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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覆手意为雨(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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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通报索卿上门拜访时,楚偕有些惊讶,此人与自己不过一面之缘,也没说几句话,如何如此冒昧上门,连帖子都不事先递一个,难道有要紧事?不过自己与索卿间唯一能攀上关系的便是革命党一事,想到前日索卿的态度,那这一遭必是来者不善,便随手理了理头发,皱着眉头去了会客厅。
“索某冒昧,不请自来,还望楚公子切莫怪罪,”索卿见楚偕进屋,起身笑道,“不过索某此次前来实在是有要紧事相商,顾不得什么礼数了。”
楚偕略一挑眉,这人果然是有事儿来的,便点点头坐下了,示意丫鬟把二人的茶续上,而后摆了摆手让她们在门外侍候。
待楚偕坐定也没说一个字,索卿便尴尬开口:“楚公子真是惜字如金呐。”
楚偕抬眼看了索卿一眼,方道:“生性话少,索少爷见谅。”
这一眼实在也没什么情绪,要非得说有什么,那也只能是怠慢,可配上楚偕这清新俊逸的面容,还真让索卿恍惚了一瞬。待索卿回过神来,楚偕依旧慢悠悠地晃着杯中茶,没有多说的意思,明摆着等着看索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索卿暗道这人倒不是个好糊弄的,便展开扇子轻轻摇了摇,示意自己的小厮把带来的礼物递给楚家的丫头,道:“前日索卿无礼,搅和的楚公子连饭都没吃好,今日特来赔罪,一份薄礼,还请楚公子切莫嫌弃。”
“索公子客气。”楚偕说罢看了索卿手里的扇子一眼,若是没记错,这人手里的扇子与前日郑民拿的那把像是一款,都是紫光檀的料子,洒金的白宣,不过郑民手里画的是绵延山川,这人的扇面上却是一株兰草。按说楚偕平日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不过此时心里竟隐隐有些膈应,便更懒得敷衍索卿了,直接道:“索公子此来不只为赔罪罢。”
索卿没想到楚偕如此直接,心内转了转方道:“楚公子是明白人,那我也不绕弯子了,今儿我来是给楚公子指一条明路,省得您过几日……身首异处。”
楚偕这会儿才正经抬头瞧着索卿,虽然他也不觉着这人能指出个什么“明路”来,不过听听也无妨。
“楚公子可曾听闻舍妹也是个留过洋的学生?”索卿试探道。
楚偕没答话。
索卿接着说:“舍妹如今一十有七,家父正为女孩儿家的终身犯愁,而如今京城里的青年才俊中,正属楚公子风头无二,这不,家父让我来探探楚公子的口风。”
楚偕冷笑一声,这绝非索明之意,若要拉拢人心,他犯不着赔上自家女儿的终身,更何况现如今他手里还握着楚偕的一条小命,这等筹码虽不重,但也不轻;再者若自己真去求亲,张且那时再想与索家划清界限更是不可能了,便道:“小门小户,高攀不起。”
索卿便是再好的脾气,此时也被楚偕不咸不淡的态度激的上火,便道:“难不成你以为就凭郑民会去求他父亲为你脱罪不成?”
楚偕莫名其妙,这怎么又扯上郑民了:“与他何干?”
