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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往事如烟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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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天色还早,北北要去找那几个会做胭脂的手艺人,顺便也探一探那些小摊贩的口风。他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我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北北看起来有些失望。正巧走到一个岔路口,我俩一左一右就地分道扬镳。
走了几步,北北突然回过头来冲我喊:“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
我脚步一顿,背对着他冲他摇了摇手。
北北三步并两步追上来,一脸八卦样:“你不和我一起去,是不是和别人有约了?”
“没有。我要回柳园睡觉了。”我敷衍道。
北北的表情一瞬间收敛,叹了一口气::“真成,我真服了你了。”
“我怎么了?” 疑惑问。
北北上下打量了我一圈:“你看看你,你看看你,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哪里有一点王妃的样子?”
对于突如其来的指责我觉得好笑:“我怎么不成样子了?”
北北一脸严肃,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你还问我,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算算,你多少事情撂挑子了?一开始你觉得王府的事情繁杂然后抛给了吴夫人,后来又把柳园的事务扔给了我,我走了以后又扔给萍儿,反正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王爷是现在不在家,可在家的时候你也没上赶着去过啊,十日里面有五日是在什夫人那里,剩下五日还是不在家。”说着又打量了我一圈,“你说你以前还会动动脑子整点幺蛾子来争宠闹事,给生活添点情趣,也好给我们看个稀罕。现在呢,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简直没有一点斗志。”
我搞不清他的脑回路,被北北一番谬论炸蒙了,怎么滴,安守本分不挑事端还是我的错了?
北北边说边把我从他的那条路上拉。我听了他这番话也没往心里去,扯了扯我的袖子,一心只想把它从北北手里夺回来:“难道你想我整天端着架子对你们吗?”
北北:“就算不一直端架子,起码也得有点威严吧。你要有自知之明,你是王妃,地位很高的。”
我白他一眼,心里腹诽:话说最没有自知之明的好像就是是他吧。敢公然和我并排走路,敢这么和我说话,甚至敢拿我的袖子当抹布擦手的,也只有他了。
我再一次试图夺回我的袖子:“我这叫性情,管那么多干什么,人要为自己而活,这样才能活的潇洒。”
北北嘀咕:“那你也忒潇洒了...”话音没落,北北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一个摊子和我说,“你在这等我,我去那里问问。”
说完,快步走上前。
我低头弹了弹被北北攥得皱巴巴的衣服,抬头看到摆摊子的是一个大胡子的大叔,体胖腰圆,人高马大的,一眼看上去一点儿不像是卖首饰的,倒像是卖肉的屠夫。北北那小身板那一站,完全被笼罩在对方的阴影之下。看那架势北北像是小摊贩,对方像是收保护费的。这种情况下去和人家谈判,也不知道北北那两条小细腿,打没打哆嗦。
反正怎么样都随他,我也不管北北,找了旁边的一个座位,坐下来安心等着。
其实刚刚北北问我要去哪里,我没说实话,天色虽然不晚,但也不早了,回柳园睡觉是不可能的。我本来打算四周逛一逛,然后去饭馆那里看看有没有祈云的消息,谁知又被忽悠到了这里。
说起祈云,还真怪了,这家伙还真来无影去无踪神秘得很,他不住客栈,他能住哪儿呢?
正想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案板敲击的声音,随后喝彩声一片。我被吓了一跳。一旁的大爷见我的样子笑了笑,指着对面的小二楼跟我说:“那上面啊是一个茶馆,估摸着是在说书呢!”
我觉得新奇。阿诺喜欢听书,我没事的时候也陪她一起。为图新鲜,这一片的说书茶馆无论大大小小我们也跑了一个边,没想到这里会有这样一个“漏网之鱼”。
我问大爷:“这茶馆何时开的?为何以前没有?”
大爷望了望楼上才说:“这茶馆不常开,讲的故事也是翻来覆去那么几个,人们都不常去的。”
听大爷这么说,我更好奇了。一般人们去茶馆听书为的就是图一个新鲜,这里却不按常理,翻来覆去只讲那几个故事。怪不得别人不来,怪不得我都不知道这里有这么一个地方。
不过为什么会这样呢?想来想去,也许是因为生意不好,请不起说书先生吧。
我起身上前,朝小楼走去。
楼梯是挂在外面的,看不到一楼是做什么营生的。顺着楼梯直达二楼,屋内左左右右摆着几张桌子,零星的几张桌子上坐着或一或两个人。正如大爷所言,没什么人的。
底下的人虽少,上面的说书人却讲得火热。
瘦瘦高高的一个小老头,留着一撇山羊胡。
我记得以前我曾问过阿诺,她为什么喜欢听故事。按她的话说,人生百态,戏如人生,我们在此时坐在茶楼里听故事,殊不知,也许,我们自己正是故事中的主角。
我听不懂阿诺的意思,我自己最直接的感觉就是说书人讲出来的故事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故事虽然添油加醋了夸张了一些,但人物鲜明饱满,其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能体现出说书人的功力是否深厚。
所以我一直认定,每一个说书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和擅长讲解的故事。我看着台上正讲的“风生水起”的那人,觉得像这样能被他翻来覆去讲的故事,必定是一个很讨他喜欢,很有趣的故事。
我选了一个靠窗的桌子,静静坐下。
也许是少有人来的缘故,一旁的店小二从我一进门就一直看着我,见我坐下了,才不情愿的撇了撇嘴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粘着的瓜子皮,闲散地抄起一碟子花生走过来,“啪叽”一下就搁桌子上,等着付钱。
我见状一愣,还是问道:“不知小店今日说的是什么故事?”
