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不言》更换

23、往事如烟七

　　三天后，颖儿下葬了。看来十月初五这一天对颖儿来说真的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只不过本来是她的大婚，现在却孤零零一个人躺在了冰冷的土地里。
　　北北不见了，自颖儿下葬之后就没有再回王府。起初我以为北北去了铺子里，却发现铺子根本没有开门，一个人都没有。在过去的三天里，北北一直默默处理着颖儿的一切后续事物，他在我们身旁，却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理我们每一个人，冷静得异常。
　　柳园在一夜间变得清冷。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们每一个人都心痛、压抑。

　　我让萍儿待在王府里陪治儿，小孩子经过这么一折腾也吓得够呛。
　　而我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走。街上热闹非凡人来人往，每一个人都沉浸在欢乐之中，没有一人发现我的格格不入。我仔细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发现最近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莫名其妙被三王绑架、李熠受伤，到后来的不知所踪、颖儿的突然离世，还有北北的离家出走......这些都是不好的事情。我不知道生活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一想起这几天的经历，想起颖儿那天的惨状，我的心就像被一只狠厉的大手撕扯，抓得我喘不上气。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冷汗瞬间蔓延了全身，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的感觉太过可怕。想要发作却无可奈可的疯狂压得我想要窒息，想要崩溃，我只觉得我们被抛弃了，颖儿没了生命，而我紧紧揪着最后的一点希望。
　　我记得那天夜里，我疯了一般想要查出真相，寻找真凶。可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案件变得越来越诡异，我开始觉得迷离、无措。我想到了李熠，我想让他帮帮我，帮我出出主意，就算是在我旁边也好。我开始派人去宫中送信，去六王府上，去三王府上，我能想到的人，能想到的地方都去找了。可一波又一波的人去了之后，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李熠没有回来，我终究也没等到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的双腿开始发软，扶着身旁的墙缓缓坐到地上。我仔细分析整个案情：颖儿是中毒身亡，毒来得很蹊跷，为什么只有那一碗羊肉羹里有毒？毒是怎么下的？下毒的人是不是刘婶？如果不是，那究竟是谁？而且毒也蹊跷，不是砒霜，不是鹤顶红，不是普通的毒。这三天里，颖儿的尸体发生的变化我们都看在眼里，起初是脸颊，后来是四肢，直到下葬之前全身都布满了红色的纹络，妖艳可怕。
　　还有一点，起初我们都没注意，后来整理遗物的时候才发现，颖儿出事的时候头身上放着一个金蝴蝶簪子。这个东西太过熟悉，我忍不住猜想这件事会不会和什夫人有关。可查来查去，种种证据证明这件事和什夫人没有关系。簪子是刘婶送给颖儿的新婚礼物，是心血来潮从市集小摊上买来，样式材料虽比一般的要好上很多，但和什夫人那种专人设计打造的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更何况，颖儿是被毒杀，不是被刺死的。而且我也找人专门验过了，那簪子上，根本没毒。

　　事情再一次毫无进展，仿佛又走进了死胡同。
　　我胡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仔细回想这还有什么细节是自己遗忘的，却越想越乱。
　　我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废物。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色变得有些昏暗，街边偶尔走过一两个人，看到我怪异的模样，也都绕开了。被蚊子叮了一身包后，我才反应过来换了个姿势，动了动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的双腿。
　　驱散身边一团团的蚊子，抬头一看，我吓了一跳，对面三楼窗内，正坐着一个人。银白色的长发高高竖起，妖冶的丹凤眼正微微冲着我笑。
　　是七夕夜里那个戴面具的怪人。
　　也不知他在那里知看了多久。我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觉得他真是一个无聊又奇怪的人，本能的不想有过多的接触。
　　可是被凝视的感觉真的让人很不舒服，就像是一块砧板上的鱼肉搁在了一群被饿得半死的豺狼虎豹之中。忍了一会，再次抬头，看见他果然还在那里，还冲我招了招手。我起身，朝他走去。

