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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人情往复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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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家原在两日后有一场宴会,是为了庆贺索明高升,不过有了郑民同索君的订亲这一出,便提早到了今日,双喜同乐,省得再多办一次劳神费力的。
算上郑索两家请上的人,这场宴席大小摆了二十来桌,官场上千丝万缕的攀缘勾结的关系或是私下结交亲疏有别的联系,在这儿倒是一目了然。索明能多年在朝堂上屹立不倒,又能在平日里一呼百应地,跟这一桌桌的客人实在密不可分。
“亲家您看看,今儿这排场如何啊?”索明站在廊下,抓着郑业钧的腕子,笑眯眯道。
“您这话儿说的我就不明白了”,郑业钧另一只手搭上索明抓着他腕子的手,笑道,“按说订亲宴该我来做东,您可倒好,整这么一出,往后教我的脸往哪儿搁呢。”
“哎哟哟,这可冤枉死我了”,索明还是一副笑脸,“头前儿不都说好了,这订亲宴我顺手给办了,等这俩孩子成亲的时候,您那边儿再出力我可不拦着,要是不风光啊,我还要找您麻烦呢;再说,咱们两家如今可是一家了,计较这些个事儿多小家子气,叫外人听去还要笑咱们生分了呢。”
郑业钧点点头,心道这老狐狸倒是把算盘打的精,这头说是“顺手”给办了自家人不必客气,那头在外人眼里郑民连带着郑家可不就成了吃软饭的么。这一手,抬了索家身价还暗地里降了郑家威风,倒真是索明这老狐狸平日做事儿的风格。
索明见郑业钧不说话,便道:“按说这话我这会儿提多少有点儿逾越,不过亲家是个爽快人,我也就不多忸怩了,小女是个姑娘,不过多少读过几年书,咱们郑三儿……”
郑业钧听出索明这话说嫌弃郑民了,忙道:“犬子虽未留过洋,可也不是没读过书的蠢才,肚里可有些墨水,这人亲家也是见过的,不然今儿咱们也不能跟这儿说话呀;退一步说,俩孩子自个儿愿意结这门亲事,这会儿索大人再反悔,可不成罢。”
“这是哪儿的话呀亲家”,索明握着郑业钧的手紧了紧,像是着意安抚,“我呀,是觉着郑三儿到底是个男人,这都要成家了没个一官半职的容易叫人笑话,我这儿刚好有个缺,若他愿意啊,就叫他来补个空儿,一个大男人成日在街上转悠可不是个事儿啊。”
郑业钧这才明白,原来索明同意这门亲事是看中了郑民手下的生意,这会儿让郑民去他手下当差不过是个借口,他是想着郑民若是成天价的在衙门里忙活,那他那留过洋的闺女不就顺理成章能接手郑民手下的产业了么。按说郑业钧不应该多管这两人婚后如何分配家产这类事儿,不过他也实在不能看这老狐狸算计自己儿子无动于衷。便笑道:“那敢情好啊,只是犬子无拘无束惯了,怕是难得胜任,不如等个几年,待他性子稳了再让他去罢。”
索明本来也没指望这事儿能一蹴而就,便道:“亲家这话有理,是我考虑不周了,此事急不得,急不得啊。”
郑业钧点点头,也懒得再管这老狐狸又在盘算什么了,便不着痕迹地抽出手道:“也不知是不是年岁大了,单这么站着还有点儿腿疼,我还得找个地儿坐会儿去。”
“您这么一说,我这腿也疼起来了,那咱们就进屋喝杯茶罢,来这边儿。” 索明说着又抓住郑业钧的腕子,引他往东边儿一间屋子去,郑业钧无奈只得跟着他一同去了,两人各怀心思地饮茶,只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一盏茶的工夫,管家进来通报说时候到了,索明和郑业钧便抬脚出来,索明径直往已经清了人的戏台上去,郑业钧直接坐在了戏台下头首张桌子的空位上。
索明看着底下乌泱乌泱的人头,放大了嗓门儿笑道:“今日我索家双喜临门,感谢各位今儿能空出时间来捧我家这个场,我索某感激不尽啊。”
在别人鼓掌吆喝时,郑业钧也冷笑着拍了拍手,什么“你家”,什么你“索某”,这么着把我们郑家置于何地呢。
