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此事说来巧(一) ...
-
安生了几日,楚偕接了一个条子,是许久未见的王务着人送来的,说是有话要当面一叙,若是方便则上半天便在一家叫沁芳的茶楼会面,楚偕便拾掇拾掇往街上去了,嘱咐丫头说今日晌午不在家吃饭,让厨房煮了绿豆汤,又让人去稻香村买了些点心给张吟备着,还让芸姑少伺候张吟抽烟,虽然立秋已过但还是热得紧,他怕张吟没胃口不吃饭单抽烟折腾坏了身子。
这头儿索君一大早跑到郑民的院子来,非要让他起床陪自个儿出门,郑民头天晚上查账批单子到丑时过半,这会儿真懒得搭理这小疯子,把薄被蒙住头,充耳不闻继续睡。
“哎呀,你起来!”索君站在郑民床头,急得跺脚,“你睡啥啊!这么大个人又不能长个儿了!哪儿来这么多瞌睡!”
郑民躺着不动,装死。
“姓郑的,你再不理我我掀你被子了啊!”
“姓索的,你倒是敢。”
“你看我敢不敢!”索君说着就要上手。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你到底要干嘛!”郑民皱着眉疲倦地睁开眼睛,眼下一片青黑,一瞧就是昨儿夜里没睡好。
索君见这人终于搭理自己了,便毫不客气坐在了床沿,道:“起来,陪我去沁芳楼。”
“你有病啊!”郑民又把被子蒙住头,郁闷道:“想吃啥去找厨房让他们给你弄,别特么烦我了。”
索君眼珠一转,从手袋里掏出来一只怀表,把被子扒拉扒拉,露出郑民的耳朵,把表盘贴上去,让郑民听它嘀嗒嘀嗒走了一会儿,才道:“你陪我去我就把这个给你。”
郑民伸手拿过怀表,勉强睁开眼睛瞧了瞧,这小玩意儿做得还挺精巧:大体是金子的,镶了不少小珍珠;表盖上头和表盘外头一圈是珐琅彩的花草;表盘里头是罗马数字,指针细细的,针头也是精致细长的水滴形;表的背面镶了一圈小颗粒的珍珠,中间是浮雕的表盖的图样;表链是柔软的纯金蛇骨链,接头的地方是个珐琅彩的扣儿。
索君见状道:“怎么样,就陪我上趟街的事儿,这玩意儿就归你了。”见郑民没说话,索君连忙补充道:“我前些年去英吉利国订制的,这世上可就这么一块儿,我爹想要我都没给,这东西可稀奇着呢!”
郑民把那表往索君手里一塞,又缩回被窝里:“那你舍得给我?”
索君忙道:“哎呦,我这不是有求于你么!王务今儿一大早的收拾地齐齐整整就出去了,我得去看看他要去见谁!”
郑民伸出一只手挥了挥,意思是,那你特么去啊。
“哎呦我的爷,您老人家就行行好陪我去一趟罢!”万一打起来还有个帮手。
郑民在被窝里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索君泄了气似的拍拍郑民的胳膊:“那我要是不去,王务又真找了个姑娘把我抛弃了,你可就真得娶我了啊,那你跟那谁可就真没戏了啊。”
听了这话,郑民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出去。”
索君先是一愣,然后故意期期艾艾道:“出去?我现在要走了你可真得娶我了啊。”
郑民从她手里拿过怀表,面无表情道:“你要看着我换衣裳么。”
索君闻言眉开眼笑地就往外跑,还顺口让一个路过的丫头给郑民备漱口水和洗脸水,也不顾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穿过院子往厨房跑,劝了半天口干舌燥地,应该弄点吃的慰劳自己。
当郑民在沁芳楼门口和索君一样做贼似的瞧见楚偕俊朗挺拔的背影时,心里有一丝绝望。
他原想下回再见着这人得是个玉树临风的形象,好彻底洗刷洗刷自己头前儿那些个一点儿都不英明神武的模样。结果可倒好,今儿顶着这俩大黑眼圈儿,穿着一身儿没怎么拾掇的衣裳,什么好物件儿都没带着,连扇子都没抓手里,还一副做贼的模样被人逮了个现行。
此天要亡我。
不过楚偕连多余的眼神都没赏郑民一个,默默听着索君叽叽喳喳地跟王务说话。
瞧见楚偕那模样,郑民就更憋屈了。
“对,这就是我跟你说那个”,索君虽没想到这“姑娘”是楚偕,不过此时也放了心,王务是来见老同窗的,就让跑堂的弄了两碗好茶,又要了几碟子点心,笑眯眯道:“跟我定亲那个。”
这桌儿上只有索君一人儿知道四个人的关系,剩下的要么知道一半儿,要么知道一点儿,索君借着王务互相介绍的时候酝酿了片刻,准备把这事儿说明白,卖郑民个人情。
楚偕这边儿听得一头雾水,这索君不是郑民的未婚妻么,怎么这会儿王务又说她是自己的未婚妻了,不过这话冒昧问出来怕是有失礼节,便坐着静观其变。
索君也是个小人精,瞧着楚偕皱了皱眉头便估摸着这人应当是在想这其中的关系,就随意道:“Honey,你早上什么时候出门的?”
