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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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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里的黑暗,是能吞噬声音的。
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滴水声,敲打在石壁上,空洞地回响。空气里混杂着霉味、潮气,还有一种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刘小飞蜷在角落,粗硬的湿草硌着他的腿。他闭着眼,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哐当——”
沉重的铁门被拉开,刺耳的声音撕裂了寂静。火把的光晕跳跃着,将几条拉长变形的人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杂乱的脚步声停在他的牢门外。
刘小飞没有动,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仿佛已经与身下的黑暗融为一体。
“就是这小子?”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
“回赵管事,就是他。”是押他进来的执法弟子的声音,带着恭敬。
锁链哗啦作响,牢门被打开。火把的光猛地涌入,刺得刘小飞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带出来!”赵管事命令道。
两名执法弟子一左一右,将他从地上粗暴地拽起。他的身体有些僵硬,被半拖半架着,带离了牢房。
刑讯室比牢房更阴冷。墙壁上挂着的、摆着的,是各种形状古怪的铁器,在火把光下泛着幽冷的色泽。空气里那股铁锈味更浓了,几乎凝成实质。
他被推到房间中央,绑在了一个冰冷的木架上。绳索勒进手腕,粗糙的摩擦感带来细微的刺痛。
赵管事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手里把玩着一根细长的、带着倒刺的金属签。他凑近刘小飞,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精光。
“小子,”他几乎贴着刘小飞的耳朵开口,气息带着一股隔夜的茶垢味,“跟我说说,那血玉,哪儿来的?”
刘小飞垂着眼,看着地面自己模糊的影子,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啪!”
毫无预兆地,赵管事反手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力道之大,让刘小飞的头猛地偏向一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地疼。腥甜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哑巴了?”赵管事的声音冷了下来。
刘小飞缓缓转回头,依旧垂着眼,不说话。
赵管事眯起眼,对旁边一个膀大腰圆的弟子使了个眼色。
那弟子拿起一根浸了水的皮鞭,在空中一抖,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鞭影如同毒蛇,猛地噬咬在刘小飞的背脊上!
“唔……”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喉咙里挤出。单薄的衣衫应声破裂,皮肉上瞬间浮现出一道狰狞的红痕。
鞭子一下接一下地落下,密集如雨点。
啪!啪!啪!
每一下都带着破空声,每一下都皮开肉绽。鲜血迅速浸透了他破碎的衣衫,滴滴答答,落在脚下肮脏的地面上。
刘小飞的身体在每一次抽打下剧烈地颤抖,绳索深深陷入他的手腕,勒出更深的红痕。他死死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和血水混在一起,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他始终没有求饶,没有惨叫,只有那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在寂静的刑讯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本是惜命的人,他早已将血玉来历在大殿上说明,却无人信他……
赵管事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挥了挥手,鞭打停了下来。
他走到刘小飞面前,用那根冰冷的金属签,轻轻挑起少年低垂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火光下,这张脸年轻得过分,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黑得像两口深井,里面映着跳跃的火光,却空洞得没有任何情绪,仿佛所有的痛感都被隔绝在了那层平静之后。
“骨头倒是硬。”赵管事冷笑一声,金属签的尖端缓缓下移,抵在刘小飞锁骨下方一处完好的皮肤上,微微用力,“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能硬到几时……”
冰凉的刺痛感传来,伴随着一种强烈的威胁。
就在这时——
“赵管事。”
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刑讯室门口响起。
如同寒流骤然席卷,整个刑讯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包括赵管事,都猛地一僵,迅速转身,躬身行礼。
“阁主!”
君临也站在门口,一身玄衣仿佛融入了门外的黑暗,只有那双眼睛,比这地牢里的任何刑具都要冷冽。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刑讯室,掠过赵管事手中那根闪着寒光的金属签,最后,落在被绑在木架上的、浑身血迹斑斑的刘小飞身上。
他的视线,在那双空洞的黑眸上,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瞬。
赵管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上瞬间堆起谄媚的笑容:“阁主,您怎么亲自到这种污秽之地来了?这小子嘴硬得很,正在审……”
君临也没有理会他,迈步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
他停在刘小飞面前,距离很近。
一股极其淡的、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混合着一种……仿佛镌刻在灵魂深处的、血腥与焦苦的味道,扑面而来。
刘小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那空洞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碎裂了一下,又迅速恢复死寂。
君临也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一寸寸掠过他脸上的红肿,脖颈上的血污,以及衣衫破碎处那些纵横交错的鞭痕。
少年单薄的身体在冰冷的空气里,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说了什么?”君临也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赵管事连忙躬身回答:“回阁主,除了他在殿上说的在云雾山里捡的,此外什么都没说……”
“云雾山……”君临也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就在他念出这个词的瞬间,一幅破碎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他的脑海——
陡峭的、湿滑的崖壁。浓郁的、化不开的雾气。一只纤细的、沾着泥土和草屑的手,在空中无助地挥舞……
剧烈的、如同钢针攒刺般的头痛猛地袭来!
君临也的眉峰骤然蹙紧,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攥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但这异样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他强行压下脑海中的翻腾和太阳穴的刺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眸底已恢复了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刘小飞身上。
这一次,带着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审视。
刘小飞依旧垂着眼,仿佛对周围的一切毫无所觉。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毫无血色的嘴唇,泄露了他并非全无感知。
君临也看了他片刻,忽然转身。
“给他治伤。”
他留下这句没有任何温度的命令,玄色的身影便消失在刑讯室门口的黑暗中,如同他来时一样突兀。
赵管事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对着门口连连躬身:“是,是!谨遵阁主吩咐!”
他回过头,看着木架上奄奄一息的少年,眼神复杂地变幻了几下,最终挥了挥手,带着几分不甘:“解下来!去找点金疮药!”
刘小飞被从木架上解下,几乎站立不住,踉跄了一下,被一名弟子粗暴地扶住。
在被拖出刑讯室的那一刻,他极快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君临也消失的方向。
那里,只剩下吞噬一切的黑暗。
和他心底那片,同样冰冷的死寂。