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木兮火柴

4、第四把火

　　陈轻火发现陆危焰真是个特别自来熟的人，打那天她去他们班转交化学作业之后，他每次去办公室搬作业，都要特地绕到她们班喊她一起。
　　这天晚饭时间，班级同学都去食堂吃饭。陈轻火坐在座位上，依旧边吃面包边写作业。英语作业写完，班级陆陆续续的有同学回来，纷杂的脚步声混杂在热度未减的谈话声中，吵得人耳朵嗡嗡嗡响。
　　陈轻火从一片飘渺英文字母中抬头，眼睛酸涩得厉害，却在视线投向窗外的一瞬间，远远的就瞧见从楼梯口转上来的陆危焰。
　　他走路速度很快，像是直接从楼梯口跳出来，脚下带风的往这边大步而来。十月的天，他校服大敞，两片衣料随着走路的动作前后摇摆，肆意潇洒，生气蓬勃。
　　陈轻火定定的看了会儿，在他快走到教室前收回目光，埋头学习。
　　陆危焰一路疾驰到高二三班门口，轻车熟路的找到陈轻火的座位，舔着尖牙，斜倚在窗台唤人，痞里痞气的：“陈轻火，一起去搬作业啊？”
　　陈轻火鼓鼓脸，头也不抬，“我不去。”
　　“你不去？”陆危焰老神在在，“那你今天不去拿作业？”
　　“……我等会儿去。”陈轻火推脱。
　　陆危焰却是挺直腰，睁大眼睛，一本正经、表情很是认真的劝说：“早去晚去都得去，一起呗。”
　　“……”陈轻火无言以对。
　　今天化学作业又是现印现做，一趟办公室跑腿怎么都免不了。他把情况摸得透透的，又扯着个笑脸，陈轻火憋在喉咙里的拒绝硬是找不到机会出声。无奈之下，她只得起身走出教室和他一起去办公室搬今晚的化学作业。
　　被陆危焰纠缠了一会儿，等陈轻火从办公室拿了今晚的化学作业回来，还没在座位上坐下，同桌白雪就远远的打招呼，“轻火，袁冉刚才来找你的。”
　　陈轻火迟疑的眨眨眼，“她来找我……说什么事了吗？”
　　“没，她看你不在就走了。”同桌也跟着眨巴眼睛，忽闪几下后给出建议：“我看她好像挺着急的，你要不要去找她问问什么事？”
　　陈轻火看了眼时间，距离晚自习上课还有十五分钟。赶得上，她这么在心里掂量了下，动作很轻的将板凳推进课桌下，去一班门口找袁冉。
　　一班被保护在楼层最顶头最安静的教室。晚自习铃声未响，沿路一排班级的同学都在笑闹，人声鼎沸。只到了一班门口，吵闹声陡然熄灭，所有人都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习，想找个冒头的打声招呼都找不到。
　　陈轻火踮着脚尖张望，好半天也没找到突破口。她浑身发热的叹了一口气，想着先回教室，等第一节晚自习下再过来找袁冉。踌躇间，一班班主任注意到她，而后从寂静如海的教室内踱步而出。
　　他背着手，笑眯眯的走过来，和蔼道：“找人啊？”
　　陈轻火僵住，盯着他嘴角拉出的弧度，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下，攥紧衣角，呐呐着“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找谁啊？”一班班主任依旧笑眯眯，耐心十足。
　　“我找袁冉。”她大着胆子开口。
　　“找袁冉啊……”班主任拖长音调，回头看了眼安静依旧的班级，呵呵笑，意味深长道：“她在学习呢，你找她什么事啊？”
　　他面带微笑，眼睛却灼灼的，陈轻火被他看得呼吸急促，呐呐着不知该如何作答。见她这幅语塞的模样，一班班主任不再继续追问，转而换了话题与她攀谈。
　　他微笑着，关切十足，“这次月考，考了多少分啊？”
　　陈轻火愣了两秒，咬一口干得起皮的唇边，小声说了个数字。
　　班主任顿了下，收起笑容，眉头紧皱，啧啧两声，略显苦恼的感慨：“这个分数啊……”
　　在她们班还可以的分数，拿到一班就有些瞧不上眼了。读懂这一层，陈轻火涨红了脸，垂眼看向低面，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她忍住了。于是她顶着一班班主任关切的视线，深吸一口气，抿紧嘴唇，受教般点了点头，主动承认自己的不足，“我成绩不太好。”
　　“成绩不好就更要努力啊……”训导学生的一贯腔调从一班班主任口中不徐不疾地流淌出来，真情实感的劝说：“所以，学习时间，就不要到处转悠，浪费别人时间，也浪费自己时间……是不是啊？”
　　一个啊字拖得很长很长。
