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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剜心(非结局) ...

  •   楚遥找律师做了公证,一个月后将阳山那套豪宅赠予姜衡夫妇。到时需要交的各项税费,她也准备好了,交给律师托管。
      她请了十天的年假。慕凌川以为她会想出去旅行,但她没有。她解释:“我只是想在家休息几天。”
      “要我陪你吗?”
      楚遥温和地笑了一下,“不用啦,你忙你的吧。”
      她知道他最近日子不太好过。盛世集团想收购上市公司万象影业,以万象自身的股权作质押,向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贷款21亿,仅动用自身7000万资金,杠杆高达30倍,引起股民的不满。在这个节骨眼上,财经杂志又爆出万象影业近两年财报造假,未来偿债能力存疑,它的股权根本不值21亿,除非银行是傻子。消息一出,万象的股价应声狂跌。民众怒斥盛世和银行勾结,玩资本游戏,把普通小股民的利益玩弄于股掌之间。证监会也已对这起高杠杆收购案展开调查,一旦调查结果不利于盛世,集团的控制人慕凌川可能面临五年内禁入证券市场的处罚。

      楚遥回了趟姜家,没带小非非。本想自己做饭的,但是好久不下厨,手艺越发退步了。最终只做了个红烧排骨,差点把锅烧糊,酱油又加的太多,被姜太太客气地“请”出来了。餐桌上,姜衡笑咪咪地夸排骨最好吃,姜欢宜一翻白眼,“姐,我要做个说实话的人:就属排骨最难吃。”
      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边看边闲聊,就像楚遥还没嫁人时那样。姜衡升了系主任,比从前只有教职的时候忙多了;姜太太终于评上正教授了;欢欢今年研究生刚毕业,进了一家央企,钱多事少离家近,还不加班。用她自己的话说,“我没什么事业心,爽就够了。”
      楚遥为家人感到由衷高兴。他们过得好,她也就放心了。
      跟慕凌川说好了,留下来住一晚。楚遥有自己房间,但还是抱着被子跑到欢欢卧室去。关了灯躺在一起,夜很静,被窝很软。欢欢说:“感觉像回到小时候,四口人挤在教师公寓里,我俩一起睡了好几年。”
      “那是好多年前了。”
      “是啊。”
      两人沉默一会。楚遥叹口气,说:“我那时特别羡慕你,你有爸爸妈妈。”
      “唉,巧了,”姜欢宜嘻嘻笑,“我也很羡慕你,我爸老夸你省心,成绩多好多好,气死我了。不对,是讨厌,你刚来家里的时候,我特别讨厌你。”
      “……哦。”
      欢欢又说:“当时我小嘛,才八岁,很不理解,凭什么要多一个人睡我的床啊。后来有一次半夜醒了,我听到你躲在被子里小声哭,忽然就不讨厌你了。”
      楚遥愣了一下。太久远的事了。“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是好事。”欢欢伸手到她被子里去,抚慰地拍了拍她手背。“这么多年了,看样子姐夫对你是真的好,我现在是放心的。”
      楚遥嗯一声,不多言语。姜欢宜好奇地问了一句,“对了,小非非都四岁了,你们就没想过要二胎吗?”
      “我们……不了吧。”
      欢欢听了道,“也好。”
      又聊了些别的,渐渐两个人都困了,也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楚遥临走前悄悄塞给欢欢一张银行卡。“这些都是我自己赚的,跟凌川没关系,你收着。密码是你的生日。”
      欢欢想都不想就推回去,睁大眼责问:“你什么意思?自己的钱自己收好!”
      “没什么意思呀。”楚遥轻柔地说,“我不在舅舅舅妈身边,家里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怕我一时赶不来。你就先拿着,以备急用吧。”
      欢欢不肯收,“爸妈又不是没收入,我自己也都能挣钱了。”再三推阻,最后楚遥急了,说:“你就当帮我理财,我以后再问你要行不行?”她才收下了。
      出门的时候,正好他们三个人要去上班,一起送楚遥到楼下。司机已经在单元门前等着了。一家三口笑着同她挥手,姜衡的身板微微佝偻着,没有以前那么挺直了;姜太太的几缕白发随风摇曳着。楚遥不忍多看,狠心扭头走了。
      下午去幼儿园接了小非非,带他去吃自助烤肉。他念叨了好久了,楚遥嫌烤肉油腻不健康,一直不松口。这次也是说好了,最多一个月吃一次。小非非记性可好了,乖乖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烤肉和薯片一样,会变胖胖!变胖了朵朵就会不喜欢我!”