店小二不耐烦:“还能是什么,翻来覆去就是那么点东西呗!”
我也不理会他的态度,自顾自地把散出来的花生一粒一粒捡回盘子里,然后才掏出银子。
银子个头显然有些大了,店小二见状一愣,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收敛了一下形色,回身听了两句,道:“不知贵人想听什么?小店今日说的是凌家的故事。”
我一顿:“凌家?可是池州凌氏?”
店小二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见我一脸好奇,店小二觉得新奇,这么老掉牙的故事了,难得的还有人不知道,张口就想要介绍,不料上面的人惊堂木一拍,开始了收尾工作。
店小二尴尬地笑了笑:“先生的故事讲完了,看来贵人今日来的不巧呢?”
我也尴尬地回他了一个笑,是啊,是不巧。怎么最近几天,总是会听到“凌家”这两个字。
而店小二口中的“不巧”却是真的不巧,故事是最后一个故事。故事讲完了,也就散场了,没一下功夫屋内的人就走光了。
我却没挪地方,继续问:“不知这故事里讲的是凌家何人?”
店小二想也不想:“说的是凌家的女儿。”
凌家的女儿?
我想了想,说起凌家的女儿,有一个我是认识的——昭阳郡主。
但要说昭阳郡主,首先要从凌家说起。其中也渊源要追溯到南唐初建时。凌家生在池州,几代都是生意人,为建国,凌家祖上注资了不少钱财,帮了不少忙。而后李昪成功建立了南唐之后,也想给凌家在朝堂上留下一席之位,也方便自己留住这个钱袋子。不料凌家当家发话,要钱可以,卖命不行。凌氏一族永不入仕,一心只做生意人。
凌家都这样说了,李昪碍于面子也不好多说。凌家继续本本分分留在池州做生意,逢年过节送点钱送点礼的,两家也就相安无事,事情也就告一段落。
不过说来两家人也是有缘分。几十年过去之后,当家人都不知换了几波。突然有一天,一件事轰动了全南唐:凌家长子要娶亲,娶的是钟家的小女儿。
这原本是一桩普通的亲事,碍不着李家什么事,更不会惊动整个南唐。可耐不住女方娘家钟氏身份尴尬。钟家有二女,大女儿已入宫好几载,小女儿年华二八,也正欢欢喜喜准备嫁妆。不料在小女儿出嫁头三天钟家突然传来消息,一直默默无闻不受待见的钟家大女儿被封为了皇后。
这无疑是个大消息,对于钟家来说这可是光耀门楣,非常具有历史性的一刻。为庆祝这好事成双喜上加喜,封后大典之后钟家小女儿的婚事准备得甚是隆重,五湖四海凡事有点关系的人全部惊动了。
当然这事也惊动了李璟,李璟想起凌家与父辈的恩德,又想起初封后位,总要带皇后回娘家一趟的。于是婚宴当天,携皇后一同亲自登门贺喜。
于是通过钟皇后这里,凌家和李家又攀上不远不近的一桩亲。
而后,钟家小女儿嫁入凌家之后一年,就生了一个女儿,便是昭阳郡主。
说起昭阳郡主,原本也是论不上“郡主”这个头衔的。一是凌家规训从不当官入仕;二是依照南唐律法,闺阁女子也是不许加封授爵的。可耐不住小丫头心高气傲,从小志向远大,也吃得了苦,不大一点就混迹于军营之中。如今早已经战功累累,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郡主,凌家唯一一位破了规矩的人。
想起这些,我不由得点了点头:“是的,昭阳郡主巾帼不让须眉,是一位难得的奇女子,她的故事的确是有趣的故事。”
不料店小二却摇了摇头:“不对的,故事中这位‘凌家的女儿’说的可不是昭阳郡主,而是凌家三子的女儿——凌曦。”
我有些疑惑:“凌家三子?凌家还有第三个儿子?”要知道,现如今一说起凌家,人人都赞称凌家双子颖悟绝人生意做得多好多好,却不曾听说过凌家还有第三个儿子,更别说他还有一个女儿了。
店小二见我果然没有听过这个故事,是个难得的稀罕人物,一下子来了兴致。想要大展身手,和我侃侃而谈。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他坐下来慢慢说,他也不见外,拉着一个凳子就坐我旁边了。
“有的有的。凌家原本是有三个儿子的。想当年凌家主母生了双子之后没几年就又生下了一个小儿子。话说这个小儿子可厉害了,一出生就不同凡响。”