她想着楚偕既然留过洋,那必然会些英文,自然能知道这个“honey”是什么意思;再者,这么一问,也让人知道她和“honey”已经住在一起了。
王务笑笑:“在你还没起床的时候。”
果然,楚偕倒是意外地挑了挑眉,下意识地瞧了郑民一眼,而郑民还沉浸在自己今天丢人的阴影当中,一脸生无可恋地吃绿豆糕,没半点儿意外之色。
索君又道:“那你下回记得给我留个条子,我还当你跟别人私奔了呐。”说着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郑民一脚,郑民抬头莫名其妙地瞥了索君一眼,索君又对王务说:“慧文,说起来咱俩还得谢谢郑少爷,要不然我就得被我那嫌贫爱富的老爹嫁给这位楚公子了。”
楚偕想到这姑娘的那位兄长,面色一沉。
王务便端起茶碗冲郑民举了举,笑道:“自然,在下早先便想登门道谢,可巧今日就遇见了,未免仓促,只能以茶代酒,多谢郑少爷。”
郑民把吃了一半的绿豆糕放在茶碗的托上,也端起茶碗跟王务碰了一下:“客气。”
“要说呢,还真是巧了不是”,索君又指着一旁不辨喜怒的楚偕道,“他既帮了我们,又帮了他。”
王务奇道:“这怎么话儿说的?”
郑民刻意清了清嗓子,示意索君闭嘴,楚偕这人心思难辨,自己头前儿刚得罪了他,他正恨着自己呢,这会儿又说自己“卖身求荣”救了他一命,万一翻脸了可不好收拾。
索君犹豫了一刻,决定装着没明白,继续说道:“本来呢,我爹被我那倒霉哥哥说服要把我嫁给楚公子,但这节骨眼上郑少爷父亲郑大人恰好来求亲,那我那老爹自然乐得把我许配给送上门来的人咯。不过郑大人也顺口提了个要求……”索君故意卖了个关子喝了口茶,“让我爹莫再为难楚公子,把那通缉令收回去。”
一席话毕,桌上的四人神态各异,索君泰然自若,仿若只随口说了个笑话;王务不清楚郑民和楚偕之间的关系,只为楚偕庆幸遇到个知己,肯在如此时节帮他这么个大忙,又觉得这位郑少爷是个可交之人,不仅帮了自己,还救了楚偕,真可谓是大善人;郑民此刻又怨索君嘴快,又生怕楚偕突然发作,要揪着自己的领子质问这是怎么回事儿,便不安地不断用余光瞟着楚偕,想着万一他要动起手来自己可赶紧得躲开;而楚偕此时却无甚表情,只是呼吸略微急促,捏着茶碗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忽然,楚偕用力闭了闭眼,道:“在下略有不适,各位慢用,在下先行一步。”
说罢也没等别人反应,起身点点头便先走了,郑民瞅着这人动作急迫却不无力,这明显是气大发了,赶忙起身要追上去,又想起来始作俑者是索君,便恨恨地瞪了索君一眼。
索君不服气地在他身后嚷道:“我可是在帮你啊!真是狗咬吕洞宾!”
王务这会儿仍旧云里雾里的,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便笑道:“你又干什么‘好事儿’了?说给我听听?”
索君晃着两条腿,瞧着往外头跑的俩人,要说其实还般配,家世啊模样啊性格啊都挺合得来,怎么就没成呢,随口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不过,那楚公子不会被我气跳河了罢。”
王务失笑:“你呀,一天天不知道想什么呢。泽行可不是什么小肚鸡肠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人,哪能这么轻易教你给气跳河了呢。”
索君托腮看着王务:“哎呦呦,你可别笑了,你这一笑啊,我这颗小心肝儿都要不会蹦了。”
王务被逗笑了,伸手揉了揉索君的妹妹头:“哎呦呦,那可不妙了,前两年遇见你的时候,我的小心肝儿就给了你,它要是不会蹦了,我可怎么办呢。”
索君故作高深地给王务把了把脉:“嗯,确实没有脉搏了,那看来公子跟本姑娘看来是天生一对咯。”
王务笑道:“怎么说?”
索君也笑道:“前两年也不知道谁的小心肝儿落我这儿了,我现在有两颗小心肝儿,分一个给你罢。”
王务一把握住索君搭在他腕上的手:“那就多谢姑娘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