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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翻手试为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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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民从头天晚上回家便心神不宁的,一晚上翻来覆去也没睡几个时辰,第二日起的也晚,见打来洗脸水的人不是金宝,方才想起来那小子前两天才请的假说家里有事。得,有正经事儿想找人商量的时候,倒找不着人了。
“少爷,庆延赌场有人来找……”,郑民刚洗罢脸,一个叫春柳的丫头怯怯的扶着门框道,“找您说,有事儿请您……去一趟。”
“赌场?请我去?”郑民皱了皱眉头,“说没说什么事儿?别是找错人了。”
春柳斟酌了一下,方开口道:“说是金宝……金宝哥欠了不少钱,请您……”
“金宝欠钱了?” 郑民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这王八犊子欠了多少?”
春柳手抓紧了门框,声音更小道:“说是……五十……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这狗娘……”,想着金宝那个浑身是病的老娘,郑民改口骂道,“这狗日的胆子不小啊!那赌场来的人还在没?”
春柳忙点了点头:“那赌场的人在门房等您,说……请您快着些儿……”
郑民一边恼火着穿衣服,一边吩咐道:“你去跟那人说,叫他等我一刻钟,你家少爷刚起,要吃个饭,再去厨房给我端点东西来垫吧垫吧;然后从账房给我支一百两银子出来,拿我桌上那牌子去,要两张五十的银票。”
春柳答应着进门拿了牌子去了,没一会儿端了个托盘来了,盘里一碗青菜瘦肉粥,一屉新蒸出来的玉米豌豆拌肉馅儿的饺子,一碟儿淋了香油的凉拌西葫芦,春柳把餐具也都摆好才站在一边。
郑民看了看还算满意,便坐下开吃,春柳从袖里取出两张银票,把郑民的牌子放在上头,轻轻放在桌上:“少爷,这是银票和牌子,账房说,请您办完事儿去一趟,这两天有酒庄的账本送来,请您瞧瞧。”
郑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忙去吧,待会儿记得把这桌子收了,不用盯着我这儿了。”
春柳踟蹰了一下道:“少爷,要么叫两个护院跟着您去……毕竟是赌场,里头的人……怕是,怕是……”
“少爷我是去还钱的”,郑民瞧着春柳慌张的模样觉得好笑,“又不是去闹事儿,他们能怎么的,你别管了。”
春柳犹犹豫豫的答应着走了,心里还是不安,少爷这人脾气大得很,谁知道去了赌场会不会跟人起争执,若是起了争执,打起来可怎么好。
等郑民跟着那赌场的人到了赌场,赌场掌柜忙迎出来,满脸笑道:“郑少爷,这么大热的天儿请您来真是不好意思,给您预备了壶铁观音,来您里边儿请。”
郑民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票,不耐烦道:“钱我拿来了,您把扣了我的人放了罢。”
掌柜脸上看着那银票,笑意僵了僵,又道:“这日头挺毒,您甭急呀,咱们进屋说。”
郑民愈发不耐烦:“老子懒得进去,有话就在这儿说。”
“郑少爷爽快,那我也就不废话了”,那掌柜脸上还是挂着笑,“金宝在咱们柜上陆陆续续是借了五十两,不过咱们这是赌场,不是钱庄,更何况钱庄还有个收利钱的道理……”
听了这话,郑民已在心里把金宝抽了数十个耳刮子,便摆摆手道:“您就说多少钱罢。”
“不多,再把零头给您抹了”,掌柜伸出两根手指,“区区二百两,对郑少爷而言,是个小数目了罢。”
“二百两?”,郑民咬牙切齿道,“那小子人呢?”
掌柜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您里边儿请。”
赌场里头嘈杂喧闹,尽是些赌红了眼的烂赌鬼在吆喝叫喊,不少人衣衫不整,不过赌到那个份上,别说是体面了,有些人连性命都顾不上了。
掌柜带郑民径直上了楼,二楼就是一个个分隔开的包厢,有大有小,是给那些赌也要赌出个风雅的人预备的。掌柜推开一间较小的屋子,金宝正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摇骰子玩,一见郑民来了还没开口便被一脚踹到地上,紧接着又是一顿毫无章法纯是为了泄愤的踹,等郑民踹累坐下,金宝方委委屈屈爬起来艰难地跪好,期期艾艾叫了一声少爷。
郑民等金宝跪好,又一记窝心脚把人踹地上:“你特么胆子挺大呀,啊?二百两?你这条命都不值二百两,你特么敢欠二百两?”
