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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可惜了那双星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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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慈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消瘦清冷如谪仙一般的面容,棱角分明如雕塑一般的五官,尤其是那双眼睛,闪着细碎光芒的眸子深邃得像一个黑洞,让人稍不注意就迷失在了里面。
“说话。”那人似乎被长久的安静磨没了脾气,拉长的声音里带着无奈。
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好久,楚慈定了定神马上回答:“不好意思,我是咖啡店新来的临时工,周老板让我过来送饭的。”
“放在那边的桌子上,你可以走了。”是淡漠的语气。
还真是没有礼貌,白长这么好看了。
楚慈心里这样想着,把嘴抿成了一条线,但还是依着他的话把饭放在了旁边的实木餐桌上。
那人始终坐在那里,毫无反应。
“等一下。”在门把手被转动的那一刻,坐在角落的人突然开了口,本来毫无表情的脸上此时却是满满的不甘与失落,低垂着眼眸,像极了受到委屈的小孩子。
楚慈停下手上的动作,等着他继续开口。
“能不能请你帮忙收拾一下屋子,”明亮的眸子再次抬起,向着门的方向,声音放得很轻,“我看不见,但,应该很乱吧。”
他,看不见?!
楚慈表示无法相信这个事实,那双盛满璀璨星光的眼睛,怎么可能看不见?
“怎么又不说话了?”那人发问,没等到回答便了然地轻笑一声,自己换回了正题,“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楚慈僵着脖子努力点了点头,旋即想起他看不见,出声说好,顿了顿又添上一句:“你现在要吃饭吗,我可以扶你过去,呃,地上的障碍物还挺多的。”
“谢谢。”
除此之外加上道别,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在收拾这一地乱七八糟的物件时,楚慈发现这间房子里几乎没有玻璃制品,全是不锈钢的或是塑料的,看来这种犹如案发现场一般的情况不是偶尔而是经常,心想或许这就是周老板伤心的原因了。
整整一个下午,楚慈都无法消除心里的郁结,那人的眼睛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终于,她烦躁地放下课本,想着是不是真的存在着神话故事中所谓的司命星君,一早就写好了每一个人命运的剧本,是好是坏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像那句老话里说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A大之于她,是有,还是无?
楚慈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在心里念叨着“我是无神论者”,又把马克思主义哲学重新复习了一遍,物质才是本源,没错的!
转眼到了九月份,太阳没有了灼人的温度。楚慈跟时间赛跑似的把日子过得满满当当,只是经常还会想起初见那人时的情景,会惋惜那样一双不能视物的星眸。
楚慈本以为那人不过是惊艳了自己时光的过客,来去匆匆,连名字都不曾费心问过,却不曾想,这位过客又回到自己的生命里多走了一遭。
又是一个中午,店里没有客人,周永军面色凝重地坐到楚慈对面,几度欲言又止,楚慈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老板,是不是咱们店里人手够了,所以中午这段时间就不用我过来了?”楚慈委婉地表达了她能想到的最坏结果,周永军极会做生意,咖啡店经营得非常好,也招了几个长期员工,她继续留在这里基本上没什么用处。
周永军没有说话,面上依旧是犹豫的神色,楚慈以为他是默认了自己的说法。实际上她挺知足的了,以她的情况能找到这样的一份工作实属不易,于情于理她都没什么好埋怨的。
“谢谢老板这段时间的照顾了,我…….”
“楚慈你这孩子想哪儿去了!”周永军打断了她的话,心下明白楚慈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我刚才走了个神儿没注意你说什么,其实我是想请你帮个忙。”
“啊?”楚慈有点懵。
“是这样啊,你还记得小毅吧?”周永军看她茫然的表情就知道了答案,叹了口气继续解释,“就是我儿子,他叫周毅,上次你帮我给他送过饭。”
“嗯,我记得。”楚慈点头。
“你也知道,他,看不见。”说到这儿,周永军的声音有些哽咽。
“那,他是怎么…….”