　　三楼小雅间，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一大片京城。座子上就摆着一壶清酒和一碟糕点。看到我进来，亲切地招呼我:“芸儿！”
　　我点点头:“公子，又见面了。”
　　他给我倒了一杯酒:“叫我祈云就好。”
　　我准备去接他的酒:“好，祈公子。”
　　他递酒杯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噗嗤一下乐了:“你真是...哎...祈云是我的名字，我姓仆固。”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不起...你知道的，我失忆了。”心里默念他的名字，仆固祈云...果然人怪，名字也怪。
　　祈云摇了摇头:“无碍。适才看你一直坐在那里愁眉苦展的模样，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他语气温和亲切，举止随性肆意，给我一种就像是几天不见的好朋友一样的错觉。但颖儿的事情比较特殊，没有找到真相之前，我不想让外人知道。
　　“祈云公子...你以前与我，可是相熟的？”
　　祈云点点头:“当然了，我们都认识几百年了。不过...你都忘了。”
　　听他说什么几百年的话，我觉得有些夸张。但看着他的长相，我觉得他应该是很有能力的人，最起码不会是普通人。毕竟我这都穿越过来了，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 “是啊，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还望祈云公子详细告知。”
　　祈云面露纠结，他显然没想到我问他:“你真的想知道？其实也不是不能说...就怕你接受不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与其浪费时间不明不白地任人宰割，还不如做好准备，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喝了一口酒，做好心理准备:“你说吧，我想知道。”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做多少心理准备都没用的。祈云说了半天，我一大半时间都听得云里雾里不清楚的。故事跟玄幻小说似得，按照他的意思，我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神女，本应该具有滔天法力，不食人间烟火，与世无争，一直安安静静快快活活地住在神女宫里，却天不如人愿。七八年前从家门口救了两个人，后来预测到他们的国家有难。于是是背井离乡，和那俩人一起去拯救他们的国家了，从此杳无音讯。
　　着实很荒谬。
　　我听他胡扯，觉得这家伙胡编乱造的能力真的和六王有的一拼，却也忍不住发问:“那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又找到我的呢？”
　　祈云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哦对了...你有没有见过神达？”见我迷惑就解释道，“就是一本书，名字叫...应该叫《神女书》...还是《神女册》来着？”
　　我点点头:“是《神女册》。见是见过的，不过......怎么，这个很重要吗？”
　　祈云:“当然重要了。那是神女宫神达，一切神力得源泉。你当初离开之后，神女宫被不明外族部落袭击，神女宫陨落，神达也自动封印了神力，我也找不到你了。”
　　我不明就以:“所以...？”
　　祈云:“所以我才要问你是不是已经找到神达了。大概半年以前吧...我就能感应到你的气息了，后来神女宫重现，我就想应该是神力已经解封，我就来找你了。你还记得前些时日我们见面的的那个晚上吗？有一群追杀你的人。”
　　我点点头，回忆起七夕那个让我不是很愉快的夜晚:“你说那些人追杀我的人也是因为这个？”
　　祈云:“是的，神力恢复气息也就越强。我能找到你，其他部落自然也能找到你，他们的感觉也是很灵敏的，你要小心。像那天那样在街上闲逛的事情，就很危险，以后要少做。”
　　我摇摇头，不敢苟同，毕竟我们这次见面也是因为我在街上闲逛才遇到了他。光天化日的也没遇到什么危险：“...不过我还是不太懂你说的神力什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按照你说的神力什么的已经解封了，那为什么我自己感受不到任何变化？很明显，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祈云看着我，愣了一会，好像是被我的问话噎住了:“额...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也就是能感受到你人在哪里。具体的恢复神力什么的你去看看神达，那上面也许是记载的。”
　　我摇摇头:“那本书已经没有了。”
　　祈云：“没有了？”
　　我点点头：“前段时间我不小心弄湿，李熠...不，我夫君已经把他扔了。”
　　祈云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事情:“扔了？不可能的!他那么费尽心机才得来的，怎么可能会扔了，定是框你的。”
　　我回想李熠当时的样子，觉得他并不在意那本书，反而是六王在意的很，如果说在我面前把书扔了，之后再偷偷拿回来这种事情，应该不是李熠的作风。但如果这本书真的那么重要的话，李熠扔了之后六王再拿回来也不是不可能。便摇了摇头，不说话不评价。
　　祈云不死心：“你什么意思？你不信我？真的，你回去仔细找找，一定能找得到的，端王那小子那么阴险，怎么可能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扔了的。”
　　看着祈云有些恼怒的样子，觉得好笑。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的事情这么荒谬，我一直是抱着玩笑的心态去听的，但我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些应该都是真的。
　　祈云虽然乱七八糟说了很多，但我听得出来中应该还有许多隐情，我想那些应该是一些不好的事情，他是为了我好将那些都略过了。但他就算不说，我也能猜出来其中一些，比如我这个身体的原人当初在神女宫救的那两个人就是李熠和六王。
　　如果这些事是真的，如果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真的是神女，那她们之间的事情应该远比我想的要复杂。

