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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   七月,东京强烈的太阳光下,一排排树木恹恹的,绿叶发蔫。

      “再过不久就是暑假了,这种天气根本不适合呆在东京。”同桌握着笔怨念说道,虽然教室里有电风扇,但是在这个天气下,风热气腾腾,人像是被放在蒸笼里,把身体里的水都蒸出来了。

      “下课的时候,去水池那边吧。”我打开窗户,外面的风吹进来,带来丰盛的树叶的味道,操场上,几个人有气无力的长跑,树木上蝉一声声叫着,天空高远。

      教室里的人没有坐满,一些人因为受伤的原因,在医院住院。教室原本热闹的环境也因为天气和心情的原因变得无聊起来。
      连老师上课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倦怠的神情。

      “最近真的都没有遇到好事,连天气都这么讨厌。”同桌无精打采的趴在桌面上,“东京竟然也会出现校园恐怖袭击事件,这段时间好多人都缺课几个月了,而且因为担心安全,秋季校园祭也因此取消了,十几年都没遇到比这个更倒霉的事情了。”

      “嗯。”
      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回到学校的时候,学校里还来上课的学生、老师衣服上都别着白色的花朵。干净的颜色在每一个人的胸前,学生走在校园里脚步都带着肃穆与沉重,匆匆走过林道。偶尔一些孩子眼眶通红,捂着嘴跑过去。

      校园恐怖袭击在新闻上播了好几天,但是对外的说辞不是妖怪袭击,而是人类暴力团伙进入校园行凶,。这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现有人类社会的保护。妖怪世界太过残酷,而毕竟大部分人类不需要和那个世界接触。

      事故中死去的人的祭奠在事件发生后的一个月后举行,那天到往祭奠的人很多,我带了一枝白色的菊花,放在黑色的碑石上。没有什么话要说,就沉默的走过摇晃的蜡烛。离开祭奠的地点,路上碰到往这里赶来的人们,像是溪流一样,往这个地方聚集。

      不知不觉停下来看了一会儿。
      然后一个人回家。

      隔了几个月之后,再想起那一天,印象最深刻的是黑色的墓碑上的白花,以及像溪流一样聚集的人们。
      原来有那么多人会愿意记住一些人。带着感伤的心情,为他们离开这个世界送别。

      “不过从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好运吧,我们附近的几个班级都没有人有事。”同桌闷闷的,“虽然都有受伤,但是真的很严重的却没有,因为这个,我们几个班级好多人都去寺庙许愿了。我还给家里求了一个御守,对了,这里还有剩余的,给你一个。”

      她从包里翻出来红色的御守递给我。

      “谢谢。”我接过平安符,小心放到包里。

      “不用啦,之前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情,而且去你家也没有看到人。幸好后来你回来上课了。”

      “有一些事情,到外地了一趟。”

      下课铃声响起。

      我们起来下楼去水池边洗脸。清凉的水流冲在脸上,发烫的脸上感觉舒服了很多。洗完脸,顺便去买了饮料,坐在台阶上看着操场上运动的人。

      “其实,最近还有一些流言,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同桌喝了口饮料忍不住说着。看起来她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想要倾诉的欲望。

      “什么?”

      “就是那个,有人说这次的事情不是普通人干的。你没有听说吗?鸣,那些伤口看起来不是普普通通就能弄出来的啊。”她一说出来就停不下来。

      “没有。那他们说是什么?”手里的水温度很低,贴在脸上很舒服。我看着天空,想着其实妖怪还是很不隐蔽的,江户之前的时代,生活着的人几乎都知道在固定的日子礼拜神明,祈求福运。
      流传到现在的节日也不少,但是普通人的看法已经不一样了。

      现在大家更关心科学,神明、妖怪的存在似乎违背了科学的原理,成为精神上或者文化上的一种标志。

      “不是普通人,当然是有一些不同能力的人吧,真奇怪啊,虽然电影里有看到,那那毕竟是想象啊,但是真的有这种人吗?总觉得很不可思议啊。或者是变异什么的?”她突然眼睛晶亮,“有的话很酷啊。”

      “但是他们袭击了学校。”我有点难以理解她真诚地,崇拜的想法。因为毕竟才发生过袭击的事件。以前的时候,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多是恐惧,想着远远躲开,而不会对妖怪们充满好奇。

      “有坏人就有保护的人啊,我说的是总会有好的吧。”

      “。。。。也不一定是人。”

      她抖了一下,眼睛睁大,“那是鬼吗?有点瘆得慌。”

      “应该有吧。”鬼灵、生灵都算是妖怪的一种。

      说话间她突然转过头凑近,“鸣,你都一点不好奇吗?不会觉得很有趣,很神秘吗?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见一见他们。”她一脸憧憬看着外面,脸上的神情像是已经幻想到了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遇到他们。是吧,鸣?”

      “不想。”

      “诶?为什么?”

      “贸然亲近对彼此都太过危险了,是人的话最好活在安全的人类世界。”

      “怎么会?”

