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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一叶即是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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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偕再接着郑民的帖子,约莫是五六日之后。
帖子是这日晨间给母亲请过安后回房,门房丫头递来的。说是一个小厮送来,交到门房手里后人便去了,只嘱咐要递到楚偕手里,也没说要回话。楚偕打开一看,上头没按寻常帖子格局,寥寥数字:记否一扇之约。落款郑民二字。
俗说字如其人,楚偕没料到郑民竟写的是一手正楷,又如此饱满端正,深得柳尚书之韵。只是在楚偕看来,字虽好,却未免有些呆板,无甚新意。
那门房丫头在一旁候了半日,见楚偕也不言语,便出声道:“少爷可要回帖?”
楚偕把帖子合上:“再说罢。今儿我有事要出门,帖子且搁着,待我回来再回。”
“少爷又要出门?”那丫头嘀咕道,“这都回来了多久,在家待的日子数都数得过来。”
楚偕闻言瞥了那丫头一眼,那丫头自知逾越,立马噤声,到底是少爷,在家不在家的如何都轮不上一个下人过问。
楚偕见那丫头一脸战战兢兢听候发落的样,顿感无奈,便开口道:“我去做衣裳,午间应当是回的。”
那丫头一愣,反应过来后忙点了点头道:“是,奴婢去帮少爷叫车。”
待那丫头去了,楚偕又拿过帖子来瞧,记否一扇之约,若是那扇子也是用这副中规中矩无可指摘的颜体所书,拿在手里也没甚趣味,不过想到郑民自个儿手里那把,倒是一笔恣意的行书,这么一想,倒有些期待那位所赠的究竟是怎样一把扇子。
“你特么!居然没要回话!” 郑民一脚踹向金宝膝窝。
这一脚是真用了劲儿,金宝没站稳直接跪了,膝盖磕在地上那叫一个疼,龇牙咧嘴地嘟囔:“您自个儿说的,不定非要回信儿。”
郑民听到这话气得两眼一黑,桌上抄起本书照着金宝天灵盖就是一下:“我说的是不要手写的回信儿!我说不要口信儿了没!”
金宝被打的一缩,暗里翻了个白眼:您当谁都跟您似的,乐意跟我一下人说话呐。
郑民深吸两口气,省的自己说话再那么费力气的吼出来,然后坐下示意金宝站起来:“再去趟秋园,要不着回信儿别回,要么你就把自个儿淹死喂门口那几缸子金鱼。”
金宝央告:“少爷,咱们家去趟秋园得走半个多时辰......”
郑民恶狠狠地盯着金宝:“你就是爬两个时辰也得给我爬过去!”
得,去呗,还能怎么着。
怎么总有些个不懂事的非说倾国倾城的美人都是祸水,金宝揉了揉磕得生疼的膝盖,人祸水好好的也没怎么祸害人,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分明就是看上祸水的人呢。为了个口信这看上祸水的自家少爷怕是想废了自己的一双腿。
“哎,您这是怎么的了?”郑民府里的门房捏张纸正要进书房,便见金宝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便上前扶了一把。
“还能怎么的”,金宝叹了口气,又见门房拿张纸,便道:“什么玩意儿这是?”
门房把那条子递给金宝:“秋园一丫头送来的,就说千万送到少爷手上,您就顺手递一回。”
“得嘞。”金宝拿着条子往屋里走,心说这祸水不仅不祸害人,还救人水火中呢。
金宝进了书房,见郑民跷个二郎腿,面对着书柜,大马金刀地坐桌上,一只脚还踏在太师椅上,低着脑袋不知道在干什么,便出声道:“那个,少爷......”
“你腿没折可赶紧滚啊,少爷我这会儿火气还没上来”,郑民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转过头,一眼瞥见金宝手里那张纸,“你手里那什么玩意儿?”
金宝赶忙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双手捧上那条子上前:“刚门房递来的,说是秋园丫头送来的。”
听到秋园俩字儿,郑民立马眼疾手快地下桌抢条子,半点方才懒散的模样都不见,金宝话音还没落地,这位爷已经攥着条子开始欢天喜地地翻箱倒柜了。
金宝心说:瞧瞧,祸水一张条子救了自个儿两条腿,还把这位喜怒无常的爷给哄高兴了,就这么的一个人怎么能是祸水呢!这是天仙!
“您这干嘛呐?”金宝见这位爷翻箱倒柜地,书扔了一地,不禁开口。
郑民停了片刻,回头道:“哎我记得我有个湘绣的锦盒呢?绣仙鹤那个?”
金宝摇摇头:“这您得问管收拾的,要么就是管仓库的。”
好容易管仓库的把那锦盒翻出来,郑民把那天上地下独一份,谁求都不给的扇子亲自装好,得得瑟瑟地就要出门。
金宝屁颠屁颠地跟着:“少爷,这会儿可要午时了,您约了人吃饭的?”
“午时?”郑民迈出房门瞅了瞅日头,状甚失落:“那咱还得先吃个饭再出门。”
金宝略带讶异:“您没约人吃饭?”
“没约,怎么的”,郑民瞟了金宝一眼,“人也没约我。”
那您这火急火燎地往外跑个什么劲儿?
郑民见金宝一脸莫名地站在原地,一时怒从心头起:“你特么不去吩咐厨房备饭,要特么饿死我么!啊?”
金宝瞧这位爷面色不善,忙退去厨房传膳,顺道在厨房多猫了会儿,谁知道这位爷待会儿又抽不抽什么风。
郑民把金宝轰走后,回身坐下,全不顾方才自个儿踩过这椅子,又从怀里摸出楚偕写的条子,翻来覆去地看。
这条子也实在没写什么,算上落款不过十来字:晚间得空不如汇丰楼一聚,楚偕。
郑民望着这条子的眼神,那叫一个含情脉脉,心思全系在楚偕身上。
先想到能写出这么劲瘦的字,那这双手就必定修长且骨节分明;再想着这手骨既然修长,那身上的骨架必定颀长纤细;又想到头两回见这人的模样,再加上骨架漂亮,那自然必是骨肉云亭,没得说的好看。
就这么转了几圈,郑民愈发觉着自个儿眼光绝非一般的好。
金宝来请这位爷吃晌午饭时,见这位又在翻箱倒柜,连忙喊住人:“您跟这儿又找什么呐?我去给您叫人。”
“不必,少爷我找着了。”郑民从抽屉里头翻出个小扁盒子,也不讲究得拿袖子蹭了蹭。
金宝上前一瞧:“您不是说这东西用着不顺手,再不用了么。”
郑民哼了一声,坐下道:“知道什么啊你,玩你的勺子把儿去。”
“不就是人楚少爷拿这东西写字,勾的您又想起来了么。”金宝一副明白模样,弯腰把地上的书往起捡。
郑民把盒子里的钢笔拿出来摆好:“知道还问。”
金宝把书收好,见这位爷还稳稳当当坐着,便道:“那这会儿就传饭,还是再待会儿?”
郑民正给钢笔灌水,头也不抬:“今儿都有什么菜?”
“荤的有葱椒鱼、糖醋里脊,素的有一品豆腐,还有四季豆。”
郑民听见糖醋里脊便把笔一丢:“走,开饭。”
金宝道:“那您这笔不写了?”
郑民大步往饭厅走,远远飘来一句:“先吃饭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