　　祈云见我还是一脸不动容，一直说个没完。我拗不过他，只好妥协道：“好好好，我回去一定会仔细找的。不过...找到之后呢？”
　　祈云一脸理所应当：“当然是和我一起回神女宫了，你这样子，在这里很不安全的。”
　　我摇了摇头：“不，我不能回去，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说完看着祈云由阳转阴，再转到一脸搞不懂什么事情比光复家园还重要的呆傻样，忍了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告诉了他:“我在查一个案子。你知不知道一种毒，能让死人全身长满红色的纹路？”
　　毕竟是活得久见得多，我以为像祈云这种活了几百年的人，应该见过不少奇闻怪事的。就算没有见过，起码听说一二也是有可能的。却不想他面露狰狞：“这是什么毒，怎么这么变态？”
　　我摇摇头，忍住失望：“我不知道，我在查。”
　　祈云“嗯”了一声，就坐在一旁不吭声了。在一阵短暂的深思熟虑之后，表示查毒的事情包在他身上，保证给办妥妥了。至于我，他说让我回家好好收拾行李，准备跟他一起回神女宫，去帮他光复家族。
　　我根本就没把希望放他身上，也不想陪他回去建房子。就随意挥了挥手，表示先查案子，至于回家的事情，后聊。

　　回家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大黑了。我拗不过祈云，只好让他送我回来。回家的路上我给他描述了一些颖儿死亡中毒之后的表象，祈云听得恶心，但见我一脸伤感的模样，不好意思发作，一直努力想要控制住自己，却不知他那个表情更难看。
　　回到家以后，我没有回柳园，在院子里闲逛。我最近失眠很厉害，起初是因为有些想李熠，担心他出什么危险。后来颖儿出事之后是焦虑，我怕我睡着之后见到她，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些什么，是我害了她，她是替我死的，我又没有找到真凶，没有理由劝她安心。
　　走着走着，走到了李熠的书房。书房还是原来的摆设，我没有点灯，在窗柩透过的月光下，静静坐在他以前常常坐的椅子上。回想起那段一起看书的时光，那些日子虽然整天被李熠呼来喝去，每天累死累活的，却也是真的无忧无愁令人开心令人满足的一段日子。
　　后来...后来是怎么被打断的呢仔细想才想起来结束是因为要去送治儿去宫中上学，记得治儿走之前还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弄湿了《神女册》。
　　想起那本书...我左右看了看整洁的桌面，耳边响起了刚才祈云的那段话。
　　“扔了？不可能的!他那么费尽心机才得来的，怎么可能会扔了，定是框你的。”
　　“你什么意思？你不信我？真的，你回去仔细找找，一定能找得到的，端王那小子那么阴险，怎么可能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扔了的。”
　　思绪没有收回，我的手已经开始动了起来。其实回来的时候不回柳园而是直接进书房的那一刻我就应该明白自己内心的想法。
　　其实也并不是不相信李熠，就算找到那本书了也没什么，这并不能代表他瞒着自己什么，而且找到书不正是自己希望的吗，也许找了那本书，就离真相更进一步。
　　而且如果真的有什么内情，也不是我想逃避就能躲得过的。