      “日本很久以前流传着雪女的传说,雪夜时貌美女子上门求助,山居的老夫妇给与照顾,然后以温水让其浴身,她再三推辞不能,最后勉强进入到热水中,却化为热气消散了,只余一件雪白衣袍在水中。那对老夫妇惊惧万分,怀疑其身份,又有哀怜自责。所以还是不要靠近比较好。”

      “是真的吗?好可怜。”

      嗯。是真的。

      最后,人类很悲伤,妖怪强大却也脆弱,不会推据好意。所以,在不能与之站在同一边的时候,就这样远远不要靠近比较好。

      热辣辣的风吹来,树叶晃动,在我们的头顶上,天空湛蓝透彻。

      所以,不要要求太多,知道大家都好好的生活在这样美好的天空下,就很好了。

      ******

      奴良宅

      灰色景石上沾着薄薄的水汽,流泉畔的兰花翠绿欲滴。每天清晨的时候,奴良宅被一层雾气笼罩,为了降温,居住在水里的妖怪在奴良宅周围开了一些水源,引导雾气环绕在周围降温。因此,是东京少有避暑的地方。

      靠近水源的地方最凉爽,妖怪们在水源周围聚集。中间的地方铺着凉席,奴良陆生和冰丽在凉阴下午睡。

      下午的时候,若菜去找他们,却发现陆生和冰丽都不在。

      “少爷的话,好像看见和牛鬼出去了。”值守的妖怪说道。

      “出去了,会去哪里呢?”若菜有点担心。

      “冰丽想要见雪女,好像陆生少爷拜托牛鬼大人一起去找雪丽了。”穿着浴衣的纪乃,踏着木屐从外面走进来。“有牛鬼大人在,少爷不用太担心,牛鬼大人是非常负责任的冷峻妖怪。”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很活泼的时候。”毛娼鬼笑道。

      “嗯。不过有的时候,我会觉得陆生太害羞了。”若菜放心了,和纪乃心情很好的去收拾东西了。

      *******

      “是这里吗?”冰丽趴在墙上,朝住宅的院子张望。

      一身黑衣的牛鬼注视着角落里凝结的霜花,眼睛深黑,“雪丽在里面。”

      奴良陆生怯怯的站在门前,看着门道:“要进去,我们应该要按门铃。”

      “不用,她出来了。”牛鬼抱着剑倚靠着墙壁淡定说。
      在炎热的夏天里,冷意更能感觉到。

      话音未落,在一阵凉风中,一道身影渐渐凝实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来这里干什么?”这句话是对着牛鬼的,虽然同是奴良组干部,但是雪女和牛鬼的关系只是一般而已。不仅仅是性别差异,在某些观点上也天差地别。所以即使认识几百年了,仍然关系不亲近。

      “少主和冰丽要来找你。”牛鬼拎着冰丽扔到她身上。
      虽然请求出来的人是少主,但是陆生只是体贴伙伴,真正想念雪丽想要见她的是冰丽才对。

      雪丽还没有动作,冰丽脸上红扑扑的,害羞在半空降落,然后在雪丽面前道:“....好久没有去奴良宅了....所以我和少主....来看你。”
      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但是张大眼睛的冰丽表情非常认真。

      冷淡的眼睛有一丝柔和,雪丽弯下腰,长发垂落,注视着冰丽道:“最近有点事情,所以应该不会回奴良宅了。”

      “是吗?”女孩子失落的低下头,下一刻又突然鼓足了勇气道:“那我和少爷能来....这里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有时间乖乖在奴良宅修行!不要带着陆生到处乱跑。”雪丽使劲摸了摸冰丽的脑袋然后冷着脸道。

      “是是是!”冰丽身体一直,紧张握着拳头说道,雪白的脸上有一点红晕,雪丽靠近她,还摸了她的头,真的很开心。

      “时间不早了,你们该回去。”雪女直起腰和牛鬼说道,天空云层金白粉红,已经将近日落时分。山吹平时就是在这个时间从学校回来。雪丽尽量避免山吹和奴良组更深的接触,最好牛鬼完全不知道最好。

      在那个宅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夫人。

      在雪女的意识中,即使鲤伴还不能忘却,但是奴良组的确已经没有山吹乙女的位置了。

      奴良组的妖怪们不会承认她,在有下一代百鬼之主陆生的情况下,若菜才是他们最敬重的夫人。

      其实,最现实的是,雪丽也不愿山吹回到奴良组。被妖怪们带着异样的目光注视,在背后窃窃私语,她宁愿山吹平静的生活着。雪丽相信山吹也一定是这样想的:她不在乎地位和生活的舒适,更需要的反而是心中的宁静。

      所以,事已至此,不要和奴良组的任何一个见面了。

      *****

      ‘妾身的孩子。’站在十字路口,她突然惊喜的说着。

      “什么?”

      ‘陆生来了。’

      脚步先于思考停顿了下来。我站在繁闹的街头望向家里的方向。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奴良陆生在那里吗?

      他一个人出来的吗?