      楚遥挑的都是瘦肉,拿着夹子来回翻面,先把肉片烤熟了,滋啦滋啦地冒油。她问侍者要了几片面包,用筷子夹着烤好的肉,压在面包片上,尽可能把油沥去,才沾了酱放到小非非盘子里。四岁的小家伙,坐在软塌塌的沙发椅上,整个人都快陷下去了,只能勉强露出个小脑袋,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骨碌碌充满渴望地盯着妈妈烤肉的动作。
      吃到一半,楚遥试探地同儿子说:“非非,奶奶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明白吗?”
      小非非愣了愣,失落地眨了一下长睫。“明白的。奶奶走了。”
      她放下夹子,怜爱地注视他肉嘟嘟的小脸。“妈妈跟你做个游戏好不好?接下来妈妈说的话,你不可以告诉爸爸,如果告诉了,你就输了哦。”
      小非非用力咽下嘴里的肉,“嗯嗯!我会赢的!”
      楚遥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非非你看,每个人都会和奶奶一样,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妈妈也是一样的。”小非非呆住了,嘴巴一扁就哭了:“妈妈不能走!”她哄了半天,才勉强算不哭了,金豆豆还挂在脸上,抽抽搭搭的。
      她便继续说:“妈妈没说要走,妈妈也舍不得非非呀。但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一天可能很远,也可能很近。妈妈希望非非要坚强,知道吗?”
      小非非哽咽着点了点头。楚遥笑了,又给他夹了一块烤肉,他泪流满面地嚼了起来。她用纸巾给他擦了擦眼泪,说:“如果妈妈不在了,你要听爸爸的话,他是爱你的。假如爸爸要娶新的阿姨,只要那个阿姨真心对你好,非非就接受她吧。”
      小非非低下头不说话了,表情很受伤。楚遥唤他:“非非——”他抬起头来,伤心地说:“可是如果爸爸娶了别的阿姨,那爸爸就会有别的小朋友了!妈妈又走了,大家就都不要非非了!”
      楚遥怔了一下。“你从哪知道这些的?”小非非委屈地控诉,“我们班的佳佳,她爸爸妈妈就不在一起了,她有了一个新妈妈,后来没过多久就有了新弟弟!”
      楚遥想了想,慢慢抚慰道:“爸爸不会有别的小朋友了。他永远只爱你一个,不会不要非非的。”
      “真的吗?”
      “真的!”
      生产的时候太痛苦,后来她和慕凌川商量,他愿意去做结扎。非非必须是慕凌川唯一的孩子,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
      回家路上,楚遥从工艺品商店里买了一只俄罗斯套娃,摆在客厅长沙发背后的窗台上。慕凌川回来得很晚,她哄小非非睡着了,才听到钥匙开门的声响。
      “你还不睡?”他走过来亲了亲她。楚遥坐在沙发上,微笑:“等你呢。”
      慕凌川注意到她背后台子上那只套娃,拿起来看了一眼,“你今天买的?”
      “跟非非吃过饭随便转转,看到了,觉得挺可爱的。”楚遥从他手上接过来,特意拆给他看。鲜红的底色上画着金黄头发编成的两根辫子,深蓝色的眼睛,是传统的俄罗斯女孩模样。大大的套娃里一个藏着一个,楚遥拆了半天,才拆无可拆,只剩一个花生米大小的小娃娃。“老板说这个有十二层,一般的都只有五六层,我就买了。”
      慕凌川不甚在意,帮着她一个个又装回去,“拿给非非玩吧。”结果楚遥哼了一声,“凭什么?是我喜欢,又不是他喜欢。我就要摆在这里!”
      他笑了,捏捏她下巴,“小姑娘。”
      她微红了脸,拂开他的手,正色道:“再过三天是你生日,我有礼物要给你。”
      “嗯?”慕凌川扬了扬眉,“怎么今年忽然想到要送我礼物?”
