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木兮火柴

22、第二十二把火

　　夕阳一点点被暗黑吞没，星星爬上来，散在夜幕上，清冷的手臂叫人发凉。
　　陈轻火摸出手机，给陈母打了个电话，说是班级聚会，晚点回去。陈母没起疑，叮嘱几句，便点头答应了。陈轻火握着话筒，借钱的话绕在唇边，张张合合几次，还是没能说出口。她应了声，挂掉电话。
　　陆危焰从那边角落走出来，平静的走到她身边，“饿了吗？我带你出去吃饭。”
　　“不饿。”陈轻火摇头，犹豫片刻，还是出声问道，“钱借到了吗？”
　　陆危焰摇头，“借到千儿八百的，没用。我先回家拿点东西，顺便和邻居借点。”外婆这次手术不是小手术，花费巨大。术后护理又是一笔钱。他平日里玩的好的兄弟都借遍了，总共不过借到一万多。
　　杯水车薪。
　　陈轻火心里难受，抿抿唇，“总有办法的，先回家。”
　　“嗯。”陆危焰嘴角扯了下，拉着陈轻火离开。
　　外婆不在的小院，格外安静。陈轻火从厨房里找出昨天没吃完的面条，放到锅里煮沸。陆危焰坐在摇椅上，埋头想了会儿，开门出去。
　　陈轻火端着面条出来，院里空无一人。猜想他是去向邻居借钱了，陈轻火没着急，坐在摇椅上耐心的等他回来。等到面条糊成一团，面汤冷掉，他才披着一身寒意进门。
　　一看脸色，就知过程不是那么的顺利。
　　陈轻火舔舔唇，把面条端起来，往厨房走，“冷了，我给你重做。”
　　“不用了。”陆危焰把碗端过来，拿起筷子，低头呼哧呼哧，一碗面条很快见底。吃完后，他摸出账单和手机，对照着计算，算完后，手掌在脸上搓了又搓，“还差很多。”
　　“还差多少？”陈轻火接过账单，只扫了眼最后的金额，就倒吸一口冷气。只半天，已经耗了几万块了。
　　按这个耗费速度，没有二十万，都看不起病。
　　她沉默了一会儿，把账单放回桌上，又问了一遍，“还差多少？”
　　“左邻右舍都借遍了，一家一万，总共也能有七八万。”陆危焰垂着眼睛，自嘲的笑笑，“七八万，顶什么用呢？”重症监护病房，简单的睡上一个晚上就是五六千了。
　　他头一次痛恨自己没用。因为他没用，所以借钱的时候，邻居都把数字往小了报，生怕他还不起。
　　“七八万……先把这两天挺过去，只要人还在，就有解决的办法。”陈轻火说不出旁的，只能这样鼓励他，她算了算手里余钱，道，“我那里还有两三千压岁钱，我明天带过来，给外婆买点营养品。”
　　“你的压岁钱，你收着。”陆危焰不肯要，“你上大学花钱的地方多。”他知道她和家里的关系，不想她为难。
　　“上学没那么花钱的。”陈轻火安慰他，“虽然没有很多，应个急还是够的。”
　　陆危焰没点头，也没摇头，顿了顿，反而提起另一个话题，“今天开始填志愿了。”
　　“哦对。”他不提醒，她都忘了。陈轻火恍然，站起来解下围裙，碎碎念的叮嘱他，“我还没有填报，差点忘了。天晚了，我先回去填志愿。明天去医院找你。”
　　陆危焰起身要送她。
　　她把他压在摇椅上坐好，摇头，“你不要送我，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去医院看护外婆。”
　　说完，她拍拍衣服，起身就要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陆危焰喊住他，“轻火。”
　　“嗯？”
　　“还是要填本市吗？”
　　“对。”陈轻火点头，抬头看他，却看到他眼里的光，挣扎着闪烁。她心揪起来，好在，陆危焰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起身和她一起走到巷口，把她送上出租车，才冲她挥了挥手。
　　陈轻火坐在出租车里，回头看他在路灯下孤寂的身影，悬着的心一直放不下去。她按了按跳个不停的右眼，心情沉重。
　　——
　　惦记着陆外婆，陈轻火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天刚蒙蒙亮，她就爬起来，蹑手蹑脚出了家门，跑到医院看外婆。陆危焰早就在重症监护病房外守着里，看样子，也没怎么睡。
　　重症监护病房家属止步。
　　他们坐在外面只求个心安。陆危焰略坐了会儿，确定外婆心跳正常，拉着陈轻火去外面吃饭。吃完饭，他也不着急，摸出手机看了看，“走吧。”
　　“去哪里？”
　　“去银行。”
　　知道他可能要去贷款，陈轻火深呼一口气，快走两步，拉过他的手，和他并肩。陆危焰转脸看她，欲言又止的扯扯嘴角。
　　——
　　从银行出来，陆危焰狠抹了一下脸，带着陈轻火拐到附近网吧。
　　暑假网吧坐满了人。陆危焰保险起见，加钱点了个包间。网吧老板也是个年轻人，见他们俩定了包间，嘿嘿的乐，接过钱，意味深长的给陆危焰使了个眼神。陆危焰冷冷瞥他一眼，抓过订单，径直带陈轻火进了包间。