索明笑着虚虚一按,示意大家且安静片刻:“我索家今日高朋满座真是蓬荜生辉,不过相信各位也知道咱们今儿是为什么来,一呢……”
上头索明在滔滔不绝,这边儿张且旁边的那个人小声嘲道:“还能为什么来,能不来么。”
所幸这会儿索家下人走来走去都在布菜,现场略有点嘈杂,这声儿没传多远,恰巧让旁边的张且听见了,张且淡淡一笑。
“张大人您可甭笑”,那人又压低了声音道,“要不是为了您那外甥,您今儿还真不会来罢。”
张且没接话。
那人接着道:“不过前些日子大街小巷的都是您那外甥的通缉令,怎么一夜之间这事儿就翻篇儿了呢。”
张且这会儿其实也不明白,只得低声道:“想是一时弄错了也未可知。”
那人没听着什么内情,撇了撇嘴也没说话,又去看在台上口若悬河的索明。
张且此时是隔了好几桌背对着楚偕的,所以这时候也没注意楚偕这头儿的动向。
秦锡从楚偕回来便一眼瞧见这人手上的伤口,问了半天楚偕也只是一脸淡漠说不当心蹭着了不妨事,秦锡便瞅着这人的手道:“那成吧,下回可小心着点儿。”
楚偕点了点头,盯着面前的茶碗出神。
秦锡还是不放心道:“你这手啊,还得找个郎中给瞧瞧,甭再染了脏东西给弄坏了。”
楚偕心不在焉的:“嗯。”
偏秦锡是个话痨:“你说说,郑老三这小子怎么回事儿,平日里跟咱们出门儿的时候,一提这个就急眼,这会儿给咱们猝不及防来这么一手儿。”
楚偕低着头没答话,只攥紧了没受伤的手。
“我估摸着啊,这小子早跟那索小姐勾搭上了,要不这事儿怎么就能成的这么快。”
楚偕闻言一阵烦闷。
张且官位虽不如郑索二人高,但在今日的索家园子中也算是贵宾,怠慢不得,故而坐在离主家不远的席位上首,好让主人家得空寒暄招呼。
等索明在台上那一席话说完之后,便叫了个小厮跟着,一桌桌的敬过酒去,张且知道这人左右都是要来找自个儿的,便也不着急,慢慢儿等着上菜。
果然,索明到他这桌来的时候,先同别人客套了片刻,转头对张且笑道:“都说张大人是个老饕,今儿这粗茶淡饭的怕是入不了张大人的眼罢。”
张且这会儿才起身笑道:“哪儿的话,在下不过偶尔贪嘴,算不得什么老饕,而且,这桌菜啊可真是天南海北的佳肴美馔都聚在一起,咱们可算是开了眼了。”
“哈哈哈,哪里哪里”,索明笑着拍拍张且的肩,话锋一转道,“久闻张大人的外甥是个人才,不知楚公子今日可来了?”
“索大人不嫌弃他没规矩,还指了名儿叫他来,他自然得来呀”,张且回身遥遥一指,“您瞧,坐在秦大人家公子边儿上那个灰袍子的就是了。”
索明随意看了一眼,笑道:“果真外甥肖舅,索公子真是仪表堂堂。”
“过奖过奖,要说仪表堂堂啊,那还得属索公子”,张且笑道,“今儿这郑少爷也真是一表人才,跟二位一比,我这个外甥还真算不得什么。”
索明这会儿一副刚想起来的模样一拍脑袋:“您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是哪个没眼力价儿的,跑到我这儿来说楚公子是革命党,我一听那还了得,便叫他先莫声张,待我弄个明白再作定夺。谁知他后脚就去杨御史那儿告了公子一状,闹得满城风雨。”
又煞有介事道,“也就是前日,这郑大人提醒了我,说这楚公子啊同他家郑少爷是朋友,怎么能是革命党呢,我才又着急忙慌地去找杨御史去求证。结果杨御史这头儿一查,哎哟这不是弄错了么,便赶忙撤下这一溜儿乱七八糟的东西。”
最后才一副过意不去的模样拉着张且道,“这事儿啊都怪我,张大人您可甭计较我这个糊涂人给您家添了麻烦事儿,我呀今儿给您赔个罪。”
这一席话说的有板有眼的,不但把自个儿摘了个干净,还顺势卖了郑家一个人情,又真情实意地赔了个不是,若张且再计较可就是不识抬举了。
张且虽心里不屑,但面上笑道:“哪里,这都是楚偕那小子不懂得规矩,这样正好给他了个教训,我还得多谢索大人呢。”
“哈哈哈哈哈” ,索明笑得明快,“张大人果然是个明事理的人,您不怪罪我就不得了了,哪还敢叫您谢我呢。”
这时,索明背后的小厮低声道:“老爷,那边儿还有几桌等着您呢,您看……”
索明笑道:“瞧我这记性,那在下失陪了,各位慢用。”
张且便笑着点点头坐下了。
待索明走远了,心下方转了一圈,听索明方才的意思,这楚偕如今能脱罪倒与郑家有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