      楚遥说:“因为只送这一次,要让你以后每年想起来都会难忘。”
      他专注地望着她,墨玉般的眼眸中映着她的身影。“我等着。”

      慕凌川没有跟楚遥说过什么,但她知道他这段时间焦头烂额。证监会还在对盛世的收购案进行调查,网上又有消息爆出J省□□慕远山被双规。他不说,她也就不问,装作不知道。
      楚遥似乎很喜欢那只俄罗斯套娃。慕凌川在家的时候,经常看到她窝在沙发上拆着玩,又装回去。有时候还佯装生气,随手把套娃扔过去砸他。这小玩意是木制的,砸在身上也不疼。慕凌川抬手挡了,无奈:“原来你买这个就是为了家暴我的。”
      楚遥:“……”
      三天里,楚遥专心陪小非非,每日接他从幼儿园回来,带他吃饭,陪他玩耍。小非非显得特别开心,乖巧地拉着妈妈衣角,奶音十足:“妈妈以后都一放学就来接我吧?我不想上托管班啦。”
      她隔很久,才答了声:“好。”
      ————————————————————————————
      纪委办公楼的某个房间,窗帘密密拉死,大灯长明,叫人不分昼夜。长桌的一端坐着四名纪委官员,另一端是异常冷静的慕凌川。他是从公司被直接“请”来的,穿着考究优雅的天鹅绒西装,英俊轮廓,仿佛一个正直得体的好人,外表极具欺骗性。
      慕远山被双规没几天后竟然离奇失踪,而慕凌川坚决否认这与自己有关。偏偏纪委调查到的说法正好有利于他:他和父亲因为婚外情早有不睦,母亲葬礼上彻底撕破脸,十几名参加葬礼的亲友都可以作证……虽然心知肚明,老子是官儿子是商,怎么可能不勾结?可就是抓不到证据。
      “慕远山通过天茗茶庄受贿洗钱,金额上亿,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慕凌川答:“不知道。”
      “他曾经的大秘邱禹,通过自己亲戚名义替他代持了一千万现款,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纪委书记一拍桌子,“请你端正态度,积极配合调查!”
      慕凌川语气有些无可奈何,“我配合啊。”
      “慕远山通过茶庄受贿的钱,一部分以他人名义投资国内房产和企业股权,另一部分不翼而飞,你是怎么帮他汇出境外的?”
      “跟我无关。”关在这个房间已经超过五个小时,慕凌川依然很清醒,怎么都不上钩。“你们有证据是我帮他吗?”
      ……
      长达一天一夜的问讯,纪委和检察院的人轮番上阵,都没有从慕凌川口中撬出一条有价值的信息。最后警告他,他已经被限制出境,慕远山的名字也上了红色通缉令,劝他好自为之。
      从纪委大楼出来,天还是黑的。慕凌川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半。神经持续高度紧绷,仿佛轻轻一扯就会断。抗住了二十个小时的高压审问,他只想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倒下去。但他不能。
      慕远山的消失真跟他没关系吗?当然不。这么多年,早已是利益共同体。不论父子感情如何,他都不能眼看着慕远山进去。他落马,对他没有半点好处。只有慕凌川自己知道慕远山现在哪国何地,而他自己,将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
      纪委楼下停着林秘书的白色小轿车,她已经窝在驾驶位上睡着了。慕凌川走过去敲了敲车窗,林秘书惊醒,连忙打开车门。她火急火燎地说:“慕董,昨天白天,证监会的人又来公司找你了,你不在,他们说今天还会来,他们——”
      慕凌川平静地嗯了一声。“我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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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蒙蒙亮。四周只有客厅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很轻,在这寂静中显得有几分诡异,仿佛某种倒计时。
      慕凌川悄然进了卧室,在床边缓缓坐下。楚遥安静地熟睡着,长睫垂落,神态柔和无辜,像个孩子。他轻轻抚过她额边的碎发,她的头发已经这样长了。原来不知不觉,就是十一年。
      楚遥无意识地皱了皱眉,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他坐在床头,她微露出一个笑容,“你回来了。”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没关系。”她并没有问这一天一夜,他去哪里了。“几点了?”
      “四点十五分。”
      她哦了一声,声音软糯得像融化的巧克力丝,“那,祝你生日快乐。”
      慕凌川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今天已经是自己生辰。他摊开手心,佯装委屈道:“你答应我的礼物呢?”
      楚遥打了下他的手,“晚上再给你不行吗?”他笑了,趁势扣住她十指。“好。”
      她仰起脸望着他,乌眸在昏暗的室内反倒更显清亮,流动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她试探地问:“那你今天能早点回来吗?”
