日间拿出来演示？现下投票已毕，榜单名次也已排定，再比却是不合规矩。”
颜伯流叹道：“一来是雀展屏意义非凡，范阁主不欲再争名次，将之夹杂在众多参会机关里，反而失了郑重；二来么，五年前已经比过一回，当时是凤煌影胜出，而今再提比试，就怕贵派心怀顾虑，不肯接招啊。现下造化机关榜的头名已经归了千叶万壑门，白门主无后顾之忧，况且方才不是也说了，机关之道需多多切磋印证，何妨稍作通融，再奉陪一遭？”
杜景小声骂道：“这姓颜的真是巧舌如簧，明明是七巧阁不甘落败，存心要找茬生事，却被他说得好像有心让着我们似的，大方得不得了！”
云倾心中忖度，在门派而言，拥有一件绝品机关无异于镇派之宝，为了保持神秘与威慑，除非极其必要或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展露人前，何况凤煌影已经在上界九爻会上技惊四座，名扬江湖，因此七巧阁的要求对千叶万壑门实在没有任何好处。然而倘若坚持不答应，难免被人视为害怕比不过改进后的雀展屏，故意避战，纵然夺下了榜首，也如输给了对方一般。
范近泽站在那里，尽管一言未发，但任由颜伯流卖弄口舌而不阻止，也就等同于默认。
侯传薪大声道：“你说得倒轻巧，倘若诚心挑战，就该提前知会，本门还会怕了你们不成！现在输了名次，临时提出来算怎么回事？”
七巧阁下属中立时有人反驳：“既然敞开大门办机关大会，比上一场又如何，还是你们怕输？”
两边门下互不相让，一时争执起来。群雄当中，如云倾一般觉出七巧阁来势不善的也有一些，但大家是来开眼界的，又巴不得有热闹可瞧，自然乐见双方比拼传说中的极品宝器。
范近泽这才踏前一步，先向白药一拱手，又朝群雄作个四方揖，缓缓说道：“诚如众位英杰所知，雀展屏乃是小儿琢云毕生心血之作，说殚精竭虑亦不为过，惜乎一线之差，仍是未能胜过凤煌影，以至抱憾终身。小儿过世后，在下参研他留下的草图手稿，又遍访高明，终是在原先基础上有所增益，不知白门主可愿成全？”
实际上，范琢云自上次九爻会惜败之后一直郁郁，又昼夜钻研，想让雀展屏的性能不逊于凤煌影。然而无论任何学问或技艺，一旦到了顶尖水准，想再进毫厘都是难之又难，正因日日苦思，穷尽心力，才二十余岁就溘然病逝。
范近泽对长子之死至今耿耿不能释怀，于他心中，凤煌影原是害死范琢云的根源，连带也无法不记恨千叶万壑门。九爻会上各凭本领，输了也无从追究，但若能让雀展屏再度展露锋芒，将千叶万壑门踩在脚下，无疑能告慰爱子在天之灵。因此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微微发颤。
白药将目光从七巧阁主处收回，注意到群雄多有动容之色，心中叹了口气。他不想节外生枝，然而七巧阁却像是铁了心要找麻烦，以范近泽的身份地位，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已是骑虎难下，倘若坚持不答应，或是设法推诿，必然使本门的声誉受到折损。
他对凤煌影一向很有信心，但范近泽志在必得的态度却又令人隐隐不安，改进后的雀展屏，会是什么样子？沉吟片刻，他终是应允下来。
此时日落西山，天色已变得昏暗，幸而霜清园内预备了灯球火把为场地照明。白药命人去取凤煌影，曲弘指挥人手搬来大块木板，分别贴着平台东西两侧的厅壁放好，布置出两堵各自独立的幕墙。
杜景向云堡众人介绍：“内藏火药的机关大都波及范围大，破坏力强，加两层护板能使幕墙更牢固，也更方便判断劲道强弱。”
说到这里，他突然压低了声音，悄悄道：“那个范阁主说什么遍访高明，口气吹得天大，他不知道五年前，我们的凤煌影也才制成不久，尚有不成熟的地方，大师兄说，师父这几年与贺师伯一起，根据师祖的手札做了完善，比从前更厉害了，待会定能给七巧阁一个教训！”
云倾见他眼中光彩明亮，不由微笑，旁边的唐斐却浇了一瓢凉水：“杜小师弟，我劝你还是别掉以轻心，你们门中的天罗伞上淬毒还没查出原因呢。”
杜景一怔，神色转为严肃，低头思索起来。