　　网吧老板被他那一眼煞得不轻，僵在原地，好半天才敢动弹，他低头收拾吧台，不满的嘀嘀咕咕，“咋了，吃冰块了？眼神这么狠？”
　　陈轻火第一次来网吧，只顾打量四周，没太注意陆危焰的反常。她坐到电脑前，比照手机通知，输入网址，登陆后，就要在第一志愿里选择本市大学的学校代码。
　　陆危焰却压住她握鼠标的手，陈轻火不解的看过去，等他发话。
　　“陈轻火。”
　　“嗯？”
　　陆危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字条，推到陈轻火面前，沉声道，“你报京市的大学吧。”纸条上简单干净的写了三个大学的名称代码，以及去年的报考分数线。前两个学校，都位于京市。
　　陈轻火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红了眼，“你什么意思？”
　　“我问过老师了，你的成绩，试一试，能进京市大学的。”陆危焰垂下眼，避重就轻。
　　陈轻火却不放过他，逼问道，“你不要我了是吗？所以你要赶我走。”
　　“没有，你去京市，我有空也可以去找你的。”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外婆躺在医院，需要人照顾，你什么有空，坐飞机去京市砍我呢？”陈轻火眼泪冒出来，她气到心痛，紧追不舍，“陆危焰，你说啊！”
　　陆危焰埋头沉默。
　　“不喜欢就不喜欢了，难为你还要这么找借口拒绝我。”陈轻火心痛得无法呼吸，她吸吸鼻子，伸手抹掉眼泪，一定要个答案，“你说过会永远喜欢我，你说过你会娶我。这才几天，你就要抛弃我。陆危焰，你怎么能这么混蛋！”
　　她扑到他身上，捏紧拳头，噼里啪啦的捶他。“你说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陆危焰任她乱踩，直到她使了狠劲，在他额角抓出一道血印。他伸手把人扯到怀里箍住，眼睛充血，“没有为什么。陈轻火，我什么都没有，没有房子，没有车子，甚至还背了满身贷款，你让我怎么敢和你在一起？你有更好的未来，能认识更好的人。我怎么舍得让你跟着我一起住出租屋？！”
　　“是我穷，没能耐，我认了。”
　　陈轻火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声震得耳朵嗡鸣。
　　她定定的凝视他鬓角处被她挠出的血痕，嘴唇微动，语气平静，“是为我好对吗？”
　　陆危焰表情痛苦。
　　“是为我好吗？”她强咽下哽咽，要陆危焰抬头看她。“你知道吗？我爸爸，他也说，他为我好，所以他肆无忌惮的打骂我，督促我成材。我这二十年，都活在他打骂的阴影里。我自卑，怯懦，甚至一有事，我就下意识的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我恨他，恨他说他是为我好。”
　　“陆危焰，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我以为你是我的光，我以为你是我最后的依靠。可是你呢，你在做什么？你现在，和那些口口声声说着为我好的人有什么区别？！”
　　陈父这样，他也这样。
　　她到底还能相信谁？
　　“你说你给不了我未来，那你就知道，别人能给我未来吗？你就这么放心，把我交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人？你拿什么保证，那个男人，会像你对我一样，对我这么好？”
　　陈轻火哭到浑身发抖，她蓦地冷静下来，拿过桌上的烟灰缸，冷笑一声，抬手往额头砸，“陆危焰，你怎么舍得这样对我！”
　　陆危焰惊慌失措的伸手去拦，没拦住。玻璃制成的烟灰缸砸在额角，一下就出血。陈轻火看着他心疼懊悔的模样，扯扯嘴角，抬手又是一下。
　　这下被陆危焰拦住了，他抢下她手里的烟灰缸甩到一边，震惊得怒吼，“陈轻火，你疯了！”
　　“这你就舍不得了？你都不要我了，还有什么舍不得？”鲜血从额角的伤口里淌出来，她也不去抹，任由血迹在脸上蔓延。
　　陆危焰捏紧拳头，压住她后脑勺，向前咬住她的唇，狠狠的，咬开一道伤口。陈轻火挣扎，挣不开，索性不挣扎，转而用牙齿也去啃他的嘴唇。
　　两人的鲜血混在一起，谁也不肯先松开。
　　直至陈轻火不再落泪，陆危焰才离开她的唇，转而亲了亲她眼角，“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要你离开。”

作者有话说

　　冰冰凉，透心凉。
来瓶雪碧吗？（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