      他答应了,很认真地说:“一定。”
      两人重新陷入沉默。外头的光线渐渐比先前亮了些了,他眉宇间难掩疲倦之色,眼中尽是红血丝。楚遥抬手摸摸他的脸,忍不住说:“还早,你上来睡会吧。”
      慕凌川低笑了一声,嗓音有些喑哑:“这可是你第一次邀请我。”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凉玉般的指尖慢慢就摸到他腰带上去。“那就算我邀请你吧。”他却在她的手进一步下滑前阻止了她,面不改色地说:“不如今晚一起送我。”
      楚遥猛地抽回手,哼了声,“我要睡了,你要走就走吧。”他随手帮她掖紧被角,温温柔柔地哄她:“睡吧,我看你睡着再走。”
      楚遥果真闭上了眼。慕凌川俯身亲吻她额头,低低说了句:“我爱你。”
      她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她曾经说过,我会努力像你爱我一样爱你,你等等我好吗?当时他说,我等你,多久都等。
      如今又是三年过去了。他早已习惯她的不回应——有的等就够了,总好过到死才发现她根本没准备兑现承诺。
      慕凌川半倚着床,楚遥的头很自然地靠向他胸口,面朝着他。那种亲密是身体的语言,不经过大脑控制。他轻抚她的长发,看着她睡颜安宁,呼吸逐渐均匀。
      晨光熹微。慕凌川小心翼翼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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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世集团顶楼会议室,气氛凝固。证监会派出的审计师公布了对万象影业财报的重新审计结果,基本和财经周刊的爆料吻合,涉嫌严重财务舞弊,以使万象的股权能抵到21亿贷款。针对银行的调查也在同时进行中,确认银行是否与盛世集团有勾结。
      审计师发言结束,证监会稽查局官员阴沉着目光,看向面无表情的慕凌川。“我从业二十多年,还没见过谁胆敢以30倍杠杆收购上市企业的——”
      不知谁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在空旷的大会议厅里显得格外吵闹。慕凌川扫了眼屏幕,轻咳一声,“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门外,小非非的班主任在电话里说:“今天中午非非妈妈来接他,说带他出去吃饭,下午上课前就送回来,结果现在快三点了也没回来,打她手机关机……您跟他们在一起吗?”
      慕凌川脸色登时就变了,挂了电话打给楚遥,果真已关机。林秘书刚好端着茶水走过来,疑惑问:“慕董您要出去?”证监会的人都在里面坐着,您要出去?他顾不上回答,大步奔了出去。
      时速100公里飙车回家,进了家门却看到楚遥好端端坐在沙发上。慕凌川松口气,随手丢下车钥匙。“非非呢?”
      “刚送回幼儿园,怎么了吗?”她看起来很惊讶。
      也许老师打过电话没多久,非非就进班级了。他没多想,在她对面坐下了,“没什么。”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才注意到茶几收拾得异常干净,糖果盒、玻璃杯,玩具小汽车……都不见了。那只俄罗斯套娃倒是从窗台挪到了茶几上,孤零零地立着。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有事跟你说。”
      慕凌川的目光从茶几移到她脸上,“什么?”
      楚遥微笑一下,直截了当地说:“你们的收购计划是我举报给证监会的。万象的原始财报也是我从你电脑里拷走,发给财经周刊的。”
      慕凌川轻向后一倚,靠在沙发背上,神色有些疲倦。他慢慢捏了捏眉心,平静反问:“你该不会以为你动我的东西,我真的不知道吧?”
      “我没这么以为。”楚遥直视他,一点都不心虚,她的口吻就像在谈论天气而已。“你爸身边那个小于,是我的人,你也知道?”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眼,她语调还是淡淡的,“于霜霜把茶庄名字地址抄给我,我就拿去给了J省的孙淳。我知道他们是政敌,孙省长一定对扳倒慕远山很感兴趣。”
      原来如此……!天茗茶庄没有牌匾,并不对外营业,地方也极隐蔽,纪委巡视组那么多次去J省,都没探到风声,却是被自己家里人出卖的!慕凌川闭了闭眼,除了愤怒,竟然更多的是悲凉。他问:“为什么?”
      其实他自己清楚为什么。
      楚遥端坐着,冷面冷心。她安静地说:“大四本来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因为我只有两个愿望。第一,是和陆淮去美国读研。第二,是一毕业就和陆淮结婚。”
      慕凌川已经很久不愿去想这个名字,可她就这么毫不留情地说了出来。七年夫妻,朝夕相对,原来所有恩爱缠绵都是假的,他永远比不上那个死人。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想起那年寒假,梁致一夸奖她有做演员的天赋。他鼓起勇气,“你就没有一点点爱过……喜欢过我?”
      楚遥动了动嘴唇,两个字轻飘飘地吐出来。“从未。”
      从未……从未。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慕凌川红着眼,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水草,垂死挣扎:“可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每个夜晚她都可以动手,在他沉沉入睡的时候,她轻而易举就能把刀绞入他心脏。甚至两年前他重伤昏迷那一回,只要她在他高烧的时刻晚一点去叫医生,都能要了他的命不是吗?