掌柜见郑民停手了,这才赔笑上前倒了杯茶,道:“气大伤肝啊郑少爷,您消消气儿,为这么点儿小钱生气可不值当。”
郑民接过茶,沉吟片刻问道:“我要是不还这钱呢?”
“哎呦呦,这玩笑您可开不得”,那掌柜忙道,“按规矩五十两银子一只手,这二百两可要了他俩胳膊,这人可就废了。”
“俩胳膊倒不至于”,郑民指着金宝冷笑道,“钱我可以还,把这王八蛋的指头给我剁一根儿下来,不然这玩意儿不长记性。”
“少爷!少爷!我发誓再也不赌了!真不赌了!我娘!看在我娘的份儿上!”,金宝闻言惊的急忙膝行至郑民跟前,语无伦次道,“少爷我不赌了!求求你求求你!这手指头可不能剁啊!少爷!少爷您看在我跟您这么多年!求求你!放我一马!”
郑民踹开金宝,转头对掌柜一脸厌烦道:“聋了?我说什么听不见?”
“这……”,掌柜跟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点点头出去了,掌柜又道,“这人是您的,自然您说了算,不过剁手指头可血呼啦的,我把人带下去罢,省得脏了您的眼。”
郑民看着依旧跪着哭得稀里哗啦的金宝,本有些不忍,但见金宝这一脸鼻涕没出息的样儿,便咬咬牙道:“就在这儿。”
说话间便有人拎着东西上来了,也没废话,一人抓着金宝的右手放在一张木凳上,另一人拿出一卷线开始缠金宝的小指。
“少爷!少爷!我求求您!我还要照顾我娘!”金宝见这俩人是来真的,便声嘶力竭嚎啕道,“少爷!我是真的不赌了!求求您!我不赌了!我发誓!绝对不赌了!再赌我就天打五雷轰!求求您!”
郑民此时也攥紧了手里的扇子,他也实在见不得这种场面,可金宝这赌瘾太大,算算这些年他垫补了不知多少钱,又说过骂过打过多少次从不见效,金宝一拿到钱便上赌桌,兴致起了连自己亲娘的死活都管不上,此时若他松口了,这人一辈子也就废了。
随着刀碰上凳子轻轻的一声响和金宝一声痛呼,整个屋子静的只能听见金宝粗重的呼吸,郑民慢慢睁开眼睛,面色苍白,那两人正往金宝的断指上撒药粉,切下的手指已经被收起来,但白色的药粉混着鲜血实在有些让人反胃,郑民别开眼神,艰难咽了口残唾,对掌柜道:“劳驾了。”
掌柜本冷眼瞧着郑民,听见这话忙笑道:“郑少爷客气了,不过是个小忙。话说,郑少爷这钱......”
“钱我自然会给,不过现下带的不够,”郑民先把带来的一百两拍在桌上,“余下的我待会儿着人送来。”
掌柜笑意更深,趁着郑民还有些恍惚,指使那两人把金宝架走,又为郑民续了杯茶道:“郑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郑民皱眉看着掌柜,一时没答话。
掌柜依旧站在郑民侧边,笑道:“郑少爷的生意如今可是红火,若说身上没个区区二百两银票,莫说我不信,郑少爷自己怕是都不信罢。”
郑民把钱袋解下扔在桌上:“您要不信,自个儿看。”
掌柜见状便道:“既然如此,那还请郑少爷给个信物,让我们替您跑一趟了。”
郑民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笑面虎把自己当人质压在这破地方了,便冷笑道:“怎么,还怕我赖你们的账?”
掌柜还是雷打不动地笑笑:“郑少爷这说的是哪儿的话,这不过是咱们东家定的规矩,我不过是个跑腿儿的,劳烦郑少爷稍坐片刻了。”
“我什么时候定下这规矩了?”包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郑民抬头看去,一个身着浅灰色长袍,袖口领口都绣着暗纹的华贵男子一脸温和笑意地看着他。
那男子又开口道:“邱掌柜可是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