　　桌面上整理得很干净，只有笔砚，我只扫了一眼就开始从抽屉里找。却不想打开第一个抽屉我就呆住了。里面正是那本书。
　　书规规整整放在里面，我呆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看清上面的三个字。神女册。
　　我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我找到了，稳了稳心神，想要把书拿出来，手还没触碰到，书房的门突然响了一声，随后被推开了。
　　我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个点会是谁来。轻轻推回抽屉，随后躲在帘子后面。
　　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那人的身形。
　　是六王。
　　六王在外间翻翻找找，不一会儿就往怀里塞了好几个瓶瓶罐罐，然后径直走到屋内。不知道他以前来过多少次了，这么黑的屋子他走起来行云流水，竟然没有磕到一处。只见他径直朝书桌走去，然后打开了那个藏着《神女册》的抽屉。拿出了书，又清点了一遍怀里的东西，确定不差什么了，点了点头，满意地准备遁了。
　　我觉得时机到了，从帘子后面出来，挡住他:“六王，这就走了吗？”
　　六王被我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叫得很凄惨。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捡起他扔地上的书:“别怕，是我”。又走到灯台旁点燃了一个蜡烛:“这么晚了，六王爷在这里做什么？”
　　六王还惊魂未定中，见书被我提前一步拿走，反应过来想要要回书，却又不好开口:“王妃...大晚上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走到书桌旁，又点亮了一个蜡烛，书房里顿时亮堂了许多。刚才没有看成，现在准备仔细看一看这本书，翻开书发现当初湿哒哒的书早就已经干了，正因为已经干了里面不少已经粘一起，成为了一块一块的，真是算不上是一本书。听到六王说话，笑着问他:“我我在这里看书啊，六王呢”
　　六王跟我打哈哈:“我...我就是来找点东西。”
　　我笑了笑:“找东西找这本书吗？我记得这本书...不是已经扔了吗”说着把书朝他递了过去，“既然这样，那给你。不过...这书都这样了，还能看吗？”
　　六王见我要把书给他，三步并两步上前想要拿回:“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这本书是难得的奇书，丢了多可惜。我前几日得一修书奇人，拿去看看他能不能修补修补。不早了，五嫂好好安心看书，我就先回去了。”说完他抓起书就朝门外走。
　　我在他身后，看着六王离仓皇开的滑稽身形，想笑又笑不出来，六王胸前塞了不少瓶瓶罐罐，衣服都凸出一大块，现在走起路来都叮了咣啷的响个没完，我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问:“他伤的很重吗？”
　　六王身形顿了顿，转过身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指着他胸前发问:“你就拿那么几瓶够用吗你也受伤了吧？”
　　六王想要再挣扎一下，装一会儿傻，又见我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显然已经暴露，觉得也再怎么掩饰也没有用了，索性也就不装了:“哎...你看出来了真是的...我还专门换了一身衣服才来的，这样都能被发现。”
　　我指着他肚子:“这不难猜吧，你怀里揣的那些不都是伤药吗？”
　　六王嘻嘻笑了一声:“真聪明啊。不过没想到，你能发现我也受伤了。”
　　我瞟了六王一眼，的确如他所说，他衣着得体，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他这幅模样别说是晚上，就是大白天肯定也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六王伤得不重，伤口也已经经过细心处理过的，但是再怎么好的处理那种血腥的味道也是包裹不住的。刚才六王一进屋子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能闻到味道，那满屋子充斥的血腥的味道，都是从六王手臂上发出来的。
　　不知道这算不算祈云口中的神力。
　　我继续瞟他:“谁管你受没受伤。李熠呢？他伤得很重吗受伤了为什么不回家？”
　　六王也不在乎，继续给我打哈哈:“五哥他没事，都是小伤，养两天他就回来了。”
　　见六王不打算主动说实话，我直接开门见山:“你别瞒我了。他这次受伤和前段时间伤他的是一波人吗是哪个部落，你知道吗？”
　　听到我这么问，六王才收起脸上的笑容:“你...你记起来了？”
　　六王显然还不大相信我，其实他的直觉没有错，我没有恢复记忆，更何况我也没法恢复记忆，因为我根本不是原人啊，我只是突然想起祈云说过的话，决定诈一诈他，看看究竟能套出什么实话来。
　　我点点头，:“嗯。我都知道了。你说实话，他怎么样了？”
　　六王听我这么一说，就真的信了，叹了一口气，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五哥他其实还好，就受了一点小伤。就是事情比较麻烦，他不方便回家。”
　　我皱了皱眉:“什么麻烦事情”
　　六王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带着埋怨:“最近不太平，不知从哪招来了不少刺客，虽然不厉害，可是来的勤，五哥对付他们，有些麻烦。”
　　我继续追问:“刺客他最近一直都在对付刺客大概多久了？”
　　六王想了想:“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不过我插手的时候是上次我们一起去过从平宁寺之后，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更早之前吧...”
　　我仔细计算着时间，明白了李熠这段日子总显得格外忙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如果真的如祈云说的，这些人是被我引来的，能感受到我的气息，说明也是有些能力的人，应该是比较难缠的，比较危险的。
　　正想着，看见六王还坐在那里，忍不住问他:“你不着急走吗？他还等着你呢吧？”
　　六王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扭过头来看着我，好像想说什么，张了张口也没说出来。
　　我挥挥手:“你先去吧，明日我去看他。”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知道了。
　　李熠他人，现在就在平宁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