“与他何干?你倒摘得干净,”索卿嘲讽道,“若不是为了郑业钧这一层关系,想必楚公子还真不屑于同郑民这号人来往罢。”
这话更莫名其妙了,楚偕皱皱眉头,等着索卿继续说。
“向来听闻楚公子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没成想竟为了脱罪竟屈居人下”,索卿恶声恶气道,“还是说……楚公子竟也有龙阳……”
话音未落,索卿便被掐着脖子按在地上,待他勉强睁开眼时,楚偕眼睛因怒火烧的通红,嘶哑着嗓子咬牙切齿道:“滚。”便松开手起身走了,留索卿狼狈不堪躺在地上却一脸得逞地咳嗽。
索卿带的小厮赶忙上前伸手想搀起人,索卿摆摆手自己爬了起来,理了理衣襟,嗤笑道:“不过如此。”
楚偕一阵风似的回到书房,恶心混同暴虐在胸腔里烧的他冷静不下来,他万万没想到郑民竟有可能是抱着这样一种龌龊的心思同自己交往的,这让他感到被恶意冒犯和背叛。再回想起前些日子同郑民接触的种种,果然郑民的有些举动透露着不加掩饰的亲昵和暧昧,此时再看到郑民所赠的扇子,胃里一阵反酸。
门外的丫鬟听书房里踱步的声音停下,方小心翼翼敲了敲门:“少爷……郑少爷来访,说有要事相商。”
半晌,书房里传来一句:“推说我有事。”
“推说有事儿就是没事儿了呗……”,郑民晃晃悠悠地溜达到书房门口,也实在不能怪他不讲礼数,只是方才索卿在门口志在必得的那一眼让他多少有点犯嘀咕,也不知道那狗日的跟楚偕说了什么,这会儿楚偕又避而不见更让他心里有点犯怵,便挥手让那局促不安的丫头先走了,再抬手敲门:“泽行你倒是开开门呢。”
书房里又安静了片刻,传来一声生疏的“请回”。
郑民这会儿能走人就不是他了,沉声道:“这门没上锁,你便是不开,我还不能推了么?”
说罢又等了一会儿,门果然开了,但楚偕站在门口,没有半点让人进门的意思,手里还拿着当日装扇子的锦盒。
“怎么个意思?”郑民一眼就认出这个锦盒,挑眉道,“那孙子前脚刚走,你就要把扇子还我……总不会是嫌这把扇子不如人家的好罢。”
楚偕不答话,他实在想再与这人有什么交集,便把锦盒往郑民怀里一扔,转身进屋关门。
这可把郑民气的不轻,不说别的,就冲这扇面儿用的是他珍藏多年的那锭老墨,楚偕也不该如此作践人心,何况这可远不是一把扇子。
郑民这人有个毛病,非得跟人逆着来,你不是不让我进屋么,那爷还就非得进这屋,不仅要进,爷还得在里头溜个圈儿。
没犹豫多久,郑民直接一脚踹开房门,见楚偕浑身紧绷坐在书桌前,一脸防备地盯着自己,仿佛随时便要起身动手,才觉着自个儿这么着怕不是吓着人了,放软了声音开口道:“论理我是不该这么着,不过看样子今儿我要是真走了,那往后再见你怕是更难了,不知方才那孙子同你嚼了什么舌根子,不过你若是为他而疏远我,那我可不答应。”
楚偕暗暗咬牙:“郑少爷是听不明白‘请回’么。”
“明白是明白,只是不知我哪里得罪了你,竟让泽行如此恼怒”,郑民说着走了几步,把锦盒放在楚偕面前,“便是天牢里的囚犯死前也该知道自己是为何掉脑袋,怎么,我就不配知道自己行事哪里不妥了么?”
楚偕冷笑一声:“郑少爷如此关心何处得罪了在下是为何?”
“我认你做个朋友,难道不该么?”
“只是朋友么?”
“……”,郑民心下一震,勉强一笑:“那孙子跟你说什么了?”
“说郑少爷竟是个断袖”,楚偕故意不给郑民留面子,刻薄道,“这本不与我相干,只是在下交不起郑少爷这样的朋友,还请郑少爷在……莫再纠缠。”
郑民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自个儿这些日子为这人食不知味,又奔前跑后上赶着示好,这会儿竟被说是一个轻飘飘的“纠缠”,好不可笑。
楚偕见郑民脸色苍白,有些不忍,便没再说话刺激他,只坐着等郑民反应。
郑民愣了一会儿,忽而癔症似的一笑:“我若是继续‘纠缠’,你又能如何?”
楚偕还没来得及答话,郑民点了点桌上的锦盒又道:“既是我送出去的东西,便没有往回拿的道理,你若是不要,烧了便是。”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偕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他再回过神儿来,是方才那个丫头来喊人用午膳,楚偕随手把锦盒递给那丫头吩咐她烧了去,便往饭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