　　陈轻火瞳孔猛地一缩，屈辱感心口淌出来，顺着血管一寸寸蔓延至四肢，麻木木的冰凉。她想扯唇笑，眼泪却先冒出来了。她咬紧唇关，拼命的把挤在喉咙口的哽咽吞下去。下唇火辣辣的疼，她舔了又舔。最后，她翘起嘴角，乖巧着应答，“是。”
　　一班班主任欣慰的点头。
　　没什么好难过的，她被这样看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无论她怎么努力，舞台的灯光还是只集中在站在中央的袁冉身上。她习惯了这种不公平的对待。
　　其实也不是不公平，按成绩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很公平啊。
　　她确实没袁冉那么优秀。
　　陈轻火笑笑，攥紧拳头转身离开。
　　“轻火！”袁冉从教室里追出来，喊了陈轻火一声，有些惊讶的开口：“我刚刚没注意到你在外面呢……你怎么过来了？”
　　她先简单解释了一番，然后就那么睁大眼睛，静等陈轻火回答。
　　陈轻火扯起一边的嘴角，看向袁冉身后。一班班主任背着手又踱回了教室。她深吸一口气，笑一笑，面色如常，“白雪说你刚才来我们班找我。”
　　“啊，对。”袁冉想起来，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还以为你找我有事呢。”
　　“白雪说你挺着急的。”陈轻火避重就轻。
　　袁冉点头，“是有重要的事要说。”她顿了下，瞧着陈轻火脸色，有些难以开口：“以后晚自习下课，我不能和你一块儿回家了……”
　　陈轻火嘴唇动了动，没讲话。
　　“学校给我们班安排了额外的学习任务，晚自习放学后我们班还要再上一节四十分钟的辅导课。”袁冉小声解释，见陈轻火怔愣的表情，耸耸肩，拖住她胳膊，轻轻晃了晃，柔声道：“轻火，我不是故意扔你一个人的……”
　　“我……”陈轻火张嘴，下意识的看向教室方向。玻璃窗后，一班班主任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犀利如鹰隼，火辣辣的盯着她瞧。陈轻火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收回视线，牵起嘴角，向袁冉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温声道：“我知道。没关系的，学习最重要。”
　　没关系，她知道，她也习惯了。
　　——
　　接连几天阴雨，这天晚自习结束，陆危焰照常喊陈轻火一起去化学办公室交作业。他大咧咧往她们班门口一站，扬声就喊。陈轻火被他喊得无奈，暗叹一声，抱着作业和他一块儿走去办公室。
　　错题本厚厚一摞，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掩埋。陆危焰笑了笑，伸手把她怀里抱着的作业本都揽过来，单手挽在臂弯。
　　怀里都陡然一空，陈轻火停下脚步，盯着他使劲瞧。陆危焰歪头，迎上她审视的目光。几秒过后，陈轻火甩手，两手空空的，掉脸就要往回走。
　　“哎！”陆危焰大跨步过去将人拦住，“你做什么？”
　　“我回去。”
　　“回去做什么？”陆危焰舌尖抵着嘴角，“你作业还没送过去呢。”
　　陈轻火扫了眼揽在他臂弯处的作业本，一本正经道：“你不是帮我送了么？那就不用我去了啊。”
　　“……”陆危焰立在原地，听闻她的理由，气急反笑，瞧着她不为所动的模样，心头一片无力。他伸直臂弯，将那摞作业本抓到手中，重新塞进陈轻火怀里，才重重吐出一口气，“行了，我不帮你搬了，走吧。”
　　陈轻火依旧波澜不惊，接过作业本，理了理，捧着继续往办公室走。
　　陆危焰盯着她瘦削的背影，心头一片烦躁。
　　他明明是心疼她才帮她拿着作业本的，到头来却被她反将一军。他追她这么多天，就属她今天反应最大。要不是怕吓着她，他真想捏着她的腰把人掐在怀里问问，她是不是属白眼狼的，天生就没良心？
　　思来想去半天，他呵笑一声，大步追上去。
　　陈轻火把作业放在化学老师桌上，转身回来，对上的就是陆危焰那张黑得不行的脸。成熟的一张脸，挂着幼稚的表情。她抿了抿嘴，鼓着脸斜瞅他一眼，昂着脑袋神气十足地走出办公室。
　　自那件事后，压抑了许多的心情奇迹般的开始飘扬。
　　陆危焰抽头丧气跟在她身后，一脸无奈的束手无策。
　　气氛微妙得可爱。
　　直到，回到教室，那道熟悉的女声响起。她捏紧拳头，身体不可抑制的开始发抖。

作者有话说

　　我又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