云倾瞥了唐斐一眼，这家伙看待问题的角度总与常人有些不同，但无疑更敏锐，有时也想得更深：“你怀疑七巧阁在千叶万壑门中有内应？可发现了什么？”
在他看来，伞上的毒针伤的是范近泽的堂侄女，若非唐门弟子出手，险些无法收场，若说是七巧阁所谓，又有些说不通。
唐斐叹口气：“堡主，我的所见所闻与你没区别，本大夫又不能未卜先知，短短半日能发现什么，最多觉得有点蹊跷罢了。”又道：“不管有什么幺蛾子，总是要抖出来的，你我与其穷操心，不如看下去不就知道了。我瞧唐长老就开心得很。”
云倾回头望去，但见唐琦灿长老目光灼灼盯着台上，果然兴致高昂。唐前掌门说的在理，但这悠闲看热闹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双方的机关都已取来，凤煌影是一只尺许长的暗银色圆筒，雀展屏是差不多大小的椭圆金属盒子，两者外观都偏于轻便灵巧，能够随身携带。
七巧阁方面请千叶万壑门先出手，似这般单挑，胜负依据机关发射的各方面表现而定，谁先谁后关系不大。白药不欲在细节上纠缠，向大弟子略一示意，曲弘于是手持凤煌影来到平台上，距离东侧幕墙一丈三尺开外站定。
在场群雄知道机缘难得，无不全神贯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时间，会场内外静若幽谷，再无人声喧哗。
难得的寂静里，只闻“哒”地一声轻响，曲弘手中的圆筒前端吐出一朵小小的绯色亮光，起初只有黄豆大小，在闪动的瞬间倏然窜起扩散，化作直径丈余的大片光焰，夜幕初临的天幕下，仿佛霎时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红莲，万千流火于其中燃烧，绚烂的朱红与金色交相辉映，光晕中夹杂点点银芒，如同凤凰展翼，尾羽化作落霞，带着煌煌威势扑向对面幕墙。
疾风密雨般的贯穿与锵然碰撞声中，仿佛响起一声悠长清戾的凤鸣之音。尽管谁也不清楚凤鸣是什么样的，但当此情景，不由自主就会产生类似的联想。
这一切只发生在数息之间，迅疾如闪电雷霆，待到炽盛的金红光华熄灭，余下团团缕缕的白色烟雾弥漫升腾，场内仍是一片异样的安静，良久，才断断续续地响起议论惊叹，以及喝彩，声音越来越大。
沈放赞道：“相隔五年，凤煌影像是更加壮观了，当初波及的范围还没有这般大，真是见者披靡的利器！”
沈大侠是务实之人，关注杀伤力远多于观赏性，但这句“见者披靡”却也中肯，云倾想，如此华光溢彩的景象，远观尚且目眩神驰，倘若正面相遇，恐怕根本无从避让，就会于瞬息间被夺去生命。这就是而今武林最受瞩目的机关凤煌影，他不由对雀展屏也生出了期待。
按照此类单挑的惯例，千叶万壑门弟子用深色麻布将饱受攻击的墙壁连同木板暂时遮住，要等对手也演示完毕后再两相比较。
七巧阁离火堂的堂主叶惊弦手托雀展屏上台，同样相距一丈三尺，将椭圆形盒子的一端对准西侧幕墙，下一瞬，台上再度光彩大盛。
云倾听着机关发动时的低沉闷响与密集如雨，不，如冰雹的夺夺声，目不转睛地注视平台上的情形。
有凤煌影的震撼在前，这一次他观看得更为细致，雀展屏顾名思义，爆发之际如孔雀铺展尾翎，青蓝、翠绿与金色交织，色彩明灿华丽，辉煌无比。
此番来到青州，的确是大饱眼福了，即使单凭远观辨不出高下，凤煌影与雀展屏也无愧南北武林两大门派的巅峰之作，但相比眩目的华彩，他却更喜欢去岁中元夜晚所见的星如雨，无数透骨钉刹那迸射如银色飞瀑，无情、冰冷而庄严，于纯粹中蕴含极致的美感与毁灭。略一走神间，眼前又是光芒大作，众人发出惊叹，雀展屏的攻势不仅剧烈盛大，而且居然一波之后还有一波。
云倾心里微惊，不禁为千叶万壑门担心起来，他朝白药看去，白门主正凝目盯视，在青金色的辉光里，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第六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