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此事说来巧（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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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偕匆匆从沁芳楼里出来后，方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索君所说有板有眼，听着并不像是编的，也正因如此，他更无法忍受同郑民在同一个桌上坐着。
在不知道这两件事之前，楚偕对郑民的印象更多停留在一个胆大包天，风流成性，敢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的混蛋。
而如今知道了这两件事，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看待郑民这个人：要感激，可这人救人的心思又难以捉摸，难保不会把这件事当个筹码；要是恨，可这个人救了自己一把，不论原因如何，结果却是自己如今还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真要咬牙恨，他也不至于这么白眼狼。
信步逛了半天，楚偕仍旧没个头绪，只是觉着，若郑民没存那份该死的心思多好。
郑民鬼鬼祟祟地跟在楚偕后头也跟了半天，起初是怕这人钻牛角尖把自己给气坏了，后来看着这人紧绷的肩背松弛了不少，也就不担心他怎么样了，转而欣赏起这人随意溜达都好看的背影——颀长劲瘦，端正平和，就跟那儿瞎溜达都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
忽然，楚偕脚步一顿，郑民赶忙四下一寻摸，刚巧边儿上的醉仙楼才刚开了门，脚底一出溜就进了门。
等那老鸨一脸媚笑迎上来了，郑民才回过味儿来，唾弃自己可真没半点儿出息——楚偕停下也不见得就是有所察觉，退一步说，便是撞见了又如何呢？九街十八巷的，这不是可巧就遇上了么，你又能把我怎么着。
“哟，郑少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啊！”老鸨佯装埋怨，“我们夏茗……还有冬岑，可还天天念叨着您呢，都说您怎么还不来瞧瞧他们，怕是又让哪个外头的小浪蹄子勾住了魂儿……”
“得得得，您可闭嘴罢”，郑民把皱了的袖口扯平，什么小浪蹄子，这话可真是不中听，不过么，来都来了，“把上次那个冬岑叫上来，再去天客居弄桌菜。”从大早上的到现在，就吃了半块儿绿豆糕，饿得看人都是黑影了。
冬岑收拾好上楼进房，一眼扫过去竟没有人，冬岑找了一圈，才瞧见这位少爷已然躺床上睡着了，不禁失笑。不过瞧着这人眼下青黑，便也没忍心叫醒他，就静静坐在桌边喝茶。
等天客居的人把食盒送来了，冬岑也没让人留着，自己轻手轻脚地把酒菜拿出来往桌上摆。正摆着，冬岑听到后头有响动，一回头见郑民起了身，晃晃悠悠地往这边走，便轻声道：“方才瞧您睡着了，我就没扰您，这会儿醒了刚好，洗把脸就用膳罢，再待会儿菜可别凉了。”
郑民跟没听见似的坐着没动，冬岑一瞧就知道这是没醒透呢，便浸湿了手巾给郑民擦脸和脖子，又顺手把这人的手也给擦干净了。刚要去搭手巾，这人一伸手把自己的手给抓紧了，一看表情，还是那么迷迷瞪瞪的。
“哟，这是醒了还是没醒呢。”冬岑忍俊不禁道。
郑民呼吸一窒，方道：“哦，醒了，陪我吃饭。”
冬岑笑道：“那您也得把我手给松开啊，还是咱们就这么拉着手儿吃饭呢。”
郑民玩心顿起：“那就拉着手呗，你喂我吃罢。”
“得了罢，又不是折了手，甭跟这儿耍赖”，冬岑把手抽回来，不痛不痒地给了郑民一下，把手巾往边儿上一扔，坐下来斟好酒，笑道，“大白天儿的怎么就困成这模样，跑我这儿来睡来了。”
郑民也不恼，抓起筷子开始吃：“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
冬岑其实也懒得打听，就道：“那就甭说，且吃着罢。”
郑民瞟了冬岑一眼，忽然想到这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消息也算是灵通了，便开口问道：“你听说过篍园么？”
冬岑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这人怎么忽然问这个，点点头。
“说说。”郑民一抬下巴。
冬岑莫名其妙道：“这有什么可说的，再者您就这么一说，叫我从哪说起呢。”
郑民想了想：“都成，你知道的都说说。”
冬岑哭笑不得：“总得有个话头儿罢，我又不是那街上算命的，哪里知道您想听什么呢。”
“听说那时候有个休妻……是怎么一回事。”
“这才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呢……”
其实说起来，这事儿也没外头那些个人说的那么大阵仗，只是楚斓和张吟当时在报上连登了三天的离婚启事，一时舆论哗然，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而后张吟带着楚偕，母子二人便搬到了篍园，只是当时张吟还年青，楚偕又小，为了避嫌，张吟招使唤人时，还声明只招小丫头，连个护院都没找——不过仗着张且的势力，这些年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郑民想着张吟的模样，也不像是过不了日子的人，便问道：“那这张吟和楚斓，又是为什么离了婚呢？”
