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不可及的遥》河声

40、暗恋（番外）

　　2006年 3月
　　那年，慕远山还是S市的□□。他想给正逢校庆的母校捐赠实验设备和空调，以自己的身份不方便出面，就委托儿子去做这件事。
　　慕凌川联系上一中校长，约了个不太忙的下午，亲自去他学校办公室拜访。两人谈妥一些捐赠和安装的细节问题，校长又聊起慕远山当年读书的时候。“当年我刚毕业，远山他们班是我教的第一届。我其实只比他们大一点，都不服我，一班男孩子，闹得很。就属远山最安静沉稳，成绩也好。”
　　这一聊就过了六点，天黑一半了。慕凌川便提出请校长吃饭，他婉拒了，说自己还有事。最后校长送他到楼下，又再次对他表示感谢，两个人就分开了。
　　慕凌川来的时候把车停在了教学楼背面，靠近转角，那里没什么人。临走近了，他听到几个小女生围在自己车后面说话，便收住了脚步，想等一等再过去。
　　她们听起来都气冲冲的。第一个女生说：“你这人太阴险了，把错的答案给我们抄，交卷之前再改回去，要不要脸？现在老师罚我们默公式五十遍，你开心了吧？”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说：“我发现算错了就想告诉你们的，但你们都已经交卷了……”
　　第三人劝道，“行了，走吧。之前还帮你遮掩你跟你男朋友的事，算我们俩瞎眼了。”
　　慕凌川听了觉得有趣，这算什么大事，也值得吵成这样。小朋友的世界就是如此单纯。已经很久都没有声音，他估计人都走了，便从转角后走了出来。
　　结果刚才那个小姑娘还蹲在他车后的阴影里，头埋得很低。这样也不好倒车，慕凌川清咳一声，刚要开口。小姑娘立刻警觉地抬起头——冷冷的晶莹的大眼睛，若隐若无地泛着泪光。
　　慕凌川在那一瞬间完全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她像林中受惊的小鹿，抱起书包，挤过他身边匆匆跑开。他摸了摸自己手臂，被她蹭到的那一块皮肤有些烫。肌肤下是血管，而血管粘连着心脏。
　　好几个月过去，他都忘不了那双眼睛。一中的空调和新实验设备都装好了，他找借口说验收，又去了趟学校。校长当然不会让他每个教室检查，最终只是在校园里转了转，一起吃了顿饭罢了。他嘴上跟校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目光却紧紧搜寻每一个角落。体育课的人群里没有她，教学楼鱼贯而出的人群里也没有她。
　　慕凌川太不甘心。他摸准了晚自习放学的时间，每到差不多的点，就从公司开车过去，悄然停在路边，混在前后接孩子的家长里。然后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有病，一边充满希冀地等待着，直到校门关闭，期盼终究一点点落空。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他看到校门口贴了暑期封校的告示，知道放假日期。学期最后一天，慕凌川提前一个小时就等在校门口了，这回终于等到了她。原来她总是很早就走了，怪不得遇不到。
　　她快步走在人群中，眉眼冷淡，很沉默，也不跟同学说话。那样的神情不该出现在一个小姑娘脸上，却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他很想知道是为什么。
　　慕凌川沿着路边慢速行驶，保持一定距离，远远跟着她进了一家书店。店里学生很多，他心安理得地走了进去，轻轻松松就找到一个既有人遮掩，又能看见她的位置。她没有多作停留，从教辅书架上抽下一本，就去了收银台。
　　他随手拿了一本不知道什么书，也跟着去结账。她就站在他前面，高马尾，干净的校服领口，后颈露出一段雪白的皮肤。她拿的那本书是《五年高考物理精讲》，原来她才刚要上高三。
　　他在心里排练过好多次对白，却根本没有勇气开口。问她的名字，然后呢？人家一个才高三的小姑娘，他难道还想有什么进一步发展？
　　想不明白，所以慕凌川什么都没做，默默目送她走远。

