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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

  •   何沉光已经做过几世的人了。

      第一世她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按部就班地一直念到了高中。只不过还没等她去大学报道,她就横死了。既不是天灾,也不是意外,她是被人害死的;带着满身的怨念,她重新投胎做了人。

      第二世,她离奇地去往了一个与她过往认知完全不同的世界。硬要说那里是古代,却又不知道是哪朝哪代,非但风土人情不与史书相合,时人还有种种高来高去、违反物理规则的武功。她在心里将这称为武侠世界,但又实在想不出这到底是不是什么小说的世界——在第一世的生活里,她只知道埋头学习,课外书都没看过几本,勉强知道三两部有名的著作,已经是她作为一个高中生的极限了。但是,她所知的书里,没有一本能对上这个“武侠世界”。

      在这个“武侠世界”里,她用心地活着,活成了惊才绝艳、万人之上的高手,一直活到了三十岁,才又一次被挚爱之人害死。

      时间最能杀人,这么多年的时光,已经让何沉光对第一世的记忆很模糊了。她甚至觉得真正的自己是第二世的自己,而不是第一世那个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高中生,不是那个孱弱的、活不到成年就被害死的生命。

      到了第三世,她遇到何太冲时,终于确真的知道:自己来到了一本书的世界里。

      她在第二世认认真真地活了三十年,自以为总算活出了人样,结果仍是没有活出个结果。所以从第三世起,她不想认认真真地活了。最后,她也的确得偿所愿,活得十分草率、死得很不认真。

      在第三世死去之前,她时常感到疑惑:为什么每次一次她死后都能去往另一个世界?这样的循环会否一直持续下去?她投生的世界是否有规律可循?

      直到她在石室中开悟,听到了那道声音,明白了自己从第二世死去之时起,就变成了厉鬼,是要去凡世讨情债的。只不过,这个“凡世”实难说是真实的世界、还是虚无缥缈的幻觉,毕竟她在第四世又来到了一本书里——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第一次做人时看过的这些书,也是某种被刻意安排好、以印证她未来的幻觉了。

      她想要真正安眠,唯有将情债讨回,否则只能一遍又一遍死了又活,历经千世百世——这样的未来,可谓了无生趣,只要想一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讨债之路并非全无指引,冥冥之中,她自然能感受到自己在此世中还需要去见什么人,就比如现在——她见过了花满楼,见过了陆小凤,见过了王怜花,但是还有一个人,她还没见过。

      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她望着眼前的雪景,恍惚着陷入了沉思。

      这雪下得很有意思,让她想起自己死去的情景了。当然,不是被莫声谷一剑透胸的那一回,而是她在第二世真正死去的那一回。

      那时候她还是巫沉光,以她的武功,天下间原本没人能杀得了她。只不过想让一个人死,方法不只有拼斗武功,人们还可以挖出她不那么光彩的身世、人人得而诛之的父母,以此证明她流着坏人的血,想必也是个坏种,以此杀死她的骄傲、杀死她的名誉。

      可一个人若是站在了巅峰,骄傲会杀不死,名誉会变得可有可无。所以巫沉光曾经无比自信,以为自己本就是刀枪不入的天神。

      结果,她还是被所爱之人杀死了。

      骄傲和名誉杀不死她,对爱人的信任却杀死了她。最为耻辱的是,她即便死了,仍然求而不得……她至死都没能得到他的回应。

      何沉光抬起手,捞了一捧天上的飞雪,心头泛起温柔的恨意来。也是在这样的皑皑雪幕里,她的血渗进雪地,冻成了红色的冰——这难道要怪她自己吗?

      不,这要怪他对天下间的女人都不假辞色,唯独对她不同!

      这“天下间的女人”里,甚至还包括了他名义上的夫人,那位夫人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都没能让他正眼瞧过;这样一个让无数好女子前仆后继的男人,不但收养了她,教她武功、教她做人,还对她有求必应、无有不允。他安静得像一湾寒潭、孤高得像一座悬崖,唯有和她在一起时,他才会谈笑自如,她又那样爱他,岂会不生出期盼和误会?

      他成了她唯一的弱点,她最后果然也死在了这弱点的手上。

      正当何沉光沉浸在回忆中时,周遭突然忽远忽近地传来了一阵凄厉人声。

      说是人声,其实并不真切,只是隐约能听到似乎是人在说话,若是不凝神细听,那声音幽幽咽咽,如白日鬼哭,直听得人耳痛。

      若是在平时,何沉光就当数九寒天、妖风过隙,才有这种怪声,可她不久前才听了不少沁阳鬼古,此时再听这声音,它就算不是鬼哭也得是鬼哭,非要一探究竟不可。她练了这些天的真气,功力已大有进益,听声辨位不在话下,当下便策马朝声音来处而去。

      从来观光客都是听见何处有名胜古迹就往何处去的,如何沉光这样听到何处有鬼就往何处去的,恐怕世上都找不到第二个,说她是观光客已不贴切,叫作观鬼客还差不多——若论鬼的成色,恐怕何沉光自己还更胜一筹,货真价实些。

      马行片刻,朔风愈疾,那鬼哭声也被风送入耳中,越发清晰。何沉光举目遥望,忽地瞧见前头雪地上有几个小小黑点。再走近一些,远远看着,便发觉那些黑点似乎是躺在地上的人。

      这样的天时,活人是疯了心才会去躺雪地,更何况这几个人一直一动不动,看来多半不是活人了。

      雪地见尸,是个不错的鬼古开头,何沉光催马快行,就要上前去查看。正在这时,周遭鬼哭骤然一停,她眼角余光刹那闯入一道白影,紧接着一股劲风掠过她头顶,“嗤”地一声轻响,竟将她的帷帽削去一角,帽上缀纱被割得七零八落,转瞬被寒风卷上半空。显见这股劲风再弯上一星半点,割开的就不是帷帽,而是她的喉咙了。