冬岑笑道：“这让我上哪儿知道去呢。”明显是不愿再说了。
郑民才不管他乐意不乐意说呢，反正爷要听你就得给爷说，又缠了他半日，把冬岑磨得没了脾气，方道：“这么着，我问您一句，您要是答上来了，我再说罢。”
“问罢。”
“按说，张大人同篍园里头那位才是血亲，同那位楚大人算不得什么亲戚，那为何楚大人与篍园那位离了婚，反倒是楚大人留在了张府，而张大人的亲妹却去了篍园呢？”
郑民沉吟片刻，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却又吃不准，便没有开口。
冬岑又道：“张大人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如今年过四巡，可府上并无夫人或侍妾，膝下更无一儿半女，却把楚大人奉为座上宾，此事又是何解呢？”
郑民讶异：“难不成……这张大人……”郑民伸手指了指自己和冬岑——也是个断袖？还跟自己的妹夫不清不楚的？
冬岑给自己斟了杯酒，摇了摇头：“这不过是道听途说，孰真孰假我分辨不出。”
郑民默默地扒了几口饭，心下忖度片刻。若真是如此，那楚偕这头儿不待见自己就情有可原了——谁特么能在自己的亲爹抛弃了亲妈又跟了亲舅舅之后对这档子事儿和这类人没点儿忌恨呢，何况这会儿又来了一个不长眼的把这种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想着又觉得，楚偕真是挺善良一人，要搁自己，早把对自己图谋不轨的狗东西剁吧剁吧喂狗了。而楚偕还容留自个儿三番五次地出现他面前招惹他，一没下毒二没雇凶杀人，只是尽量不理会不搭茬。
这修养，这人品，世间少有。
郑民长叹一声：可惜，这么善良一人，怎么家里摊上这么个事儿；又可叹，难得遇上如此合眼缘一人，如何有这么个心结呢。
冬岑自小混迹人堆之中，郑民的心思他已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时也没说话，让郑民自个儿纠结了半日。
郑民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饭，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开口道：“我打听篍园的话，你就烂肚子里得了。”
冬岑笑了笑：“今儿您何曾打听什么了，我怎么没听着。”
郑民无精打采的，又道：“我头疼，要躺一会儿，把床铺了去。”
冬岑答应了便起身去铺床，还搬了把凳子搁在床尾，又不知道从哪儿寻摸了把扇子。
等冬岑都拾掇好了，郑民往床上一坐，冬岑给郑民除了靴宽了衣，刚把衣服挂好，郑民就躺下了，冬岑便坐在床尾给郑民轻轻摇着扇子，没一会儿郑民就睡着了，只是不甚安稳，一直皱着眉，冬岑伺候了一会儿也困了，便倚着床栏也眯了一会儿。
郑民再醒过来时，外头已经暗了，便起身把冬岑也喊醒：“几时了？”
冬岑抬头往怀里一捞，掏出来一只金怀表：“六点钟过了。”见郑民一愣，又补充道：“酉时过半了，可要给您叫一桌晚膳？”
“不用”，郑民指着边儿上的衣架，让冬岑给他穿衣裳，又道，“你那块儿表给我瞧瞧。”
冬岑先把表递给郑民，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笑道：“郑少爷瞧上这小玩意儿了？我前些日子在街上闲逛，瞧着它精巧有趣便买了一个，也是才会瞧的。”
郑民穿好衣裳起身往窗边儿一坐，问道：“这东西怎么瞧的？头前有人给了我一块儿，我还不会呢。”
“这个容易，记着就得了”，冬岑见郑民辫子散了，便道，“我给您梳个辫子罢，这都散了。”
郑民向来在这些琐事上无可无不可，便点头道：“编罢。”又问道：“这记着什么就得了？”
冬岑便指着表盘上头的数一点点儿地说，待他说完了，郑民的辫子也编罢了。
冬岑问道：“您今儿在这儿过夜么？我去吩咐人烧水罢？”
“今儿罢了，我回去。”郑民把表递还给冬岑，又掏了些散碎银子搁在一边儿，起身就走了。
老鸨正在楼下招呼客人，见郑民一个人下来了，赶忙迎上去：“郑少爷这是怎么了？今儿不跟这儿过夜么？是冬岑那小贱人惹您不舒坦了？哎呦，快快快去把夏茗喊……”
“今儿没那兴致，你甭去找人不痛快”，郑民皱眉打断了老鸨，“也甭多问。”
郑民刚一回家，在门房里头等了半天的琦玉阁伙计赶忙上来道：“少爷，今儿那位楚公子来要玉镯，我们掌柜的让我来问问您，这镯子您是留着了还是怎么着。”
要不是这伙计来问，郑民还真忘了这事儿了，想了想便问：“老孙怎么说的？”
“孙掌柜回说还差两道工，让楚公子略等两日。”
郑民点点头，想了想：“那你今儿把这镯子带回去，让老孙过两天找人给他送家去。”
好容易把玉镯子翻出来，把那伙计打发走了，郑民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又让人打水洗了个澡，躺床上了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头一会儿是冬岑说的话，一会儿又是楚偕这个人，想得头疼。
临睡着之前，郑民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自个儿真是一混蛋，如假包换那种。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此事说来巧（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