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难平》佯谬

13、怦然心动

　　说完以后，李克己也走出了沙盘室。
　　按理来说，李克己应该留下来观察林述之，但是他不能。心理医生和病人之间只能存在医患关系，而李克己和林述之儿时那段关系就已经限制了李克己不能真正成为他的心理医生。
　　冷静过后，李克己去找了他的同事Dr.Steven，询问他最近是否有空再接待一位病人。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李克己对Dr.Steven说：“他是我的朋友，我不能为他做咨询，如果……你想了解他的一些情况，可以问我。他在咨询过程中说的任何事，都不需要告诉我。拜托你了。”
　　说完，李克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想：其实心理医生交朋友没有问题，而朋友总是会谈到自己的很多困惑和遇到的问题，我目前的行为还算不上是真正的咨询关系。我…为什么会这么慌？我不想失去他？
　　李克己在办公室整理完病例后，便去沙盘室门口等林述之，其实，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李克己是不想走的，但是如果不走，他们之间就只剩下医患关系了，或许更糟。
　　沙盘室内——
　　林述之看着沙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沙子抹平。然后，他走向了摆放模型的架子。这里的模型真的很多，找了一会儿，林述之把一个穿着正装的男人放在了中间，然后找来了一个房子模型，放在右侧稍远的地方。
　　林述之看着男人的模型，想了一下，在左侧稍远的地方挖坑，放水，做了一个湖泊出来。接着，在湖泊旁边放了三棵树。
　　看着沙盘，林述之拿出手机拍照，然后就走出了房间。
　　房间外，李克己听到门响动的声音后，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林述之看到门外的李克己，有些惊讶。随后，他对李克己说：“我做完了……我们之后干什么？”
　　李克己回答道：“我待会把Dr.Steven的……算了，我待会带你去见他一面。他是我的同事，也是你未来的心理医生。”
　　林述之：“所以，你带我来这……不是你准备做我的心理医生。”
　　“是，我不能做你的心理医生。我们之前认识，之后也不能轻易断绝关系。出于职业道德，我必须避开你的治疗过程。”
　　李克己的声音有一些颤抖，不明显，但能够听出他并不平静，甚至有些纠结挣扎。
　　“好。”林述之平静地回答道，“我听你的。”
　　“我们去见那位Steven医生，然后回去吃饭吧，我想吃炸鱼薯条。”林述之对李克己说道。
　　李克己联系了Steven，让林述之和他见了一面，并没有做正式咨询。
　　然后，李克己在这一天没有需要接待的病人，就把林述之带回了家。
　　林述之坐在沙发上，对李克己说：“所以，以后我就不能找你聊私事了么？”
　　李克己犹豫了一下，说：“朋友范围内应该可以，但是你的治疗过程我不会参与。”
　　“好，我明白了。”
　　林述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站起来，说：“我们去吃饭吧，炸鱼薯条？”
　　“好。”
　　他们相视一笑，李克己推开门，门口的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餐厅内，李克己和林述之相对而坐，林述之点完餐后，和李克己说：“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当初警方发现的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断下雨，就算真的留下什么，也早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商业上也是，原来的公司都已经没有了，而且之前无纸化办公还不普及，估计也查不出什么了。没有证据，我又能做什么呢？”
　　李克己斟酌了一下，问：“你是想放弃么？”
　　林述之回答道：“我不会放弃找回记忆，但是这件事的真相我查不出来。十几年的时间，能抹平太多事了。当年的警方查到的那些可能就是全部了，我没办法，李克己。”
　　林述之平静地对李克己说：“但是工作既然已经辞了，刚好休息一下，然后，治好我的病。”
　　李克己想到了什么，试探道：“那你……暂时住我家？”
　　出乎意料地，林述之非常干脆地答应了。