      她摘下被割破的帷帽,随手扔开,露出戴了半张面具的脸来。这面具先前被王怜花下过毒,如今面具上的毒自然已经解了,在无公害的前提下,这半面面具制作精巧、轻薄贴面,戴起来正合适,她便一直戴着了,实在是她那半张鬼脸的杀伤力太大,稍微露出一星半点,路上免不了惹人注意,徒添麻烦。

      她转头四顾,只见白茫茫一片雪地,哪里还有什么白影?只有地上被割破的帷帽,提醒着方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与此同时,那鬼哭声倏地又再响起,忽远忽近,远时如在天边,近时仿佛就在人耳畔,像是幽魂引颈长歌,凄厉又一字一顿地诉说着什么。这一次,何沉光听得真切了,它说了四个字——

      “妄动者死。”

      恶鬼出声拦路,显然是不欲她再前行,可何沉光充耳不闻,一夹马腹,坐骑便继续朝黑影前行,马蹄将破帷帽无情地踩进了雪地里。

      在她走近那黑影的一小段路之间,那鬼声警告过一次,就不再言语,只发出阵阵似真似幻的戾啸。待走得近了,看得真切,那雪中黑影果然是几具尸体,总数约有七、八个,每人身上都有血迹,瞧着像是新死不久。何沉光原本还面无表情,看见眼前尸体,登时露出索然无味的神情来。

      她颇感扫兴,凉凉自语道:“原来不是鬼。”

      既然不是鬼,那就是人在搞鬼。方才帷帽被割破,自然也是有人暗中出手,装神弄鬼地恐吓人罢了。

      无论此间有什么恩怨,都不关何沉光的事,她可没有什么擅长装鬼的敌人要在沁阳设局。她若是此刻离开,想必那只“鬼”也没有闲情逸致非要将她留下,她心情不好,也不想去追究自己损失的那顶帷帽,拨转马头欲要离开。

      马头刚转了半圈,忽见前头雪幕里有几幢人影自北边快速移动而来,显然也是朝着这几具尸体来的。

      何沉光瞧见又有人来,只怕麻烦,因此视若无睹,催马走开。只不过这冰天雪地里,她方才一人策马矗立,默观死尸,怎么看都不像只是从尸体旁路过的路人,因而那几道人影当中,立刻分出两道,缀上了何沉光。

      来者轻功不俗,何沉光的坐骑却只是一匹普通老马,才跑了一小段路就被来人拦住。拦她的是一男一女,女的梳着妇人髻,身段窈窕、容貌秀丽,只是面上有道贯穿面门的竖疤,瞧着令人颇为不适。男的是个高颧大嘴的大汉,怀中还抱着个小女孩,怕冷地缩在男人胸口处。

      何沉光在打量他们,他们也在打量何沉光。如果她在此时此地出现,还不够可疑,那么她的形貌恐怕让这份可疑上升到了极处: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戴着半面精致的面具,瞧这做工已经与她那便宜的老坐骑格格不入,更别提她那露出半边的美人脸,绝不像是个普通人。

      带疤少妇面带警惕地打量了一下何沉光,还算和气地问道:“不知娘子从哪里来?”

      何沉光道:“只是路过。”

      少妇与丑大汉对视一眼,道:“娘子方才在新死了人的地方驻足,不知可曾见过凶手?”

      何沉光因被这少妇面上刀疤迷住,原本不想答对,此刻也冲着那道疤有了些耐心,答道:“我的确是瞧见了尸体,想过去看看。凶手倒是没见到,只瞧见一道白影,然后帽子就被割破了。”

      那大汉怀中的小女孩原本面朝里缩成一团,听了这话,突然抬起头“哇”地一声哭道:“肯定是鬼!爹爹,有鬼!”

      少妇忙去哄那小女孩:“亭亭莫怕,爹娘都在这里!”

      大汉则柔声道:“有爹爹在此,倒要看看什么鬼敢来惹事?瞧爹不把那鬼给宰了。”

      他昂藏男儿,用此种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哄孩子的方式实在是别具一格,那小女孩听了,反倒哭得更厉害了:“不要鬼来!不要鬼来找爹爹!”

      少妇嗔道:“你不会说话,又吓着了女儿。”忙又百般劝慰。

      他夫妻二人,来时瞧着来者不善,此刻女儿受惊,又旁若无人地劝哄个不停,那少妇脸上的刀疤仿佛都要散发出母性的光辉来。何沉光四世为人,都不知父母关爱是何滋味,瞧着他们一家三口,不知怎地竟发了点善心,幽幽道:“哪来的鬼?没鬼,只是有人作乱罢了。”

      那小女孩被哄惯了,反而对父母的劝哄迟疑不信,何沉光这个陌生大人一说,她倒是愣了一下,哭声稍止,抽噎起来,泪眼朦胧地看向何沉光。大汉如蒙大赦,掂了掂女儿,顺着说道:“就是,哪里来的鬼?没有鬼,没有鬼。”

      正在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一道清和温柔的男子声音:“姑娘怎么知道凶手是人非鬼?”

      何沉光随口道:“人杀人才要见血,鬼杀人见血岂不是脱裤子放屁?”边说边回过头去瞧出声之人。

      谁知她这一回头,看清了出声之人的模样,立刻周身如坠冰窖,再也不能说出一个字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最后一个男神了!白月光就是白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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