      乍然停在街头,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是周围的人若有若无地看过来,狐狸的在心底少有地着急,‘山吹,你不想见到他吗?他是奴良鲤伴的孩子,也是妾身和你的孩子。’

      我低着头,天空的晚霞一点点落幕。淡淡的月牙在淡蓝天空显现。

      “不是的。”良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夜空更凉的声音。比拂过的风更飘虚。

      “他不是我的孩子。”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坚定。

      我一直知道的。

      “陆生是鲤伴大人的孩子,他也有自己的母亲。”

      我没有自己的孩子,即使渴望着,但是却无法自欺欺人,也无法抢夺另一个母亲的权利。

      即使我们有孩子该是什么样子的?会有什么样的姓名?这样的问题想过千百次。却现实就是这样,我从来做母亲的幸运。

      看见陆生的确很开心,但是给与他生命与血脉的不是我,也......没有权利将自己求而不得的期待加诸在陆生身上。

      ‘是吗?’突然的,狐狸停顿了。

      ‘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没有孩子?’良久,她在我心头轻声问着,每一个音调都透着凉意。

      我抿唇怔愣,心中窒息却不能言,茫然的站立在街头,身体却仿佛没有了知觉。

      我为什么没有孩子?这样的问题在想一次却仍然牵动着心脏。

      为什么,我们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为什么不能留下鲤伴与我的血脉?

      在每一个夜里,被这样的悔恨和痛苦,以及愧疚纠缠着。

      我,让鲤伴大人为难了。

      这样的想法一次又一次的啃食着心头。

      被他满怀爱意的眼神注视着会感觉到幸福,但是这样的生活背后却是妖怪们对鲤伴大人的非议,与奴良组没有继承人带来的躁动不安。
      我不能给他带来幸福。

      想清楚了之后,发现只有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于是亲手斩断彼此的缘分,避而不见,独自一人居住山间。

      ******

      ‘你真的以为是你的原因吗?’狐狸一个字一个字的反问着,每一个音调都带着了然。她直白的捧出了我一直逃避的东西。赤裸裸的把现实放在我面前。

      。。。。我想要知道。

      “为什么?”我轻声问着。仿佛一个垂死的人站在即将断裂的冰层上,即使知道一步就会掉下去,却仍然不能拒绝求救的本能。

      即使是明白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即使告诉自己与鲤伴已经交错,真相再也没有意义了,但是却仍然不能阻止自己,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虽然痛苦,虽然明白已经结束了,但是那么多年,心中还是有不甘心。

      即使已经不再执着幸福,但是那不甘心太深了。

      无法阻止自己为过去的痛苦找一个真相。

      为什么会那么痛苦?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分开?

      “请告诉我为什么。”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你们相遇起的那一天,奴良的血脉,滑头鬼的血统无法与妖怪结合,诞生子嗣。这就是原因。’干净利落,狐狸爽快的说着。

      咔嚓。

      仿佛听到什么断裂的声音。
      我茫然的摸着胸口,那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仿佛最后一丝侥幸都彻底断裂了。原来这就是原因,滑头鬼的血脉无法与同是妖怪的我的血脉融合?

      一直追寻的答案突然揭开了,毫无隐瞒的暴露出来,却觉得前面的努力,痛苦那么的空茫。一直以来啃噬心脏的东西消失了。却有一个更大的空洞横穿。

      “所以说,是相遇那天起,就注定了的啊~”我低垂眼看着心口,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微的感叹着。没有其他的言语了,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呢?却只有叹息了。

      不是任何人的错误。

      却从那一个雨日就注定的。连怨怼都没有理由了。

      只是.....命运。

      ‘他们来了。’她说。

      我抬起头,透过淡淡的光看见一身黑色衣裳的妖怪。他的身边跟着两个小小的影子,陆生和一个小妖怪。
      陆生躲在牛鬼身后,干净的眼眸看过来。握着拳头的手放在身前,有点犹豫,有点好奇。

      “真的是您。”牛鬼话语中带着自己都说不清的意味。即使是有心理准备,在真正确认的时候,仍然有一丝的愧疚与难堪。他选择了若菜夫人与若生少主,放弃了山吹乙女。这个不会更改的决定,情绪也只是一瞬间波动。

      我看着他们。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言语和神情来问候。

      “你准备回到奴良组吗?”

      “......不会。”我轻轻摇头。目光落在遥远的地方。

      “奴良组一直在壮大,未来,也会有陆生少主继承。我会一直守护奴良组。你可以放心。”你所付出的,以及承受的痛苦成就了今日的奴良组。

      “.....嗯。”我点头,从牛鬼波澜不惊的眼中看到了坚定和决心。

      陆生从牛鬼的身侧绕过来,仰头道:“你...是那天的姐姐。”

      “嗯。”我蹲下来看着他认真点头,“陆生,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他眨着眼睛有点害羞。

      “让我抱抱你,可以吗?”

      “......好。”他犹豫一下,又认真的点头。

      轻轻抱着他小小的身体,温暖又稚弱的身体。

      良久,我放开他,轻轻笑道:“谢谢。”

      与他们分离。

      牛鬼站在原地注视着曾经叫山吹乙女的女孩子慢慢离开,在沉寂的夕阳中,意志坚定如他也不由有一丝失神。
      曾经五十年的光阴.....
      奴良组的山吹夫人.......

      那离开的背影,隐有告别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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