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可弃》从汐

10、第 10 章

　　刘景只是沉默，他出生后没多久，她的母后便去世了，据说是月子里留的毛病。固然父皇一直待他甚好，但母后依然是他心头的一道疤。
　　“你母后与朕，说起来也有些违背纲常，当年她早有婚约，只是她不肯听从父母之命成亲，为逃婚才遇上的朕。之后你约莫也能想到，朕是天子，自是胜过万纸婚约。”
　　“……”
　　“你母后绝算不上贤惠，一是善妒，二是难孕，在她身上朕几乎看不见一丝所谓贤良淑德的影子。”皇帝似陷入了回忆，语气渐渐轻缓下来，“可她聪明干练，果决洒脱，容貌也是朕见过最美的，所以朕事事都由着她，偶有政务难事，也愿说与她听，每每总能得她妙语解惑，愈发觉得非她不能懂朕。”
　　“……”刘景有些不甚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些，但难得他寡言的父皇愿意说这么久的话，他自也耐心听着。
　　皇帝说完似有些累极，休息了会儿又轻叹一声才道，“景弈，朕常与你说，背叛至深的是挚友，却未说过，伤心最甚的是挚爱。”
　　“……”
　　“你母后去得那样早，究其原因也是被朕伤透了心。”皇帝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刘景，“朕不会许你步她后尘。”
　　刘景颔首，“父皇宽心，儿臣省得。”
　　“替朕拟旨，”皇帝敛起了适才的温情，“着德王一月后迁往云州，非诏，不得回京。”
　　刘景愣在当场，“父皇何至于此？”云州远在边陲且并不富庶，迁居云州，无异于贬黜。
　　“三公之中两人俱已年事过高风骨渐失，御史大夫赵蔚门客众多势头正盛，而你舅父家至今无才可担大任，你的侍读李昭文又资历不足，此刻位列三公恐召来众臣非议……”最重要的是，刘景不肯纳妃，无后一事迟早成为他的软肋，若要刘景安稳，刘玄必不能留在京城。
　　“父皇，”刘景知道皇帝是在为他登基铺路，可他不能接受，“玄麟并无过错。”
　　皇帝微眯了眼，有些怒其不争的皱了眉头，“匹夫无罪怀碧其罪的道理，你怎会不懂？”就算刘玄没有异心，如何保证其他人没有？
　　刘景弯身决绝，“儿臣不会放过祸患，亦不会牵连无辜。”
　　皇帝见他护他至此，气得不轻，连咳数声，怒斥道，“朕是怕你为情所苦，不得善终!”
　　刘景听得心神一颤，临了却是涩然，“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儿臣不觉得苦。”
　　皇帝静静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恍惚中仿佛想起了当年的那人，心头纠痛闭上了眼，叹而不言。
　　天朔三十三年秋，素来勤勉的皇帝在一场热症中大行，享年五十六。太子刘景即帝位。
　　三月孝期一过，便已有人提起为皇帝选妃一事。皇帝看着堂下紧低着头的刘玄，将孝期又延后至次年。
　　景和元年夏，礼部联合户部，夹带上天钦监一起，奏请后宫大选。
　　刘景将奏请大选的折子压下，留了刘玄在御书房议事。
　　刘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些，“关于大选，你有何看法？”
　　刘玄坐在一旁，搁下不知何味的茶盏，“先皇大行已有一年，皇上是该选妃充实后宫了。”
　　刘景听得此语，颇有些可怜自己，先前以孝期为由不肯纳妃，无非是想看看过了孝期后，刘玄会不会有所举动。
　　但现在看来，那人似乎真的就打算这样一辈子避而不谈。
　　刘景敛眸语着，声音带着三分苦涩七分自嘲，“当日你大婚，朕心如万剑凌迟痛不自已，而今，朕之所以不肯成亲，只因想着万一你对朕亦有情，不愿你受那般苦楚。”
　　“……”
　　“如今朕最后问你一次，你对朕到底有无情意”
　　刘玄微张了口，滞了半响未应。事到如今，他已纳王妃，膝下有子，可刘景却依然孑然一身，不沾半分红尘。
　　相比于刘景犹如初春梨花纯白无暇的心意，刘玄只愈发觉得自惭形秽，时至今日，他哪还能说得出情意二字
　　见他沉默，刘景痛过千遍似已麻木的心，终是如死灰般黯淡下去。
　　刘玄敛了一口气，压住心头酸楚，只淡淡道，“先皇子嗣单薄，已让百姓朝臣不安多年，而今皇上后宫空设，一则是朝野长期为此议论纷纷，于皇上威名有损，再则，皇嗣龙脉关乎江山稳固，为安民心，还请皇上早日大选，扩充后妃。”
　　“呵，”刘景冷冷低哼，“依你之意，朕若不选妃生子，朕的江山便不稳固了？”
　　“臣并非此意，只是……”
　　“赵家什么想法朕很清楚，”刘景抬手打断他的话，“既然你们都觉得朕江山不稳，那不如换你来做皇帝，你膝下儿女众多，定能稳固大宸千秋万代!”话音中夹杂着刘景自己也未察觉的怨怼。
　　刘玄皱了眉头，赵家是赵家，他是他，不论赵蔚说过多少大逆不道的话，他一句也未听进去过，如今他只是为了刘景着想，不想让他落人口实，难道还错了吗？刘玄弯身，语气有些生硬，“请皇上为江山计长远，切勿意气用事。”
　　刘景冷冷勾唇，未作一词。
　　景和三年冬，大雪，刘玄正在书房温习当年的刘景送的那本治国策，赵蔚来访。
　　甫一见面，赵蔚来不及见礼，便已急道，“张正被皇上赐死了！”
　　刘玄惊站起身，张正是他与刘景的二师兄，自幼感情深厚，入朝参政为武将之首，更是大宸栋梁，皇帝怎会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