      她居然噗嗤笑了,像听到一个笑话,“为你坐牢,你配吗?”那样鄙夷不屑的眼神。
      慕凌川不知道他在别人心里是什么样子,却终于知道在他的遥遥眼中,自己不过是墙角一团垃圾而已。她回到自己身边,隐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报复……可她的报复就是送他父亲入狱,破坏他的生意?他陡然明白过来,颤抖着嗓音,乞求地望着她:“非非,非非确实在幼儿园吧?”
      楚遥沉默了几秒。
      “死了。”
      他大脑一片空白。
      她继续说:“中午我接他出来,带到海边野沙滩,推下去了。我亲眼看着他沉底,最后……只有外套漂了起来。”
      慕凌川只觉怒火攻心,脑子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痛苦地尖叫。她明明那样爱非非,事到如今,连母爱都是演出来的吗?他沉声大喊:“我不信!”
      “随你吧,”她从身旁的包里拿出一件湿透了的衣服,正是小非非的外套……海水的咸腥味扑面而来,她把这小小的衣服随手丢给他:“反正警察可能过一会就来抓我了。”
      慕凌川茫然地捏紧了那件深蓝色的小外套,已经被浸成了黑色。非非还那么小啊!他眼中满是绝望,疯了一般扑过去,把楚遥死死按在沙发上,“你带我去找他,我要叫救护车!”
      “晚了!”她冷笑,“心痛吗,是不是恨不得代替他去死?我就是要让你尝尝我当年的痛苦!”
      “他是我儿子,可也是你儿子!”慕凌川的精神已经崩溃,眼里遍布红血丝,五官都扭曲到一起:“就为了你那个小男朋友,你竟然忍心杀你亲生的孩子!”
      “陆淮不是别人,是我一生唯一的爱人!他一家三口都死了!”楚遥愤怒地尖叫,脸上写满恨意,面具彻底撕下来,她再也不是那个会温柔看着他笑的妻子了。她一头乱发,念念有词像个疯子:“慕知非是你的儿子,你就是个侵犯我的畜生……你也配有孩子!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个小杂种!我从来没有爱过那个小杂种!”
      原来这么多年,他做什么都没有用,哪怕为她死过一次,胸口贯穿伤的疤都没消,她还是只记得这些……慕凌川早已泪流满面,手上的力度一分分加重,绝望地吼她,“闭嘴!”
      她哭了,声音低下来,流着泪说:“当年我们都那么尊敬你,结果你在我的酒里放安眠药……”
      他呆呆地松开手。她扬起下巴,脸上还挂着泪,“慕凌川你有本事就打死我,给你儿子报仇啊!”
      他没有动。她开始大笑,“你看,我杀了你儿子,你他妈都不舍得打我,哈哈哈哈哈哈……”
      手边的茶几上就放着那只俄罗斯套娃。慕凌川恼羞成怒,抓起套娃就向她砸过去。抓起来的一瞬间,潜意识里愣了一下,木头的东西怎么会这么沉?但来不及了,套娃已经脱手,重重地砸在她头上。
      楚遥应声倒地。
      慕凌川缓缓滑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好久都没有声音,静静躺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一动不动。他觉得不对劲,俯身才发现她额头上全是血!“遥遥……遥遥!”他惊慌地呼唤她的名字,“你别吓我,遥遥……”
      她已经没有呼吸。
      慕凌川浑身发抖,摸索着找电话,打120。大门忽然被推开了,他惶惶回过头,错愕地看到小非非,她口中已经溺死的他们的儿子,蹦蹦跳跳地进屋了。“爸爸!你这么早回家啦!”
      “非非!”他冲过去紧紧搂住儿子,上下检查一遍,颤声问:“你没事吧?你去哪里了?”
      小非非脖子上挂着钥匙,奶声奶气道:“妈妈说有事,让我先在邻居阿姨家玩两个小时!”他困惑地看向客厅,皱起眉,“妈妈这是怎么啦?”
      慕凌川终于什么都明白了。他几乎站都站不稳,跌跌撞撞地奔回沙发前,找到地上那只俄罗斯套娃,拆开——里面密密塞满了铁块……
      原来她早就算好了,她刻意当着他的面一层层拆给他看,刻意拿这东西扔他,让他知道这就是个木头玩具,今天还刻意把它摆在茶几上……甚至她说的每句话都是计划好的,七年夫妻,她太了解他,知道他在什么情况下会做出什么反应。这么了解他,却把对他的了解全用于算计……
      他想起她说:我要送你一个永远难忘的生日礼物。
      今天是慕凌川的三十八岁生日。他在生日这一天,亲手杀了自己深爱的妻子。
      他忽然大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跪倒在她身旁,捂住脸,哭得肝肠寸断。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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