“有多厉害?”我问。
店小二回想了一下,学着说书先生的语气:“传说凌家三子出生之时,正巧赶上天下大旱,几个月来都没下一滴雨,凌家当时生意买卖白米,农户收不了庄稼,他们的生意也不好做,都犯了难。为此凌家主母去庙里祈福,但她忘了她还怀着身孕呢,不料刚许完愿就觉得腹痛难忍。孩子眼看要在寺庙里生了,可寺庙那是生孩子的地方吗,人们就商量先抬回家再说。却没想到刚一出门,天色就浑然骤变,眼看就有要下雨的征兆,正犹豫之际,一声闷雷劈下来,伴随着孩子的啼哭声,响彻云际。”
我扯了扯嘴角,心想这是谁编的故事,真能扯。真当雷公是他家的,说劈就劈。
店小二:“后来长大了,想他也是一个文武双全能言辨语的人,三岁吟诗作画,五岁骑马射箭,七岁就和父辈一起做生意...”
我摇摇头,更正道:“直接说他女儿的事情。”
一说起这个,店小二瞬间换上了一副悲痛的神色:“想那年应该是凌家三公子二十岁的时候,他随父辈出门做生意,对一位外族女子一见钟情,想要娶回家。却不想事与愿违,天妒英才红颜薄命...”
我发现这个店小二说起话来废话忒多,再一次打断他:“怎么,是他们家人不同意吗?”
店小二摇了摇头,续道:“并非这样。没过多久三公子就下了聘礼将那位小姐迎娶过门了,夫妇二人婚后生活美满,没多久就生下了一个女儿。之后的日子本应该是更幸福的,却不想是从这个时候还是出事的。”说到这,店小二顿了顿,凑过来小声说,“你知道吗?人们都说凌家三公子是福星降世,三公子的女儿却是恶魔。”
“为什么这么说?”
店小二叹了一口气:“要我说,这都是命,哪有人家一生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三公子一生富足平顺,总是要经历一些磨难才公平。他女儿出生时难产,折腾了一天一夜才勉强生下来,孩子奄奄一息,也将他那娘子折腾去了半条命。所谓祸不单行,这边身体还没缓过来,那边仆人又来报,说新生的孩儿是个怪物,满身都是红色的道纹。起初以为是沾上的血迹,后来才发现是长在身上的。”
我一愣:“满身红色的纹路?”
店小二以为我被稀奇的故事给吓到了,连忙解释:“是的是的,三公子一听也吓着了,连忙去查看。发现孩子果真是满身红纹。但除此之外也别无其他异常,不少鼻子不少嘴的。所以说根本不是什么怪物。我想也是,那有什么怪物呢,应该是得了什么怪病。”
听到“红纹”二字,我不由得联想到颖儿的事情,对于突如其来的的消息,我不敢漏掉一点:“后来呢?”
店小二:“后来...后来夫妇二人开始遍地寻医问药,孩子却没有什么起色。直到有一天,三公子回家之后看到自己的女儿发了狂,浑身泛着红光,自己的妻子却倒在一旁没了气息。三公子以为是女儿杀了妻子,那时候他才相信,他的女儿真的是一个怪物。至此之后,痛失爱妻爱女的三公子发了疯,一心想杀了自己的女儿,为妻子报仇。”
说到这儿,我浑身抖了一下,好奇故事接下来会这么发展,这种情况下,小孩子该如何自处?她的“病症”有没有治好?
满心期待下,不料店小二却没了下文。
我连忙追问:“结果呢?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店小二摇了摇头:“没有结果,不知道。”
我有些惊讶也有些失望:“怎么会没有结果呢?先生没有说吗?”
店小二又摇了摇头:“不是没说过,而是先生每一次说的结尾都不一样。这个故事翻来复去讲过好多遍,他说过三公子的女儿被他亲手杀死了,然后他自己自尽了。也说过小女孩的奶妈看不过去,偷偷将小女孩偷出来了自己养大。也说过小女孩自己把他父亲杀死了。总之每一次都不一样。”
我有些诧异,这算什么,还有自己随便乱改结尾的吗?
想了想,想不通,问他:“那...先生刚才说的是什么结尾?”
店小二听我一问,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撇,有些不齿:“刚才说的这个更不靠谱,他说凌家女儿就是蝴蝶仙子转世,化成蝴蝶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