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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美人当如玉(二) ...

  •   秋园最初名为篍园,因园中多竹且有些屋子构造别致,风大之时容易有尖锐之音宛如篍音哨声;再者篍与楚也有渊源关系,这园子原本为楚偕的父亲而建,故而名篍园。

      不过篍字略偏,多数人只认一半,所幸篍与秋同音,倒无所谓,如今以讹传讹都念秋园也没人计较。

      楚偕自八九岁起,便同母亲张吟并一众丫头奴才住在这园子,至十五岁被张且送去同一群清廷选出来的学生留洋,如今归国依旧是回这秋园住着。

      人倒多是旧人,可事儿却不是旧事儿。

      楚偕一进院门,便见母亲房里的玥姑姑端着一套烟具往上房去——约莫是母亲烟瘾又犯了,喊玥姑姑去伺候着抽几口大烟。想着拦也拦不住,楚偕便无奈摇摇头往自己房里去了,换过家常衣服,又抬腿往母亲屋里去。

      “母亲”,楚偕在门口扣了扣门,“今儿天不错,我带您出去转转可好。”

      等了一会儿,张吟懒懒道:“进来吧。”

      楚偕一进门儿就被呛得嗽了几声,待适应了屋内的光线,便见母亲拿着一杆烟枪横卧贵妃塌,玥姑姑坐在足踏上娴熟地挑烟土搓烟泡。几不可闻叹了口气,楚偕道:“这不是好东西,母亲还是听我几句劝罢,少沾些也好。”

      张微缓缓吐出一口烟,轻笑道:“当日我说什么来着,叫你别把辫子剪了,你可没听劝,今儿反倒劝起我来了。”

      楚偕攥了攥拳方开口:“您心里不舒坦,这我明白,可这东西太过伤身,少用些吧。”

      张微听了这话顿了片刻,把烟枪放下,挥挥手让玥姑把东西拿走又上了两碗茶,方坐起来:“玩笑话罢了,你倒认真起来……多大人了还这么认死理儿。”

      “……清廷到底儿是气数已尽,辫子到底儿是要剪的”,楚偕伸手扶着要起身的张吟,“不过早晚罢了。”

      张吟扶着楚偕坐在妆台前,漫不经心道:“剪便剪了,到底儿是满人的东西,去了省心;留下汉人的东西便好。”

      楚偕撇了眼张吟的小脚,不知如何作答。

      “有些到底儿是祖宗留下的东西,当年满人那么着禁也禁不住”,张吟见楚偕目光所向,索性把话说开,“说是生降死不降,男降女不降,如今算是老降幼不降。”

      楚偕点点头算是认同,张吟话锋一转道:“回来几日了,也该去见见你舅父,与你父亲。”

      楚偕闻言浑身一颤如堕冰窟,过了好一阵儿,如用尽力气般喘了口气,拳头却还是攥成白色:“孩儿愚钝,何必去给舅父添堵。”

      张吟视若无睹,抿了口茶:“愚钝倒是不愚钝,添堵也算不上。便是看在你留洋的份上,也该去道谢。”

      楚偕闻言又沉默一阵,放弃似的道:“母亲说的是。”

      张吟见楚偕松口,也算松了口气:“今儿后半天儿吧,用过午饭就去。礼数周全些,东西我都着人备好了。”

      “少爷您来了”,门房远远见着楚偕便迎了出来,接过楚偕身后小厮捧着的盒子,跟在后面:“大人和楚先生,用过午膳便在书房等着您。”

      楚偕顿足,想了想转身:“我待会儿还有要事,就……”

      “哪来的要事,便是有事儿也往后推推”,张且老神在在地绕出来,像是早有准备,“你父亲也日子没见着你了,好歹见一面。”

      楚偕暗自叹一口气,转过身低头道:“舅父,别来无恙。”

      张且从来嘴上刻薄,轻蔑道:“这辫子也剪了,洋装也穿了,再下一步该是革谁的命了?”

      见楚偕双拳握得死紧却不答话,张且冷笑,都说外甥肖舅,这小子与自己虽然容貌略像,但是性
      子到底不够稳重,沉不住气,心思又极重可不懂得排解,终难成大气候。只是不论楚偕自个儿是什么想法,身上到底淌着张家的血脉,张且有心指点提携,可楚偕总一副不甘不愿嫉世愤俗的清高模样,张且多少有些有心无力。

      正想着,耳边传来略迟疑的声音:“......泽行?”

      二人闻言都朝声源看过去,面上反应大相径庭。

      张且淡淡一笑,款步向来人走去,道:“日头正盛,不是叫你在屋里待着么。”语气亲昵,举止温存。

      那人笑道:“你说泽行来了,我如何待得住。”

      “都是多大的人了,怎么就是耐不住性子”,张且揽人的手被躲开,尴尬只余见楚偕低头一副隐忍的样子,便清清嗓子道:“咳,其渊你带楚偕去书房谈吧,我还有事儿。”

      其渊是楚斓的表字,而楚斓即是楚偕曾经的父亲,亦是曾与张吟伉俪情深的爱侣;如今名义上是张且豢养的幕僚。

      “泽行,这不是你备的吧”,楚斓把门房放在书桌上的盒子打开,从中拿出一块墨锭把玩,笑道:“这些个东西,都是清霜喜欢的。”

      楚偕没答话,若还记得母亲喜欢什么,那必定还是有感情的,这许多年过去,如何让母亲独自一人在秋园里将日子一一挨过。

      见楚偕若有所思却依旧防备地样子,楚斓知道楚偕心里十之八九都是疑惑和愤懑,只是他也不知如何开解,更不知站在什么立场上能让自己的开解不像是为自己开脱。

      于世人而言,年年岁岁花相似之理易通,可岁岁年年人不同却最是难懂。

      楚斓轻轻叹了口气,面上化开一抹淡笑:“到底是弱冠之年,风头无二,你这番回京必定会掀起一番风波。”

      楚偕面露疑惑,楚斓面上笑意加深:“至少春闺梦里多了个人。”

      “先生说笑了”,楚偕方反应过来,尴尬笑道,“我不预备在京城久待,过些日子南下。”

      被唤作先生楚斓也不恼,随意问了问楚偕往后的打算和往日在海外的日子,算不得亲热,至少好过才见面时拘谨。

      “其渊”,张且在门外敲了敲,“传晚膳了,过后再聊吧。”

      楚斓把门推开,径直往饭厅走去,张且疑惑,楚斓朗声道:“别看了,泽行早走了。”

      “不是说用过晚膳再走么,急着走什么?”张且跟上道。

      “清霜若是只自己一人用膳,吃不了几口,泽行回去多少还能多看着她吃一些。”楚斓听见身后脚步声停了,转身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对,对极了”,张且冷哼,“怎么不对,到底是鹣鲽情深,如今还忧心人家晚膳如何。”

      楚斓见状,冷笑道:“不敢不敢,何如张大人怜香惜玉。”

      “说到玉,前些日子我得了块儿好东西”,张且忙上前赔笑道,“先生过会儿帮我掌掌眼?哎别恼啊,晚膳我叫厨房做了鳝丝,你不是爱吃么,哎那春云就是逢场作戏呢,不是你想那样......”

      岁岁年年人不同,可人心却有不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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