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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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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灰白光线,勉强驱散了洞穴深处最浓重的黑暗。
刘小飞在断续的疼痛和寒冷中醒来。篝火已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白的余烬,偶尔炸起一点微弱的火星。洞穴里比夜晚更冷,湿气仿佛能沁入骨髓。
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左腿固定处的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看向对面,那个野人已经不在了。
他强撑着用未受伤的右腿和手臂发力,艰难地挪动身体,靠向洞口。每一下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冷汗浸湿了他破烂的衣衫。
洞口被一些粗大的、带着叶片的树枝松散地遮挡着。他扒开一道缝隙,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个被悬崖峭壁环抱的小小谷地,郁郁葱葱,雾气弥漫,看不到任何通往外界的路径。他此刻所在的山洞,位于崖壁的中下部,下方是陡峭的斜坡和密林。
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泉水,从脚底蔓延上来。
就算他能走出这个山洞,以他现在的状况,也绝无可能爬上这近乎垂直的崖壁,更别说穿过下面那片未知的、危机四伏的森林。
他是为了给母亲采药,不慎一脚踏空才摔落悬崖……可是母亲苍白的脸浮现在眼前。她还在等着他的药……
就在这时,洞口的光线一暗。
那野人回来了。
他依旧是那副沉默如山的样子,手里提着一只还在滴水的、肥硕的野禽,另一只手里抓着几株新鲜的、根系带着泥土的草药。他的目光扫过被挪动过的树枝,又落在几乎瘫在洞口的刘小飞身上。
那眼神,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确认——确认他的“所有物”还在原地。
他走进来,将野禽和草药扔在地上,然后蹲在将熄的篝火旁,熟练地吹燃余烬,添加干柴。火焰再次升腾起来,带来一丝暖意。
他没有理会刘小飞,开始沉默地处理那只野禽。用锋利的石片割开喉咙,剥皮,剔除内脏。动作流畅而精准,带着一种残酷的美感。
刘小飞看着他沾满鲜血和羽毛的手,胃里一阵翻腾。他默默地、一点点挪回了自己之前的草堆位置,仿佛那样就能离这原始的血腥远一些。
野人将处理好的肉架在火上,然后拿起那几株草药,走到刘小飞身边。他不由分说地解开昨天固定的藤蔓,检查伤处。
肿胀似乎消退了一些。
他用手捧起旁边石洼里积存的冷水,粗暴地冲洗掉昨天干涸的药糊,然后敷上新的、捣碎的草药。冰凉刺痛的感觉让刘小飞瑟缩了一下。
野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别动”。他重新用树枝和藤蔓固定好伤腿,力道依旧很大,勒得刘小飞生疼,但包扎的手法却异常稳固。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火堆旁,翻转着烤肉。
肉香渐渐弥漫。
当野人再次将烤好的肉递过来时,刘小飞没有像昨天那样立刻接受。他抬起头,看着那双隐藏在乱发后的眼睛,鼓足勇气,用干涩沙哑的声音艰难地开口:
“感谢……恩公救我!可是我……我需要回家……我娘……还在家中等我……她……需要药……”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的颤抖。
野人举着肉的手停在半空。他似乎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混沌的眼底掠过一丝茫然。他看了看刘小飞,又看了看洞口的方向,眉头缓缓皱起。
然后,他摇了摇头。不是拒绝,更像是一种……不理解,或者不认同。他似乎无法理解“家”和“娘”的概念,只是固执地将肉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刘小飞的嘴唇。
见对方根本听不懂,刘小飞快哭出来了。
野人的回应是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警告的咕噜。他将肉强硬地塞进刘小飞手里,然后转身走开,坐在火堆旁,背对着他,用行动表明没有商量的余地。
刘小飞看着手里温热的肉,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焦黄的肉皮上,洇开小小的深色痕迹。
接下来的几天,重复着同样的模式。
野人日出而出,不知去往何处,日落前总会带回食物和清水,有时还有一些新的、不同种类的草药。他沉默地给刘小飞换药,喂食,然后大多时间只是坐在火堆旁,要么沉睡,要么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望着火焰,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又仿佛只是在发呆。
刘小飞的腿伤在那种原始却有效的草药和治疗下,好转得很快。疼痛逐渐减轻,他甚至能扶着石壁,勉强站立一会儿。
从他能走动开始,只要他当着这个野人的面接近洞口,这个野人就会盯着他,目露凶狠。
他怀疑,这个野人,救了他,但也囚禁了他。在他眼里,自己或许和那只被烤熟的野禽没有区别,只是他领地内的一份财产,一个需要照看、不容丢失的“东西”。
他无数次望向那个被树枝遮挡的洞口,渴望自由的风,思念病重的母亲。而那个野人,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阴影,横亘在他与外界之间。
偶尔,在深夜,野人依旧会被那莫名的疯狂侵袭,抱头低吼,眼神暴戾,但每次,他都能在最后关头强行压制下去,只是喘息会变得更加粗重,望向刘小飞的眼神,会多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的迷茫。
一天下午,野人外出后,刘小飞扶着石壁,再次艰难地挪到洞口。
他扒开树枝,贪婪地呼吸着外面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谷地下方的密林,在阳光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绿色。一只色彩斑斓的鸟儿落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
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虚弱、依靠着石壁才能站稳的身体,看着下方陡峭的、布满碎石和荆棘的斜坡。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逃不掉。
至少现在,他毫无办法。
他默默地退回洞穴深处,重新蜷缩在草堆上,将脸埋入膝盖。
洞穴里只剩下他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以及火苗舔舐木柴时,那永恒不变的、噼啪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