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困成盒盒已凉凉

3、第 3 章

　　剧痛是先于意识醒来的。
　　像是被重锤碾过每一寸骨头，左腿处更是传来撕裂般的灼痛。刘小飞呻吟一声，眼皮颤抖着，艰难地睁开。
　　视野先是模糊，继而渐渐清晰。
　　昏暗的光线从岩石缝隙渗入，勾勒出一个粗糙、原始的洞穴轮廓。空气湿冷，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腐烂植物的味道，还有一种……属于猛兽巢穴的、强烈的雄性气息与淡淡的血腥味。
　　他动了动，身下干燥的、带着清苦香气的草叶发出窸窣声响。
　　这不是他坠崖的地方。
　　记忆破碎——失重感，撞击的剧痛，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是谁……？
　　他试图用手肘撑起身体，左腿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让他重重跌回草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时，他身旁那片更深的阴影，动了。
　　刘小飞呼吸一滞，全身僵硬。
　　那阴影缓缓舒展，显露出一个高大得近乎压迫的身影。那人背对着微弱的光源，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纠结的长发披散，遮住了面容，仅围着粗糙的兽皮，裸露的古铜色脊背上，肌肉虬结，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旧疤和新伤。
　　像一头刚刚苏醒的凶兽。
　　那人转了过来。
　　乱发之后，一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温情与理智，只有纯粹的、未驯化的野性与警惕。那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刘小飞的脸，带着审视，像是在打量一件落入领地的陌生物品。
　　刘小飞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下意识地往后缩，背脊抵上冰冷潮湿的石壁，伤口被摩擦，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这细微的声音，似乎触动了那野人。
　　他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模糊的咕噜声，像野兽警告，又像是不耐。他迈步靠近，脚步落地无声，带着捕食者般的轻盈。
　　阴影彻底笼罩了刘小飞。
　　浓烈的气息扑面而来——汗液、泥土、风干的血迹，还有一种极淡的、仿佛镌刻在灵魂深处的焦苦味。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指甲缝里满是黑泥，掌心和指腹覆盖着厚厚的、粗糙的茧子。
　　刘小飞猛地闭上眼，等待着预期的伤害。
　　但那手并未落下，只是停在他的额前，似乎是在感知他的温度。粗糙的皮肤擦过他的眉心，带着灼人的热意。
　　片刻，手移开了。
　　刘小飞颤抖着睁开眼，看见那野人已经蹲在了他受伤的左腿边。他盯着那不自然弯曲的弧度，眉头紧紧锁起，混沌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悦，仿佛在责怪这“物品”的脆弱。
　　他伸手，碰了碰伤处。
　　“唔！”刘小飞痛得蜷缩，牙关紧咬。
　　野人立刻缩回手，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竟有一丝被打扰到的烦躁。他站起身，在山洞里烦躁地踱了两步，然后大步走向洞口附近堆积的一些物什——几块边缘锋利的石片，一些剥了皮的柔韧树枝，还有几捆带着泥土的草根。
　　他挑选了几种草药，放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拿起另一块石头，沉默而用力地捣砸起来。沉闷的撞击声在洞穴里回荡，墨绿色的汁液溅出，苦涩的气味弥漫开来。
　　接着，他拿着捣好的药糊和那些树枝、藤蔓走了回来。
　　刘小飞看着他的动作，脸色更加苍白。他明白了对方要做什么。
　　野人按住他试图后退的肩膀，力道大得不容抗拒。他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刘小飞，里面没有安慰，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必须要完成这件事的固执。
　　他开始了。
　　过程简单，粗暴，没有任何缓冲。有力的手指精准地按住断骨处，猛地一拉一合！
　　“啊——！”凄厉的惨叫终于冲破喉咙，刘小飞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野人对此毫无反应，仿佛那惨叫只是风声。他快速地将冰凉的、刺痛的药糊厚厚地敷在伤处，然后用那些削好的树枝紧紧夹住腿，用柔韧的藤蔓一圈圈缠绕、固定。他的动作迅捷而有效，带着一种原始的本能，每一个结都打得异常牢固。
　　做完这一切，他额角也见了汗。他松开手，看着自己被药汁染绿的手掌，又看了看几乎虚脱、瘫在草堆里微微抽搐的刘小飞，喉咙里再次发出那种模糊的咕噜声，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勉强满意。
　　他不再理会刘小飞，转身走到洞穴中央那堆小小的篝火旁。火焰跳跃着，映照着他雄健而野蛮的背影。他用一根尖锐的石片，从架在火上的猎物身上割下一条烤得焦黄的肉。
　　他走回来，将那块冒着热气、油脂滴落的肉，直接递到刘小飞唇边。
　　肉香钻入鼻腔。
　　刘小飞虚弱地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食物，又看向那双在火光映照下依旧混沌却执拗的眼睛。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颤抖着张开嘴，就着对方的手，小口地咬了下去。
　　野人就这样蹲着，看着他吃。直到刘小飞缓慢地吃完那块肉，他才收回手，自己走到火堆旁，撕扯下大块的肉，狼吞虎咽起来。
　　夜幕彻底降临，洞外传来不知名野兽的悠长嚎叫。
　　刘小飞筋疲力尽，但伤痛和恐惧让他无法入睡。他蜷缩在草堆里，警惕地注视着对面靠坐在石壁上的野人。
　　火光在他轮廓深邃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偶尔，当他不再撕咬食物，只是沉默地望着火焰时，那混沌的眼底，会极快地掠过一丝与这野蛮外表格格不入的、极深的茫然与……痛苦。
　　突然，那野人身体猛地一颤！
　　他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再抬头时，眼中血丝弥漫，充满了狂乱的暴戾，他猛地看向刘小飞，眼神陌生而嗜血，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他撕碎。
　　刘小飞吓得魂飞魄散，连呼吸都忘记了。
　　然而，那疯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野人用力甩着头，双手死死扣住自己的太阳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半晌，他粗重地喘息着，眼中的血色和狂乱渐渐褪去，重新被那片混沌的野性覆盖。
　　他看了一眼吓得几乎僵硬的刘小飞，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困惑，然后重新靠回石壁，闭上了眼睛。
　　洞穴里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洞外呼啸的风声。
　　刘小飞紧紧攥着身下的干草，指甲陷进掌心。
　　这个救了他、给他治伤、给他食物的“人”，比崖底的野兽更危险。他身体里似乎囚禁着一头随时会失控的疯狂野兽。
　　而他，无处可逃。
　　黎明的微光，还远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