　　2006年 8月
　　推了合作方的应酬，慕凌川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乱转。“前方学校减速慢行”的提示牌映入眼帘，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来了一中。
　　夜色正浓，爬山虎郁郁葱葱冒到了围墙外面。风拂过的时候，有沙沙的声音。他下了车，沿着围墙慢慢走着。现在应该还在放暑假吧。慕凌川并不期望能看到她，可只是这样一个人在她学校外随便走走，也觉得安宁快乐。
　　教学楼的铃声忽然响起。三三两两的学生走了出来，倒不像平时放学那么多人。离开高中太久，慕凌川已经不记得高三会提前开学这回事。他一眼就看到她了，抱着一大沓书，歪歪扭扭地要过马路。他满心欢喜，屏住呼吸偷偷打量她。她似乎比上次又瘦了。是高三太辛苦了吗？
　　绿灯开始倒计时了。小心！她的书堆得太高，稍微一斜就哗啦啦掉了好几本下来。她俯身想去捡，可怀里东西太多，很难弯下腰。红灯快到了，慕凌川想都不想就奔了过去。
　　差两米就到她身旁了，一个小男生却抢先一步，帮她捡起了书。他愣了一下，猛地收住了脚步。她侧过脸对男孩露出一个笑容，这是慕凌川第一次看到这个冷若冰霜的小姑娘笑。
　　男孩把她怀里的书都接了过去，自己单手抱着，右手牵她过了马路，显然是她男朋友了。慕凌川没有再跟过去，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确实疯了，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2008年 4月
　　蒋梦茹说要跟几个朋友聚会，再三强调晚上的饭局慕凌川必须出席。他去了，结果并没有“几个朋友”，只有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他们的女儿。
　　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艳光四射，气质也很优雅。蒋梦茹喜欢的不得了，笑眯眯地同慕凌川介绍：“潇潇也是在美国读的大学，你们应该有共同语言。”
　　慕凌川说了声“是吗”，客气地笑了笑。姑娘对他有几分兴趣，主动问：“你在哪个州？”
　　“伊利诺伊。”
　　“哦，我在宾夕法尼亚，隔得挺远的。”
　　蒋梦茹说：“那有什么要紧，大家都回国了，以后都在一个城市嘛。”中年夫妇也连连附和，以考察未来女婿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慕凌川。
　　慕凌川避开他们的眼神，垂眸给母亲斟了杯茶。本来女孩子就脸皮薄，见他态度冷淡，那姑娘也不大热心。最后当然是不欢而散。开车送母亲回家的路上，他无奈道：“以后这种事提前告诉我行吗？”
　　蒋梦茹斜睨他一眼。“提前告诉你，你还来吗？”
　　慕凌川不出声。她又絮絮地说，“我有她手机号，明天是周六，你约她单独出来吃个晚饭。今天我们长辈不该来的，让你们放不开了。”
　　“我不去。”
　　蒋梦茹偏过头，手撑着车窗，慢慢揉了揉太阳穴。她叹口气：“我呢，也不是催着你结婚。可你都快三十了，总要带个女朋友回来给我看看，喜欢什么样的，我也放心。”别跟对面老赵家那儿子似的，娶了个不入流的小明星，还是大肚子逼婚的。
　　正好经过隧道，飞速划过的灯光拉成一道长线。慕凌川直视前方，声音也没什么起伏：“好吧，我明天约……她叫什么来着？”
　　蒋梦茹转过头，敏锐地盯着他。“你是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
　　“没有。”
　　“那就是有喜欢的人了？”
　　慕凌川马上否认了：“也没有。”但是为什么，脑子里一瞬间想到的是那个小姑娘的脸。一年多未曾见面，今后也没有可能再见。他不知道她去了哪个城市，哪所大学，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悄悄叹口气。

　　2008年 10月
　　慕凌川边接电话边从大楼出来，司机已经开车等在玻璃门外。他匆忙上了车，做了个走的手势。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好的。”
　　收了电话，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车外，慕凌川忽然喊了声：“停车！”
　　副驾上的秘书回过头问：“老板，怎么了？”他不答，眼神里难掩惊喜，紧紧追随着刚进大楼那个穿白裙子的身影。秘书疑惑，“……老板？”
　　慕凌川说：“去问问……”他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显得那么兴奋。“去问问那几个小朋友是来做什么的。”
　　秘书依言下车过去。过一会她回来，报告说：“是J大学生，都是大二的，来给校庆拉赞助，我已经让HR去接待他们了。”
　　慕凌川点头，目光依然望着大厅的方向，眼睛亮亮的，“你安排一下，请他们上顶楼，我要见他们。”秘书愣了一下，惊讶地问：“那下午的……”但他已经推开车门了。
　　慕凌川的心在胸膛里疯狂跳动，像第一次恋爱的毛头小子。距离上一次见她，已经过去了两年两个月十一天。这一次，是她自己出现在他面前。
　　他不会再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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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更完两版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