“是一场车祸,伤了眼睛。”周永军眼圈发红,拿手迅速抹了一把脸,“为了他的眼睛我到处求医问药,中医西医国内国外,甚至民间的偏方都找遍了,却还是这样。小毅一直很喜欢摄影,大大小小的奖项也获过一些,出事之后他的情绪变得非常不稳定,甚至还有几次想要自杀。”
楚慈沉默着,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得知他眼睛看不见时的震惊,以及回过神来之后的惋惜,甚至是,难过。
“后来,经过心理医生的治疗,他才终于放弃了自杀的念头,我卖了公司,带着他来到这里,想让他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周叔叔,您也别太伤心了,都会好起来的。”这是楚慈第一次没有叫周永军老板,她向来不怎么会安慰别人,往往只会说“别担心了、别难过了、会好的、会过去的”,她知道这种安慰实际上起不了什么作用,可还是愿意笨拙地说出来,因为这样至少还可以向对方表达关心,如果什么都不说,那就连一点儿温暖都无法给予了。
“唉,其实事情已经这样了,我现在就盼着啊,小毅能开开心心的,别再有什么磨难了。”
“会的,肯定会的,周叔叔你放心,一定会否极泰来的。”
“小慈啊,跟你说实话,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整个店里我最相信的就是你了,所以那天才会请你帮我给小毅送饭,这些事我也只跟你说过。”
楚慈点了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所以这次还是要麻烦你,明天我有事必须回A市处理,但又不能带着小毅,我们在这儿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只能麻烦你帮忙照顾他一天……”周永军心知为难了人家小姑娘,可是自己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你放心,小毅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一天的时间他能照顾自己……就是得有人看着他我才放心,明天店里关门,你们中午叫个外卖吃就行,就当在你自己家里一样该看书看书,小毅他不会打扰你的…….你看,这样行吗?”
你看,这样行吗?
这样小心翼翼的商量语气,楚慈没有办法摇头。无论什么时候,父母都是可以为了孩子付出一切的。不知道对自己期望颇高的爸妈,有多少次跟别人骄傲地提起自己,又是否也曾为了自己放下骄傲、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别人的答复。
“可以的,周叔叔,您放心。”楚慈说。
第二天,楚慈是早上八点到的御墅街区,那时周永军已经在去A市的路上了。
“我叫楚慈,呃,不是你想的那个辞,是仁慈的慈。”
那人微微笑了一下,向前伸出手:“周毅,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易,是毅力的毅。”
周毅的手很大,也很暖,嘴角扬起的时候也没有那么不食人间烟火,让楚慈莫名少了些紧张感。
坐下之后的两人一时无话,整个房间静得能听见钟表的滴答声。
“听我爸说你在准备考研,要不我带你去书房?”周毅试探着问,之前他所接触的女生都是外向开朗的类型,这个不爱说话的安静女孩儿让他不知该如何对待。
“好。”
书房在二楼,上台阶的时候楚慈一直纠结于是不是要扶着周毅的问题,然而还没等她纠结完,人已经在书房门口了。
周毅打开门:“你在这儿看书吧,有什么事情就叫我,我在隔壁。”
“嗯,谢谢。”楚慈有些窘,怎么自己倒成了需要被照顾的那个。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是吧。”周毅笑着关上门离开。
他真的看不见吗?楚慈看着关上的门发愣,是因为在自己家所以熟悉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吗?
按照考研的学科时间分布,楚慈做了一套政治的模拟试题,对过答案之后结果还不错,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却发现墙上钟表的指针即将在12那里重合。
楚慈倏地收回胳膊,因为起身太迅速眼前还发黑了一小下,手撑着桌子缓了缓,快步走出书房。
不知道周毅还在不在隔壁,楚慈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楚慈推开门,发现周毅只是静静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映衬着落地窗外的几棵银杏,就像一幅精致的风景画。
他,平时都是这样一个人吗?一个人的时候,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又该有多难过呢?
心里的愧疚更深,楚慈站在门口:“你饿了吗?我刚才查了一下外卖,最快的也要四十多分钟送到,要不你家里有什么菜我做饭应该会更快一些。”
不想麻烦楚慈做饭,本想说多等一下也没关系,周毅也不知道怎么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我也不清楚,你可以去厨房看一下。”
在周毅还没想明白为什么的时候,楚慈又跑了回来:“你家里只有土豆和西红柿了,我做一个炒土豆丝一个糖拌西红柿行吗?”
“好。”周毅点头。
“很快的,最多二十分钟。”楚慈说完又匆匆跑下了楼。
周毅张了张嘴,那句“其实我没有很饿”终是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