　　炸鱼薯条上来了，林述之拿起刀叉就开始切。其实，他也不是有多喜欢炸鱼薯条的味道，当时提这道菜是因为李克己特别提过一次，他也不是很讨厌这道菜的味道，就这么说了。
　　在沙盘室的时候，林述之回想自己过往的人生。小时候被精神失常的女人抱走，被自己亲生父亲找回来，几个月的时间里，又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还把一切都忘了。重新遇到李克己，还让他面对了职业难题。从小时候开始，林述之就知道他跟其他小朋友不一样，他没什么接触外界的欲望，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造成的，他也已经几乎不记得了。而这样的孩子，注定是不合群的，甚至是容易被欺负的。身边的人一直说他是怪胎，甚至还有人朝他吐口水，推他。老师发现之后，惩罚了那些小朋友，但这让他更加不合群了，几乎没有人再去和他说话。在更早的时候，因为不怎么说话，林述之在学习语言类科目时，进度极慢，像是无法理解，被老师当成了问题学生。后来，是因为什么来着？林述之发现他想不起来了。那之后，林述之接受了语言的规则，成绩上来了，甚至还跳了级。初中的时候，林述之在其他人眼里大概就是个学习机器，平时也不爱说话，深得老师的喜爱。林述之的初中生活没过多久，到了高中他就直接去了少年班，那里有他的同类。在少年班，林述之罕见地交了一个朋友，到现在还有联系。有时候，林述之觉得仅仅是因为纪律的宜人性比较高，所以他们才成为了朋友。因为事实上，纪律当时和全班的关系都不差。再后来，就是高考，他去了T大，然后接触了心理学，发现自己的问题，但并不想治，只是尝试改变与人的交往方式。再之后，跟曹烨在一起，分手，酗酒，毕业工作。其实，到现在，林述之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相处，他总是被动地接收别人的情感。他的回应更像是一种拙劣的模仿，到现在，他也会回答别人一些不太合时宜的话，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智商，他可能现在不会生活得这么好。他一直在模仿别人正常的生活交流，生活技能全都靠不停地学习相关专业知识，甚至他为此还专门学习了食品专业的课程。他一直在模仿着别人按部就班地生活，毕业工作，买房。他也知道自己可能有些无趣，当初分手不只因为许白，也因为他自己。至于李克己……是个很好的人。林述之如是评价。
　　见林述之一直盯着薯条发呆，李克己问：“怎么了？不好吃？”
　　林述之回过神来，说：“没什么，想到一些事，吃吧。”
　　说完，便继续手上的动作开始吃。
　　餐厅里开始播放《Two Is Better Than One》
　　林述之想起了电影《怦然心动》，他的高中英语老师似乎很喜欢这部电影，经常提及，这首歌更是被播放了很多次。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他所接受的教育只告诉他，需要尊重别人，对人诚实。他最初对恋爱没什么概念，直到他身边的人陆续恋爱或者分手。分分合合，愉悦痛苦。看着这些，林述之意识到，其实他想要一份一对一的稳定关系。再之后……林述之突然想到了和李克己那个意外的吻。可能都不算个吻，那也不是他第一个吻。
　　刀划过盘子的声音把林述之拉回了现实，他无意识地已经吃完了所有炸鱼，但手还是习惯性地在用刀切些什么。刀摩擦餐盘的声音很刺耳，林述之开口对李克己说：“抱歉，我刚才有些走神。”
　　李克己看着他，似乎有些担心，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吃完饭，林述之跟李克己回了家。林述之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走到书房门口，敲了两下门。
　　“进来。”
　　李克己抬头看向林述之，问：“是有什么事么？”
　　林述之想了一下，有些犹豫道：“之前……那本《爱情心理学》能借我看看么？”
　　李克己有些奇怪，但还是借给了他，也没问什么。
　　“谢谢。”林述之说。
　　拿着书，林述之坐到餐桌上开始读。
　　李克己的书中有一些自己的批注，似乎对作者的某些观点并不认同。他手中这本书的作者弗洛伊德，心理学之父，但他的理论也一直受到争议。
　　弗洛伊德关于性的理论在后世受到很大的争议。想到性，林述之很突然地又想到了那个吻。他突然有了一种想法，不如直接问问李克己认为爱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